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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仔细打量过去。乍眼看去,利奥波德体型消瘦、脸盘尖直,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生活无忧的贵族,反而更像是一个终日饥肠的贫民。然而,若是仔细去瞧,却能从他那“面黄肌瘦”的脸孔上现,他的目光时刻有着聚焦点,眼神从未散乱过。因此,路易反而不敢轻视他,甚至在心中觉得他比其兄约瑟夫二世更有一国统治者的气势和能力。
“我的弟弟,”约瑟夫二世侧身让开,伸手指着后面的路易,对利奥波德介绍道,“他就是安东尼娅的丈夫,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六。”
利奥波德微微一笑,向路易点了点头,说道:“欢迎您,陛下。很高兴能见到您。”
路易亦点头致意,并说道:“我也是,很荣幸能见到闻名多时的托斯卡纳大公殿下。”
“您过奖了。”利奥波德微微一笑,随后笑容便立刻终止,脸上改以庄重而又不失温和的表情。
随时改变神情的能力说来容易,实际却难以掌握。在路易的记忆中,拥有这种能力的也不过五个,路易十五、蓬帕杜夫人、祖母、不列颠国王乔治三世和安娜,即使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和约瑟夫二世,也仅仅是掌握了入门技艺。
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中,路易突然现在奥地利宫廷中居然还隐藏着一个不得不注意的人物——托斯卡纳大公利奥波德。若是利奥波德仅仅只是托斯卡纳大公,这还没有什么,可因为约瑟夫二世没有子嗣,也没有妻子,所以,他现在还是奥地利王位的第二继承人。路易担忧之处正在于此。约瑟夫二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算是“不错的君主”,而利奥波德,却具备了成为“伟大君主”的一大重要素质——喜怒不形于色。
接着,由约瑟夫二世带领路易、斐迪南大公、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变成了由利奥波德带领他们四个。
路易和利奥波德、约瑟夫二世并排走着,其他两人跟在后面。他只听利奥波德边走边说道:“陛下是最后一个到的,帕尔玛公爵、那不勒斯国王之前都已经到了。女王陛下举办了晚宴,她想和所有的人在晚宴上见面。”
玛丽娅?特蕾莎的女儿不少,但其中出嫁的只有四个,除了玛丽?安托瓦内特外,还有三个便是泰斯辰公爵夫人、帕尔玛公爵夫人、那不勒斯王后。这其中,帕尔马和泰斯辰虽然名义上都是公国,却有着天壤之别。帕尔玛与那不勒斯一样,是有着独立行政体系和外交权的独立国家,泰斯辰不过是哈布斯堡领地下的其中一个区域,受到奥地利的节制。因此,泰斯辰公爵虽然在名义上地位尊崇,却在实质上与帕尔玛公爵、那不勒斯国王不可同日而语。更为重要的是,泰斯辰并非是泰斯辰公爵家族所有,而是泰斯辰公爵夫人的嫁妆。故而,玛丽娅?特蕾莎的其他子女们,常常视亲姐妹泰斯辰公爵夫人为异类,视泰斯辰公爵为一无是处穷光蛋,更是以鄙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临视他们。
路易因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缘故,也多少知道一些哈布斯堡家族内的秘辛,特别是他们与泰斯辰公爵夫妇存在着矛盾,但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到了几乎不能提及的程度,因此,他在利奥波德说完之后,多嘴地问道:“泰斯辰公爵也到了吗?”
这一句刚出口,利奥波德和约瑟夫二世及其他人便一齐站定,以异样的目光望向路易,却不言语。
路易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从中感悟到了原因,然而,他干脆将错就错,故作不知地说:“我记得他是我母亲的弟弟,是我的舅舅。”
泰斯辰公爵出自萨克森王室,是路易的母亲的最小的一个弟弟。但路易自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个远在异地的陌生舅舅。
“是的,他到了。”利奥波德面色不悦地答了一句,而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路易跟随其后,现在,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那位舅舅在这座宫廷中的地位了。
众人穿过长廊,正准备进入宴会厅,这时,玛丽?安托瓦内特突然从宴会厅大门旁的楼梯上快步走下。所有人都见到了她,于是便停了下来。
玛丽?安托瓦内特与几位兄弟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后,便拉着路易走到了一旁。约瑟夫二世和利奥波德虽觉意外,却仅仅是相对一笑而已。而斐迪南大公和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则一脸失落,显得很扫兴。
走远之后,路易才不解地轻声问道:“怎么了?玛丽”
“不是玛丽。”玛丽?安托瓦内特摇头道,“在这里,请叫我安托瓦内特或安东尼娅,这里可有好几十个玛丽。”
“我明白了。”路易点了点头,但他的心中却明白,“安托瓦内特”和“安东尼娅”都不能在接下来的场合出现,作为法兰西国王自身礼仪和庄重的体现,他应该使用“我的夫人”来称呼法兰西王后。
“路易,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玛丽?安托瓦内特面色凝重地说,“我的姐姐们和哥哥们,你对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和颜悦色,唯有对泰斯辰公爵夫妇不行。如果你对他们投向笑脸的话,我的其他姐姐和兄弟,就不会对你投向笑脸。”
“我明白了。”路易严肃地点了点头。事态比他想象得严重许多,他不得不对接下来的见面严肃考虑。
两人重新走回了宴会厅门前,约瑟夫二世和利奥波德等候已久,其他人两人也等了不耐烦。
大门被侍从们打开。这里不是巴黎,所以门开启的同时,并没有专门的人喊叫“皇帝陛下驾到”之类的话。而在门开启后,也见不到门内一众人恭敬行礼的景象。
宴会厅宽敞、明亮,长方形的餐桌正竖直摆放在正中央。宴会厅左面是一座通往楼上的白色楼梯,无论扶手或是台阶,皆为白色。宴会厅的右面,摆放着三两张小圆桌和若干椅子,众多男女正围着小圆桌随意坐着,其中也有玛丽娅?伊丽莎白、摩德纳公主等人的身影。
路易随着约瑟夫二世等人进入后,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才站了起来,迎了上来,但他们没有行礼,而是表现出一副亲密的样子。
“他们就是你的兄弟姐妹吗?”路易轻声在玛丽?安托瓦内特耳边问道。
“是的,是他们。”玛丽?安托瓦内特微微一笑,道,“他们之中也有你的堂亲。”
约瑟夫二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简单打招呼后,便回到路易身边,向他介绍起来。
路易最先见到的是玛丽娅?特蕾莎的次女,也是现在的长女,布拉格修道院的院长玛丽安娜,接着见到的是已经见过的玛丽娅?伊丽莎白修女,再之后见到的就是堂兄帕尔玛公爵和公爵夫人玛丽娅?阿玛利亚、那不勒斯国王和王后玛丽娅?卡洛琳娜。
斐迪南大公的妻子摩德纳公主已经到了丈夫身边,利奥波德的妻子即将生产,因此,路易不可能和她们两个打招呼。然而,除她们两个外,还有一个人也没有能与路易打上招呼。他不是不在现场,而是被约瑟夫二世在介绍时直接绕了过去。这个人就是路易的舅舅泰斯辰公爵。
第478章女王驾到
泰斯辰公爵大约四十岁的年纪,头戴白色假,身穿灰色外套和墨绿色服装,胸前系着红绿相间的绶带。他的身材瘦削、高大,给人以伟岸的感觉。最特别的是他的脸,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沧桑,仍然如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般的俊朗。若非是他身上有着中年人特有的成熟气质,路易也不敢确认他的年龄。
泰斯辰公爵在此,但他的身边却不见泰斯辰公爵夫人。路易正迟疑之际,突然一声高喊声传来:“奥地利女大公、波西米亚女王、匈牙利女王玛丽娅?特蕾莎陛下驾到”接着,他便见到包括约瑟夫二世、利奥波德在内的哈布斯堡王室成员先是惊愕,而后是恭敬地弯腰低头行屈膝礼,而那不勒斯国王、帕尔玛公爵及泰斯辰公爵则保持原样的站着,只向着对面的楼梯处行注目礼。
路易又看了看身旁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她先是提起裙子,像是准备行礼,可最后不知为什么,突然愣了几秒钟,又像原先那样挺直着腰站着。在将周围人观察了一番后,路易也选择与妻子、那不勒斯国王、帕尔玛公爵一样,只行注目礼,而不像约瑟夫二世他们那样行屈膝礼。
房间的一侧非常寂静,而另一侧的楼梯,却传出了“哒哒”的脚步声。从脚步声听来,应该是有两个人从楼上走下。几秒钟后,只见到一个穿着黑衣、年逾六旬的老妇人,在一个穿着富丽、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妇人的搀扶下,从楼梯上蹒跚走下。
路易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位老妇人身上。只见她虽体态臃肿,但步履间不失华贵、高傲的王者气魄,相比之下,她身旁的虽然容貌美丽、步履灵活,却少了一份稳重,多了一些轻挑。不仅如此,纵然是约瑟夫二世或利奥波德,他们与这位老妇人相比,亦有所不足。
“她就是玛丽娅?特蕾莎女王”路易暗暗惊叹。虽然如今的女王已非巅峰时期的女王,可纵然老迈,她亦不失王者气魄。路易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
玛丽娅?特蕾莎走下楼梯,径直走到了孩子们的身前。她的步履不如身旁妇人轻便,却在迈开第一步时便找到了方向,使得接下来的几步,都未改变迈出第一步时定下的方向。
在场之人,或是如约瑟夫二世那样低头行礼,或是完全没有注意,唯有路易注意到了这一点。同为一国统治者,他深知,作为一国统治者,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迈出正确的第一步,以及在接下来的几步都保持一个方向。
只从玛丽娅?特蕾莎走路的方式上,路易便能够确定,当年她能够率领“破烂不堪”的国家挨过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七年战争这两场大规模战争,确实是因她自身具有过人的能力和不屈的毅力,而非是运气等其他因素。
玛丽娅?特蕾莎慢步走到长子约瑟夫二世的身前,但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她的长子约瑟夫二世虽然低着头,但很默契地便侧身一让,恭敬地让开了路。
玛丽娅?特蕾莎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约瑟夫二世身后的那不勒斯国王的身前才停下。接着,她便微笑着对那不勒斯国王说道:“亲爱的国王陛下,欢迎您来到维也纳,相信我那骄纵的女儿玛丽娅?卡洛琳娜没有给您造成麻烦。”
“不,陛下。”那不勒斯国王点了点头致意,同时说道,“您将您最为宝贵的女儿送给了我,她为我带来了许多快乐。她就像是我最喜欢的那不勒斯出产的鱼,是我每日都不可缺少的。”
“哈哈哈哈……”玛丽娅?特蕾莎不失高贵仪态地放声笑了笑,说道,“这样就很好了,我可以确定我的女儿在您那儿得到了幸福。”
那不勒斯国王说的话并不像是一位国王,而像是一位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市井小民。虽然玛丽娅?特蕾莎以毫无芥蒂的“笑”回应,但其他的一些人不是露出鄙夷之色,便是轻蔑地冷冷一笑。
路易对这位堂兄的率直除去赞赏,就只有无奈地凉叹。他从小便在权臣地支配下长大,没有接受过必要的国王教育,非但缺乏为政的才能,更是染上了许多市井习气。他在那不勒斯惹出的笑话,早就成为了全欧洲宫廷的笑谈。
之后,玛丽娅?特蕾莎向旁移了一步,来到了那不勒斯王后身前。此时,那不勒斯王后虽然大肚便便,却依旧恭敬地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玛丽娅?特蕾莎伸出手去,扶起了那不勒斯王后,但母女间并无目光对视,而且她们的眼神在那一刻都非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