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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寒暄完毕,一同进入楼内,很快来到二楼会客厅。彼此谦让坐下。
“将军,您和沈将军需要香茶还是咖啡?”
克雷伯格在几次停战谈判中旁听,私底下也与安毅有过几次交谈,去年参观黄埔军校时就与安毅一起座谈过,因此并没有太多的客套。
“随意吧,谢谢!”安毅含笑回答。
克雷伯格向秘书点了点头,坐在安毅对面,礼貌地询问:“将军的到来,让我和我的同仁们非常荣幸,詹森先生特意推掉了日本方面出席虹口庆典的邀请,和克里斯与我一起恭候将军的到来。当然,如果将军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单独谈谈。”
安毅对美国人这一套颇为赞赏,上位者不仗势不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人的好习惯,正是中国官场少有的良好品德,当下笑着说道:
“没关系,上校,能够与詹森先生、彼得先生和克里斯先生欢聚一堂,是我的荣幸!还有,如果愿意的话,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对吗?”
众人低声笑笑,欣然接受,安毅也没有再多的客气,而是开门见山直言此来的目的:“非常感谢克雷伯格上校和美国总领馆对王庚少将不遗余力的帮助,今天我就是为此事来的。估计诸位已经知道。王庚少将已经被我中央军委军法处逮捕,不日将会由军事法庭做出审判。
作为全军的参谋次长,我认为此事仍有不少亟待澄清的问题,不能因为王庚将军的不慎被捕,而让他承担超出其责任范围之外的诸多罪名,所以今天冒昧前来,请求克雷伯格上校的帮助。
我知道,王庚少将与克雷伯格上校是西点军校的同窗,而且王庚将军在申诉状上说,他之所以潜入公共租界最后不慎被俘,唯一的原因是他对军队刚刚装备的德制一〇二火炮的技术参数存有诸多疑问,在实战中这种火炮没能发挥其应有的效果,所以特意来找克雷伯格上校请教。如果情况真是这样,案件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四个美国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连国民党中央政府报纸都言之凿凿的“王庚泄密案”,会让眼前这位闻名中外的、对中国军队有着非凡影响力的年轻将军如此慎重,而且安毅的话中隐隐含有为王庚开脱的意思,这让美国人深感意外,不得不严肃对待。
克雷伯格一脸郑重地回答:“安,王庚是我和西点军校同届学友都很钦佩的人,不单止他卓绝的才华和知识。他的品格也同样令人尊敬。王庚没有撒谎,他那天确实是来找我探讨德制一〇二火炮的使用问题。如果需要的话,我非常愿意证明此事的真实性,要是说他在其中犯下什么错误,那就是在中日交战的紧张气氛下,不该毫无顾忌地开着一辆三轮摩托车进入公共租界,这对一个率领两千多官兵而且正在指挥作战的将军来说,的确是极不慎重、也违反常规的行为。
尽管如此,当日本人极为牵强地以间谍罪想要严惩王庚的时候,我们使领馆的官员都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建议华盛顿对日本实施全面制裁相威胁,日本人才悻悻作罢。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王庚身上并没有任何军事布防图或者其他的机密资料,否则日本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压力而很快释放王庚,毕竟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是凭借着几句威胁就能作数的。
至于王庚最后在礼查饭店中被俘,是因为他被日本密探和军警追得走投无路了,唯有进入英国人所有的礼查饭店,才能暂时避过当场被俘的尴尬,根本就不像你们的报纸上传言的那样荒诞不经。”
“安,我可以出面证明克雷伯格上校的话,当晚我被叫醒就是因为这件事,发往日本总领馆的三分外交照会也是我亲手签署的。”詹森和蔼地补充道。
安毅点了点头,从沈凤道手里接过一张纸,征得詹森和克雷伯格的同意,飞快地书写起来,完成后读了一遍,递给克雷伯格:“请原谅,这份证明材料只能用中文书写。我的英文交谈没问题,文字表述还有待进一步学习。”
克雷伯格递给精通中文的彼得审核,见没问题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在名字下方特别写了一段证明的话,詹森也愉快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安毅接过证明材料,仔细看了一遍克雷伯格书写的情况证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詹森和克雷伯格由衷致谢,然后递给沈凤道收好。
“安,你能不能告诉我,王庚最终可能的裁决结果,他会不会被判处死刑?中国的法律和判决尺度总是让我们看不懂,里面太多的政治因素,令我们这些外来人非常无奈。”克雷伯格非常担忧地问道。
安毅想了想回答:“死刑应该不会,至于其他的判决目前我没有任何把握,只能说我会严格履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身为淞沪战区前敌总参谋长,军事委员会参谋本部的参谋次长,有权利也有义务对下属军官的能力、名誉进行公正客观的评估,何况王庚案不仅仅是王庚个人和税警团的事情,严格来讲,还牵涉到我们整个军队的荣誉,以及军法的公正性和严肃性。”
“谢谢你。安!我想我明白了。”克雷伯格会意一笑,心中不由得为自己的老同学深感庆幸。
詹森显然兴致也很高,赞了几句安毅的公正与开明,接着问道:“安,你能告诉我们你和王庚之间有何私人关系吗?是否宋子文先生也在为此案而努力?”
安毅非常坦率地笑道:“宋部长是在为自己的下属上下奔走,这很正常,毕竟牵涉到财政部和他本人的名誉以及利益问题。至于我和王庚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各位,就是在淞沪战场上,王庚和他的部队都不属于我直接指挥。我只是负责对其上级的作战计划进行例行的审核,并没有最终的决定权,决定权掌握在蔡廷锴将军手里。之前我并不认识王庚将军,去年我回国后巡视税警团时曾见过他一面,直到淞沪战争打响之后他率部参战我才第二次见到他,彼此交谈加起来不超过三句话,仅此而已。”
詹森收起笑容,由衷地敬佩道:“安,你是我在中国见过的最有思想、最珍惜军人荣誉的将军,你的公正严明令人难忘,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受到军队官兵和社会各界的如此爱戴了。”
安毅耸耸肩,莞尔一笑:“谢谢你的夸奖,詹森先生,不过你不知道,在这个国家和军队里,恨我的人也有很多。”
众人畅声大笑,气氛随即变得轻松而亲切。
商务参赞克里斯俏皮地说道:“谁要是成为你的敌人,那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贵国军中的李宗仁将军如此,冯玉祥将军也如此。我听说你的财团正在大力支持富兰克林。罗斯福先生竞选美国总统,我相信你也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詹森和克雷伯格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搭话,现在美国国内的总统竞选日趋白热化,实在不好说最终会鹿死谁手。当然他们也知道安毅和他的华人财团与富兰克林。罗斯福关系匪浅,但他们只需对安毅保持足够的尊重就行了,实在没必要阿谀奉承。
见气氛有些尴尬,一直没有开口的彼得终于说话了:“将军,自经济危机爆发后,你从美国订购了数以亿计的机械和设备,还聘请数千失业工人到你的老南昌和川南地区工作,大大地缓解了白宫和各州政府所承受的压力,对此我们都很感激。
一二八事件发生后,许多货物都积压在了西海岸的码头仓库里,现在随着战争的结束,数个船队已经分批离开美国西海岸,向中国大陆驶来。美国工商界和金融界对美中关系的前景满怀希望,我们也持同样的观点。
在此我想问将军个问题。美国西海岸联合远洋公司发来请求协助的公函称,他们的船队将顺着长江一直开到重庆卸货,甚至更上游的泸州和叙府,我们也知道在去年底之前,将军麾下的二十四军和地方警备部队已经疏通了重庆上游的长江航道,并建立了完善的航标等设施,可以确保三千五百吨级货轮轻松航行。请问将军,如果我们请求将军协助我们美国商业机构,在迅速发展的即将成为西南四省经济中心的叙府设立联络处,将军能否同意并提供相应方便?”
安毅盯着彼得的眼睛,笑着回应:“去年年初开始,美国教会所属的远东基督教分会已经派人在叙府传教,教士兼医学专家阿尔弗雷德教授已成为西南医学院的副院长。这一年来,多达三百七十余名美国籍专家,还有近四千从美国聘请的熟练技术工人在那里定居工作,再设立一个促进美中贸易和民间友好往来的商业联络机构,有何不可?
这件事非常简单,只需由美国总领馆向南京中央政府提出书面申请即可,本人非常欢迎美国商业机构进驻,并愿意为此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有一点需提前通报,川南是一个在中央政府的管辖之下较为特殊的、拥有高度自治权的地区,川南的法律建立在中华民国宪法的框架之下,但是更为细致,更为全面,估计还有些苛刻,对不属于外交官员的各国人士均按所有国民要求一视同仁,平等对待。我想,你们明白其中的意思,像日本人和英国人在中国所有地方随意横行的情况,在整个川南是不可想象的。”
四个美国人相视一眼,随即会意一笑,詹森看到自己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就这样顺利达成口头意向,非常满意地站起来向安毅致谢。
安毅也站起来,与詹森等人亲切握手,轮到克雷伯格时,两人刚开口交谈,就被西面传来的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所打断,宽大的窗户在震波的作用下剧烈摇晃,“噼啪”作响。
紧接着传来的凌乱枪声,让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詹森和彼得连忙告辞出去,克里斯和克雷伯格则陪着安毅,等着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使馆中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一位工作人员大步走进会议室,在克雷伯格耳边低语了几句。克雷伯格点点头示意他离去,对安毅担忧地说道:
“正在举行庆典的虹口公园发生爆炸袭击,死伤严重情况不明,初步可以断定,日军驻上海派遣军司令白川义则大将和日使重光葵重伤,现场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安,估计你得留下用午餐,外面很乱,休息片刻再走。”
安毅心里无比震惊,脸上却只是微微诧异的神态:“太乱了……能把电话接我用一下吗?”
“当然,就在那儿,请便吧。”克雷伯格指指窗边办公桌上的电话机。
安毅过去拨打电话,和气地问候几句,说了声“我也准备回去了”就放下电话。
相邻不远的礼查饭店顶楼上,辛逸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杨飞已经走上天台,点点头过去询问怎么办?杨飞望着斜对面四百余米的日本领事馆人来人往无比混乱的大门,低声吩咐行动取消,立即收兵。
两名身穿饭店侍者衣服的狙击手飞快拆卸狙击步枪,装在个普普通通的帆布袋子里,跟随辛逸一道,飞快地消失在内侧检修通道的楼梯口。
正文 第七一九章 血雨腥风上海滩(四)
第七一九章 血雨腥风上海滩(四)
虹口公园的一声爆炸惊天动地。爆炸中心残肢断臂纷飞,鲜血淋漓,包括白川、植田谦吉、重光葵在内的日本军政显要十余人当场倒下,主持庆典的日本驻沪居留会会长河瑞当场毙命,死无全尸,倒下的政要们在一阵巨大的混乱之后,被迅速送往医院抢救,遍地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