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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慕初低头,含笑,说:“您要知道,每一个大家族总会有两、三个孩子,无法光明正大的登上族谱名册。就像皇室,做了储君的,不一定就是真龙天子的血脉。不过呢,像我这种旁行斜出的不肖子,我想,家严和家慈是不屑在外人面前提及的。”
李沁红完全明白了,照阿初地说法,他应该是杨氏家族的私生子,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是屡见不鲜的。
“如果,刚才我的问题,令您感到难堪……”
“不,不。我已经习惯满足他人的好奇心了。”杨慕初爽朗地笑起来。“李组长如果有空的话,不妨到院长室去坐坐。”
“不了。杨先生。我们打扰了很久,夏医生早就想下逐客令了。”
夏跃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闷气。
“那么,改天,我请大家到'白玫瑰舞厅'去跳舞。”杨慕初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李沁红。“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费用我全包了。”
“谢谢杨老板。客气了。”李沁红具有矫情意味的对阿初微笑,笑容里居然淡淡地溢出女人的香。
高磊的心底在蔑笑。女人啊。
“高队,是吧?”杨慕初向高磊示意。
“您好,杨老板。”
“那天,不好意思,事关舍弟的生死,鄙人莽撞了。以后,舍弟还需您多多关照。”
“言重,言重。”高磊客气地拱手。
“这位是?”李沁红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和雅淑的身上。
“哦,忘了介绍了。”阿初轻捷地走到两个女人的中间。“我的未婚妻和雅淑小姐。”雅淑的脸上陡起一层红晕,心底洋溢起幸福的感觉。“李组长。阿次的长官。”
“您好。”和雅淑礼貌地致意。
“和小姐好漂亮。”李沁红说。
“谢谢。”和雅淑大方得体地回应。
“从舞厅过来?”
“不。”雅淑说:“我们去兰心大戏院看了绍兴文戏,想着时间还早,过来看看阿次。”
回答的详尽。
高磊走近李沁红,贴着她,低声问:“还问吗?”
“收队。”
看着李沁红等人离去的背影,整个诊疗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护士们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诊疗室,夏跃春浑身上下瘫软如泥,活像脱了层皮。
阿初请和雅淑先到院长室等自己。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只此一次。”夏跃春说。
“最后一次。”阿初表示真挚的谢意。“再次感谢。”
“太冒险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出汗。那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嗜血的魔鬼。如果,今天她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出卖你们。”
“你做得很好,很勇敢,也很聪明。”阿初说。“你前天能够说服他们的军医官,为阿次赢得了一线生机,证明你口才很棒。”
“见鬼。你知道吗?我用了多少,我自己都还弄不懂的医学术语来糊弄他。感谢上帝,那位军医并不具备这方面的技术才华。”
“是啊,我也领教了你优秀的医学才华。你原来还选修了心理学课程。喜欢SigmundFreud还是WilliamJames?”
“弗洛伊德。”夏跃春低头整理医学器械。“那女人?”
“谁?”
“你带来得女人?是舞女?”
“不,是情人。”
夏跃春的手停止了动作。“情人?两天之内确定的情人?”
“是。”
“你不觉得草率?”
“我很实际。”
“丛惠呢?她怎么办?”
“怎么,你认为,现在的我,一个手上沾了血,心灵蒙受污垢的人,还配拥有纯真无瑕的爱情吗?”
“我为你感到难过。阿初。”
“护士们怎么安排的?”阿初显然不愿意继续前面的话题。
“已经说好了,下个星期去英国'仁爱'医院做见习护士。为期一年。”夏跃春说。“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那个打电话听音的人,你必须找到他,否则,前功尽弃。”
“找到他,我就做了他。”阿初黑着脸说。
夏跃春听见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用眼睛瞪着阿初。
“对不起。”阿初反应过来。开玩笑地说:“我向您忏悔,尊贵的先生。”
“你应该向上帝忏悔。”夏跃春说。
“上帝与魔鬼同源。”阿初说。
阿次人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一直很仔细、很认真地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真心地感到这个“哥哥”,一心一意地维护着自己的生命和安全。
杨慕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阿次陷入深思。
有人敲门,阿初打开门,刘阿四走了进来。他向阿初耳语数句,阿初点头。
“怎么了?”夏跃春头脑里的弦绷得很紧。
“没事,没事。”阿初说:“杨羽桦来了。”
杨羽桦?阿次疑惑地想着这个名字。
“从密道走。”夏跃春恢复了常态。
“等一下。”阿初走到阿次面前,关注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以长兄的身份跟你说话,你仔细听。无论你站在何方立场,用什么角度去观察事件,你要记住,我是你最亲的亲人!我可以毫不含糊的告诉你,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绝对的,毫无企图的,毫无保留的。我希望你,能够珍惜我对你付出的亲情友爱,而不是,把失而复得的亲情当作抵御我的武器!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利用我对你的关爱,并以此要挟我,或是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将毫不犹豫地……”
“……杀了我?”慕次的眼睛发出挑衅的光泽。
“管教你!”阿初的话,严厉有力。“阿四,我们走。”阿初和刘阿四,进入诊疗室的另一个秘密通道。
其实,所谓的“秘密”通道,原来是以前修建的,由重症室通往停尸房的道路,这条路的出口是停尸房的入口,不过,穿过停尸房的天窗,可以直接到达医院的花园,从花园的一条蜿蜒小路,又可以重新回到医院的门诊大楼。
李沁红等人来得时候,也观察过医院的地形,他们认为,只要把守住门诊大楼的所有通道,杨慕次就无法逃脱。杨慕初的脸与阿次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李沁红相信自己的手下,是绝对不会漏掉他出现的任何一个时间。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老建筑通常都有迂回的密道。看似倒着行进的路线,目标却同样向前。
这也就是,杨慕初和夏跃春敢于冒险尝试“移花接木”的途径所在。他们巧妙的运用了人的视觉线索绝对性的压倒听觉线索的原理,先入为主地让假的“杨慕次”最先粉墨登场。李沁红等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置疑阿次的身份,他们把辨别的希望寄托在一部电话上,从而忽视了对阿次声音的甄别。
当他们开始意识到,要注意阿次的声音时,真的杨慕次登场了。于是,他们失去了甄别的机会和能力。
同样的道理。那个企图通过电话辨音的人,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听觉”的圈套,杨慕初的声音强而有力地打掉了辨音人的自信。紧接着,他再听到杨慕次的声音以后,无论是前意识,还是潜意识,都同一时间跳出来,干扰了他的听觉。
人一旦瞻前顾后,他就失去了果决的判断力。
这种道理,说出来人人都懂,平淡无奇。但是,没有邃博的科学知识铺垫,也是很难实施成功的。
李沁红输在此理。
阿初赢在自信。
阿初吩咐刘阿四去院长室把雅淑引领下楼,他在医院大门口等待雅淑。
和雅淑是前天夜里接到阿初的正式邀请的。当时,她很困惑。因为,她不知道阿初有什么意图。可是,强烈的好奇欲望驱使她如期赴约。
那天晚上,他们在国际大饭店的豪华雅间,共进晚餐。
雅淑是天生的享受型女人,无论她的地位处于优势,或是劣势,她都会把握住机会,充分利用自己所擅长的温柔和妩媚,去征服对手的心灵。她把每一个曾经向她示好的男子都当做自己的“对手”,认真交往,区别对待,就是自己所“爱”,也不能免。
她对阿初的探奇还不深入,但是,她的芳心总是背叛她大脑的指令,而对阿初情有独钟了。
雅淑夜来也想过几回,虽然阿初曾经是一个“家奴”,自己不也做过“舞女”吗?
而阿初在非正常的“工作”状态中,身心疲惫,他非常渴求有一个对自己没有负担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正常欲望和感性的需求。他希望,自己在残酷的现实中,能够寻找到一点点生活乐趣,也可以弥补自己对爱地向往。
他心灵里纯真美丽的“爱情”世界,已经无情地被冰封了。他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如水般的纯情了。
他们的会谈很欢畅,当然,彼此都触及到了一些有关婚姻的敏感话题。雅淑几次试图告知阿初,她曾经“诬陷”过他,都被阿初善意地化解了。
阿初告诉她,每一个人都有“自择其途”的权利。
至于,今天的戏剧性表演,都是阿初一手安排的。雅淑无条件地接受了他的指挥,还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情。她一个人待在停尸房等他,为他准备了两个捂手的热水袋,她惊奇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畏惧死人的阴气,她就像在等待自己的丈夫一样,内心充满幸福和温馨。
雅淑想留住阿初的身体,她知道,阿初的心灵地带,她也许永生难以进入。但是,留住他的身体,其实,就是自己爱情的胜利。
一念所至,欣欣动情。
汽车顺着大路,开往“梅花巷”七号。
雅淑留阿初吃晚饭,阿初同意了。晚饭吃得很简单,青菜豆腐,梅干菜,小份鸡丁,大碗鸡汤。鸡汤是昨夜炖的,汤面有金色浮油,很腻,很香。
晚饭后,雅淑提议,带阿初参观她的小院,阿初欣然做陪。
小院内外三层,靠里屋最后面是池塘,中间是书房兼卧室,有雕花窗子,晚上能看月亮。最外面是花径,有盆栽。花是阿初精心挑选的,雅淑并不知情,她一味地夸赞原主人的雅致和浪漫。
阿初一边踱步,一边微笑聆听她的细语柔声,很惬意。
他们从花的种类,谈到花的类型,花的气质和性格。
“梅花巷前面的梅花树,还没到冬天,到有了新气像。听街坊说,到了冬天,整个巷子里都透着暗香。”
“喜欢梅花吗?”
“喜欢。”雅淑说。“梅花有傲骨。”
“是呀,梅花有傲骨,比人强。”
雅淑止步,说:“你的心底是否曾经嘲笑过我,莠穗妄称良稻?”
阿初止步,认真地说:“阿初不敢,自与雅淑小姐相识以来,从未生此心此意。”
“腹诽心谤也没有?”
“没有。”
雅淑继续往前走,她的眼底有些迷离。“喜欢散步吗?”她问。
“喜欢。”
“喜欢一个人散步?还是两个人?”
“看对方是谁。”
雅淑面色潮红,心潮浮动。
他们走到池塘边,无路可走了。
“此路不通。”雅淑笑着说。
阿初其实比雅淑更加熟悉道路,他牵着雅淑的手,一起穿过树荫深处,来到房檐下。
“你好像比我还熟悉我家的路径。”雅淑说。
“男人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女人缺乏自信心?”雅淑不服气。
“你为什么总是在我的面前要强呢?”阿初意味深长地说。
雅淑的表情极为惊讶。
阿初的这句话,几乎是赤裸裸的表达,他要自己在他的面前顺从、服从,只有一个男人想拥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才会提出这种类似的要求,这句平平淡淡的话,浸透着情意,暗示着结合。
雅淑的心底急流跌宕,起伏不平。
“前唐布袋和尚有一首咏农夫插秧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