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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矜持地笑笑。
“你演得不错。”阿初说。
“谢谢。”杨慕次的枪依旧指着岳嬷嬷。说:“中文不错,很流利。”
“怪不得,怪不得……”岳嬷嬷挣扎着说。“怪不得,你要洗澡。”
“他身上有烟味。”阿初淡淡地解释。“你知道,我不吸烟。”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岳嬷嬷苟延残喘地反复问着同一句话。
“中国有句古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岳嬷嬷,你应该算是一个中国通了,你应该懂这个道理。你求功心切,犯下致命的错误,你不停地给我下催眠的药膳,你忘了,我是一个医生,优秀的医生。”阿初说。“你经常叫刘阿四载你去梅花巷,殷勤地教雅淑所谓'御夫'之道,其实,你是别有用心。你教她做药膳,目的就是,让我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准时'服药',以便你一有机会,就对我实施催眠。”
“在整个催眠过程中,你会把预先设计好的情景再现,你会强加给被催眠者某种你所需要的'暗示'。就像刚才你对我讲的那番话一样,你一步一步,牵我入陷阱。”慕次说。
“就算我给你吃些催眠的食物,并没有妨害到你的身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是日本人?”岳嬷嬷显然很不服输。
“很简单,你的动作,你的手经常叠放在前,你的腰不自觉地有弧度的弯曲,你的脚步很碎,但很有节奏感。”慕次微笑地说。
“仅凭这些?那么,'徐玉真'呢?”
“凭良心说,她在这一点上,做的比你好。”慕次说。
“你表现的也很不错,差一点就成功了。”阿初接过话头。“你外表冷静,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实际上呢,你内心异常焦灼,你不想老是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你想掌控全局,于是你甘冒风险,对我实施催眠。你很了解二十年前的那一夜的惨烈祸事,你参与了阴谋,但是,你是被动的,你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容貌毁成妖魔鬼怪。你一直都站在危险的边缘,你在玩火,你的催眠术可谓得心应手,你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你在'整理'我记忆碎片的时候,虚实兼备,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幻觉是最不受人制约的,你可以从容不迫地用隐秘的语言,曲解我脑海里残存的记忆,不留下任何痕迹。殊不知'物极必反',记忆的碎片同样也是不能过分强加的,一片弹簧怎么绷得住千条溪流,你最大的败笔,就是你想方设法的把我引上一条羊肠小道,当你把一幅骸骨的年龄从四十岁减到二十几岁,当你以心理暗示的方法成功的传递到我的大脑时,你就开始出错了。因为,我是一个医生。我承认,当我刚一开始就看到这副骸骨时,我完全没有思考,就认定她是我的'亡母',我的潜意识积极地配合了你的催眠。实质上,等我冷静下来,再次往返之际,骨龄是无法欺骗人的。我得出了清晰的结论,这个惨被腰斩的女人,实际年龄有四十余岁,她才应该是二十年前遇害的岳嬷嬷。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除掉'假徐玉真'?为什么?难道你们不是同船过渡来得?”
岳嬷嬷彻底瘫软如泥。“我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帝国之花,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颗埋得最深的定时炸弹。”
“你是一颗定时炸弹,只不过被我们准时拆除了,你的威力、你的破坏性已经减到最低了。”阿初说。“现在,我想请你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进入杨家?目的何在?我母亲的遗骨现在何处?”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会的。”
“为什么?”
“我这里有一个刑讯逼供的专家。”阿初双臂环抱,神情幽幽地看慕次。
“我是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岳嬷嬷嘴角泛起轻蔑。
“你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罪恶目的,把可恶的魔爪伸向无辜的妇孺,视人命如草芥!杀妇孺如鸡犬!你,已经不是人了,是禽兽!对禽兽我没什么可顾虑的。”阿初说。“阿次,交给你了,你的强项。”
岳嬷嬷开始颤抖。
慕次大声咳嗽起来。“岳嬷嬷,我劝你实话实说吧,如果我动手,你煮的一大锅粥就会无一遗漏地灌到你肺里,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慕次开始从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他慢慢地戴上手套,拿起半碗剩羹,说:“要不要先热热身?”
阿初背过身去,他大约不喜欢刑讯逼供的场面。
慕次猛地用力掐住女人的喉管,岳嬷嬷眼珠子几乎迸裂,大口喘息起来。慕次手指一松、一紧,一紧一松,作势要将拿半碗粥灌下,岳嬷嬷绝望地大叫起来。“我不能全告诉你们……”
第三十四章反客为主深造次
“好!”慕次说。
慕次重重地放下碗,他注意到阿初的背影,阿初似乎长长地吐了口气,慕次的心底不自觉想笑。
“你只需要回答,我们想知道的问题就行了。”阿初稳重地转过身,他看见慕次忍俊不禁的样子,严厉地瞪他一眼。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叫百川丛惠子,在江户是一名出色的歌舞伎。”丛惠子嗫嗫地说。
1909年,二月初春。
我在东京的“樱花大舞台”表演歌舞,我出色的技艺,优雅的舞蹈,吸引了很多观众,其中就有日本军部陆军测量部参谋本部的小山千野。
他单独约见了我。
他告诉我,我的身上具备了所有色情间谍的要素,他要求我应征入伍,作为一名艺妓,能为帝国服务,真是我无上的光荣。我没有任何犹豫和考虑,就满口答应了他。他对我进行了简单的培训,五月中旬,他就把我安排在富士山的一个小酒馆里,我的任务很明确,我要利用美色来勾引一名中国留学生……杨羽桦。
我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而且,我做得很好。
我拿到了他家人的照片,陆军测量部参谋本部及时嘉奖了我。我知道,杨羽桦仅仅是一个幌子,我们是要利用他酷似其兄长的容貌,来达到李代桃僵的目的。
我主动请缨,愿意牺牲容貌去冒充'徐玉真',我要做一朵当之无愧的'帝国之花'。
可是,小山千野变卦了。
他为了让自己的妹妹能够当上'帝国之花',他专营、走门道,他扶他妹妹从我身体上爬了上去。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小山缨子,就这样从我手底抢走了任务,抢走了帝国赋予我的使命和荣誉,她成功的做了整容手术,而我则被遗忘了,被军部无情地抛弃了。
原来,我从头到底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的主动请缨,在陆军测量部里被当作'笑柄',他们讥笑我的愚蠢和狂妄,从那时我才清醒的意识到,一个没有经过正规特务训练的歌舞伎,根本不可能完成特殊的测绘任务,就算我到了上海,我也会茫然失措。
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失败。不甘心……“
百川丛惠子居然哭起来。
“所以,你也潜入了上海?”慕次说。
“是。我通过关系,来到上海,我的任务是配合小山缨子杀掉徐玉真……也就是你们的母亲。我潜伏在慈云寺做了假尼姑,趁你母亲来庙吃斋,我把她骗到密室里……”她停止了叙述。
“你杀了她?”阿初问。
“没有!她是自杀的!”
“自杀?”慕次和阿初几乎同时诧异地叫出声来,显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母亲的真正死因。
“为什么?”慕次追了一句。
“女人,为了维护女人的尊严。”丛惠子低下头。
不用问了,密室里隐藏着男子。
“能告诉我细节吗?”慕次突然用日语问话了。
“可以,如果你愿意承受……痛苦。”丛惠子用日语答。“她死得很惨烈,她很不幸。我们原本计划先将她绑架,然后从她嘴里得到一些杨家生活上的习惯和日常规律,甚至,我们想从她身上得到,她在床上……的一些私人细节。可是,我们失手了。”
“说中文!”阿初忍无可忍地呵斥起来。
杨慕次用日语说:“你继续……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她宁死不屈,趁我们不防备,她撞了墙。由于她抱定必死的决心,所以,她的头颅碎了。到处都是她的血、她的脑浆、她的愤恨,她选择极端的方式,让我们第一次认识了中国女人的刚烈。”
慕次低下头,心里很难受。
“她说什么?”阿初质问。
杨慕次抬头看了看阿初,说:“她说,我们的母亲死得很英勇,她是被绑架后,奋然自戕的。她没有受到任何侵犯,因为,她的刚烈,令绑架她的人也感到钦佩。”
“我母亲的遗骨在哪里?”阿初问丛惠子。
“在慈云寺枯树底下,埋得不深,应该还在。”丛惠子恢复了中文答话。
阿初一拳砸在茶几上,茶几并没有裂开,只是受了些震荡。血却从他指缝低汩汩流淌,滴滴飞溅在茶几上。
“那铁锹声,恐怖的铁锹声,就是那一夜在慈云寺底给你留下的恐怖回忆。当时,你很小,跟你母亲一起来进香,夜底,你睡不着觉,你听见了那至今也挥之不去的声音,你一个人跑出来,还好,小山缨子截住了你,她牵着你的手,回到房间。那天夜里,我们怕极了,我们不知道你到底听见了什么?我们还曾经商议过,连你一起杀了。可是,如果你死了,事情可能会闹大了,所以,我们放弃了,让缨子带你回了家。”
“你怎么又冒充岳嬷嬷呢?”慕次问。
“因为小山缨子。”丛惠子说。“她得了势以后,对我颐指气使,还要我立即返回日本,她想独占帝国之花的美誉。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阳奉阴违,迟迟未走。总算天从人愿,岳嬷嬷为了躲避追杀,居然带着年幼的杨慕初,来慈云寺避难。她是来送死的,不能怪我。”
“你给我服过药?”阿初说。
“是,我定时给你服安眠药、镇静剂,你很小,很温顺,很听话。”
“够了。”阿初的头感觉有些炸裂地疼。
“你杀了岳嬷嬷,然后,你自毁容貌?”慕次继续问。
“是的。为了将来,我值得拼一次。我用滚油烫烂自己的脸,这样可以避免灼伤眼睛,我用面纱裹住丑陋的容貌,在慈云寺长期潜伏下来。就连小山缨子也不知道。”说到此处,她面有得色。
“我姐姐从来没有怀疑过你?”阿初说。
“没有。她在荣家做四姨太,我在慈云寺做尼姑,我们一年也见不到两、三次。何况我的容貌,成了掩护我的天然屏障。”
“你这样做的目的,岂不是跟小山缨子作对?”慕次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所有的荣誉都是从我手上抢夺的,我要把属于我的荣誉抢回来。”丛惠子说。“我要她去死!我相信,如果杨慕莲的计划得逞,我将以杨家忠仆的面目永远留在杨家,我也会为军部工作,我会做得比那个贱人更好!”
杨慕次听了这番话,感觉百川丛惠子的确是个疯子。
“你做到了?”阿初冷讽地说。
“差一点就做到了。”
“你跟日本军部联系上了?”慕次现在关心的不只是家族的仇恨。
“刚联系上不久,因为杨慕初的强势复出,日本陆军测量部决定放弃小山缨子,全力扶持我上位。”
“你原打算炸死我们?”慕次说。
“是,不仅仅想炸死你们,也想炸死小山缨子。因为我觉得荣初更容易控制,我是他的奶娘,他的性格我了如指掌。”
“你不觉得冒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