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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益成也是没辙。
昨夜沈淮在唐闸区分局里,当着潘石华脚踹他儿子的事情,想不外泄都不可能。
也许普通老百姓没有消息来源,也不会关心这事;也许也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着,刻意跑到谭启平的跟前去说这事——不过,那么多人亲眼目睹,这么大而且有趣的事情,到下午,在东华市某个特定层次的圈子内,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赵益成上午赶到市计委,进一步具体的汇报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
常务副市长梁小林以及熊文斌、苏恺闻都没有再露脸,而是由计委副主任马波出面听取赵益成的汇报。
马波看赵益成的脸,寒如雪霜,说话的语气,比昨天在市锻压厂时还要冷淡;不过在言语上,马波反而收全敛起来,没有过分的训斥,不像昨天在市锻压厂,逮着赵益成就骂他无能、到年尾还给市里惹麻烦,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姿态,听完赵益成的汇报——梁小林代表市政府给予的承诺,也正式由市计委以文件的形式,下放给市锻压厂,也没人想过要对此时的沈淮耍赖不认账。
赵益成也知道昨夜的事情传开后会有什么影响,也许在梁小林、熊文斌、苏恺闻以及马波等市计委官员的心里,已经认定市锻压厂的债务风波,就是他跟沈淮串通好所演的一出戏。
赵益成还是不明白,给视为谭系先锋大将的沈淮,也是依靠市委书记谭启平才在梅溪镇站稳脚跟的沈淮,为何跟谭系的其他官员会有这么深的裂痕,差不多已经公开决裂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益成只知道,他是没有更多选择了。
市锻压厂的债务解决,昨天夜里才是给出一个大概的方案。
债权人的情况也不完全一样:
有人是市锻压厂应付货款及工程款,长期拖欠不还;
有人是以前借款给市锻压厂维持生产经营、长期拖欠不还;
有人手头极为紧张,需要立即拿到市锻压厂的全部债款去支付自己到期的债务,或者工人到年尾直接逼到门上讨工资,只拿到三期债款远远解不了其当前的资金饥渴。
有人手头宽裕一些,对市锻压厂的前景不信任,但情况到这一步,也只能接受当前的安排,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有人看到梅钢插手市锻压厂的债务解决及运营改制,看到市政府的背书,对市锻压厂前景颇为看好,也认同市锻压厂初步的还债方案,甚至愿意再额外拿出一笔资金出来,从其他债权人手里,以较低的价格收购对市锻压厂的债权,从中牟取额外的利润。
要把这些关系捋顺,实质上就涉及到债务的重组,以便能让债权关系变得更稳定——在市锻压厂的信用还没有恢复过来之前,这些事情还需要梅钢这边出面组织、协调,缓解彼此间紧张的关系。
负债经营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还在于债权关系能否稳定下来,这将直接关系到企业能否正常的组织生产运营。否则,没有谁会愿意把订单交给整天给债权人逼债的企业。
不考虑新项目的负债,梅钢当前的负债规模已经高达一亿两千万。不过,这么大规模的债权,分别由业信等银行长期持有,丝毫不会影响梅钢当下的财务健康以及稳定的运营。
只要市锻压厂的债权关系能够稳定下来,债务问题也就不成为问题。
不过,沈淮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更多的具体事务。
市锻压厂的年产值才千万左右,而梅钢现有产能的月产值就高达五千万,新项目的产能更是要扩大两到三倍之巨——沈淮也不可能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此时还不是那么重要的市锻压厂身上。
梅钢的财务事务,一向主要由副总经理钱文惠负责。
杨海鹏与赵益成,沈淮就直接带他们到钱文惠的办公室,这件事交给她全权代表梅钢处理——当然,他也没有丢下这事,袖手就走,也是留在办公室里听他们具体讨论,他自己就不用太耗脑子。
梅钢这次要拿出的资金不多,也无意直接从债权重组中获得什么额外的利益,会实打实的拿出一百二十万资金给市锻压厂,用于支付其他债权人的前期债务——这个也是整个债务解决方案得以成立的前提条件。
对梅钢来说,参与市锻压厂的债务解决,除了想借市锻压厂的债务链在整个产业集群里渗透、扩大影响力之外,也是看中市锻压厂在锻压件上的生产潜力……
除了一些相对精密、要求较高的专业设备外,整条炼钢线上,有很多技术含量不那么高,使用量恰恰又非常大的设备及构件,交由市锻压厂组织生产,能相当大的节约成本。
当然了,无商不奸。对杨海鹏来说,他到年尾挤出四十万的资金,从其他债权人手里收购对市锻压厂的债权,就没有那么客气。
卡着其他债权人急缺资金,他上午经赵益成,联系了几家小债主,提出六折收购的条件,也就是打算拿四十万的现金,想收购市锻压厂总数达六十万甚至更高数字的债权。
不过杨海鹏提的条件比较苛刻,离年关还有几天时间,小债主也没有容易就松口。
将晚时,郭全拿镇置业公司的材料过来找沈淮签字,给沈淮揪住,一起讨论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在这方面,郭全也是专家。
市锻压厂的债务问题能解决好,不仅能叫市锻压厂的经营困境有所缓解,也同时能叫多家因市锻压厂的三角债问题而陷入泥淖里的中小企业得以脱身。
东华市当前的经济环境,对外部厂商的吸引力不大。正因为如此,地方政府更需要加倍用心的扶持本地企业——这些中小民营企业,看上去规模不大,但经营灵活,只要能获得一定的扶持,更容易形成集群规模,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沈淮在梅溪港工业园里,正专门划出一块区域,打造中小企业园。沈淮考虑在中小企业园里,预先建造一批的厂房,出租给还没有能力自建厂区的中小企业使用。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扩大工业园的整体规模,二方面是为了更加有力的扶持地方中小企业的发展——故而,沈淮还是希望梅溪镇政府在协助中小企业解决债务问题时,要更主动、积极一些。
到将晚时分,孙亚琳打电话过来,唤沈淮过去。
孙亚琳算是正式从业信银行辞了职,专门打理她自己的公司,也是为梅钢搭建更专业的海外筹资平台。
现在要鸟枪换炮,孙亚琳也需要在梅溪镇有专门属于自己的办事机构。
她之前委托朱立帮忙在梅溪镇寻找合适的办公地点,她这次第一天回梅溪镇,也就是为这事忙碌。孙亚琳这时候打电话喊沈淮过去,也是要他参谋一下,办公室要怎么布置。
第三百一十四章 众信
孙亚琳她们就在裤子河桥那边,沈淮直接走过去,看到六七人站在路边说话,穿着玫红色风衣的朱仪赫然跟孙亚琳并肩站在一起。
面对朱仪,沈淮毕竟是做贼心虚,陡然觉得从北边刮过来的寒风钻进脖子里刺骨的冷,他翻起衣领子,恨不得将头都缩进领脖子里去,蹙着脚走过去。
“朱总啊,这一年来叫你们乱折腾,整个唐闸的劳力价格都给搞乱了。你们现在一个工开二十五、三十,害得我手下的工人也整天嚷嚷着要涨工钱。我们从年头忙到年尾,辛辛苦苦一年,到手的钱都剩不了几个在自己的袋子里,都帮工人打工了。”
有个面皮子黑黢黢的中年人,背风而站,跟朱立抱怨梅溪镇的诸多工程给工人们的开价高,引起连锁反应,害得他们的利润空间给压缩。
沈淮走过来,跟朱立点点头,知道他们聊的是唐闸区建筑行业里的劳动力价格问题。
九三年之前,东华地区的普通泥瓦匠工价一天仅有十元左右,九三、九四年通货膨胀厉害,劳动力价格有大幅上涨,但也多在十五、二十元之间。
梅溪镇的情况特殊,诸多工程,需要大量的熟练建筑工人参与建设,渚江建设、市港建、市路桥建设公司,只能高价从外面招揽施工队及熟练工人。
由于梅溪镇建设的工程量巨大,路桥等基础设施以及新建住宅,几乎占到整个东华市区的一半,新增加大量的用工需求,自然也使得东华市整个建筑行业的劳动力价格随之上扬,倒也惹来不少抱怨。
那个中年人看样子以及他跟朱立说话的口气跟姿态,也像是个建筑商,他颇为时髦的在西服外还披着一件毛料大衣,敞开着,脖子又不伦不类的围着一条米黄色的围巾。
中年人看到沈淮走过来后,朱胖子长得跟天仙似的女儿以及众信那身材高挑、冷艳若霜的女老板孙亚琳都对他点头而笑,心里莫名的不爽,脚横踩在路牙,就没有收回去,将沈淮挡在外围,眉头一挑,有些不客气地问道:“小伙子,有什么好往前凑的?”
朱立忙介绍道:“老李,这位就是沈书记。”
中年人脚一软,差点栽在路牙子上,他翻脸跟翻书一般,瞬间从冷漠不屑翻脸成讨好谄媚,抽出手热情的伸来:“原来是沈书记啊,你好,你好,我是久仰沈书记的大名,真是没认出您来,得罪得罪。”忙不迭地让沈淮站到人圈子里来。
沈淮笑了笑,说道:“在厂子里接到电话,就懒得换衣服,我这样子是挺不受待见的。”他也不是头一回给人家冷眼相待了,也没有自尊心受不受挫的感觉,凑到孙亚琳的身边,问道,“不是说要看办公室吗,怎么都站这路边吹冷风?”
看着朱仪歪着头看过来,沈淮心虚的朝她笑了笑:“学校放假了?”
“都放假有两天了。”朱仪手插在手兜里,长发垂肩,白皙的脸蛋仿佛洁白无瑕的高贵瓷器,静幽深邃的眸子仿佛深泉,跟孙亚琳站在一起,就身材稍矮一些,五官还要精致明艳上半分。
“沈书记,这位是景华建筑公司的李裕福总经理。”朱立这时候接着介绍那个无意间对沈淮小小冒犯了一下的中年人,说道,“以前我做工程,有两三年都是跟着李总混,李总恰巧今天到梅溪镇来拜访我,我就陪他参观一下梅溪镇的新镇建设。”
“哦。”沈淮点点头,说道,“那行,你就陪李总吧。我跟亚琳去办公室看一下,有事我们再联系。”
现在事务多,沈淮要是参加所有的商务应酬,三头六臂都不够使唤——沈淮也无意跟太多太复杂的人接触,挤占他宝贵的时间,跟李裕福握了握手就告辞离开。
孙亚琳也是凑巧遇到,不便驳朱立的面子,心里早就对这个看她眼睛色迷迷的李裕福看不顺眼,这会儿正好跟着沈淮一起往路边新建的大楼走过去。
学堂街南段的改造,随裤河汊子河桥、渚园一起建设。
路西侧在路牙与渚园之间,七八亩的空间建公共绿地;路东侧,夹于学堂街与渚溪大道之间,差不多也有六七亩大小的空间,与梅钢的北大门相对,新建了一座不到六千平米的办公楼,以满足梅溪镇不断增加的办公用房需求。
此时的梅溪镇,还没有建设高楼大厦的需要,也没有必要。除了一些工业炉塔无法限高外,梅溪镇镇区规划方案里,对新建建筑有都限高的要求,以保证梅溪镇的建筑风格能够统一。
这座新建的办公楼也只有四层高,最大的好处就是沿街临河,呈回字形布局,当中围出一个中庭来。
大楼东侧是停车场,西侧及南侧沿街的部分,给建设银行以及中行拿去做营业厅,孙亚琳占了北面临河的部分,从学堂街有条小岔道下来,四层楼也就一千四五百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