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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靖瑶秀眉微微蹙皱起来,她本以为拿出这篇报道,多少能打乱沈淮的阵脚,但看他与陶继兴的样子,哪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也是微讶,但又不能沉默着不说话,说道:“这个周楠,我见过两面,有些年轻气盛啊。新浦搞省级开发区,不到一年时间,成绩是主要的,即使有那么几处不足,也不应该放大。这篇报道还是有些尖锐了,我们要坚持报道成绩为主。”
沈淮低着头,茶几的玻璃面反射出虞成震与戚靖瑶都正朝他看过来,陈宝齐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但显然没有阻止虞成震、戚靖瑶朝他这边伸棍子的意思戚靖瑶的出场跟这篇报道是他们再明显不过的合谋了。
戚靖瑶故作无奈地说道:“也怪我当初把周楠几个从法制周刊请过来时,话说得太满,答应他们的条件太多其实这篇报道砍掉一些关于暴力拆迁、侵占耕地等内容,再砍的话,就纯粹成歌功颂德,也不符合当前适度舆论监督的宣传工作要求。”
“说到这个。”虞成震接过话茬道,“市纪检、信访部门,也接到好几次群众上访检举,主要反应戴泉在新浦任职期间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新浦镇政府账目也存在模糊不清的问题相关的举报材料,还没有过两天就转到霞浦县去,在这里先跟继兴、沈淮你们说一声。这个情况下,霞浦要是还继续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会不会有不合适?”
见虞成震与戚靖瑶一唱一和,步步进逼,沈淮稍作沉吟,说道:“对戴泉的举报,如果确有可靠的证据,我建议由市纪委直接彻查,我与陶书记会积极配合。现在关于新浦的传言很多,有些是站得住脚的,比如这篇报道里提到债务问题,确实是有不足,我们要反思,要调整,也会向市里做进一步的汇报;有些是站不住脚的,要是因为有人捕风捉景,我们就调整工作计划,一来会让工作产生不必要的混乱,二来会打击干部群众的积极性。”
虞成震微微一怔,没想到沈淮的话说得这么硬,一步都不让。
陶继兴也微微挺直腰,表明与沈淮同进退的态度:后天就要召开县人大会议,到这一步,他们是没有办法再退让了。
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孙兴同陪选,是县里早就定下来并得到市里明确认可的,这时候让戴泉撤下来,那就只能在戴泉、孙兴同之间颠个次序,推荐孙兴同任副县长、让戴泉陪选那他跟沈淮以后在霞浦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而且,这么做对戴泉的打击也是致命的,会彻底打断他以后在仕途上进步的可能他与沈淮这时候不站出来保护戴泉,除了戴泉,也会让相当多的人寒心,县里的工作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混乱。
这时候没有高扬说话的余地,他坐在一旁,琢磨着沈淮话里的意思,没想他到这时候竟然还软硬不吃,死保戴泉。
高扬有些不明白,沈淮到底是有妇人之仁呢,还说连弃卒保车的道理都不懂,暂时牺牲一下戴泉以求,不是多大的一桩事,还是说看透他们这边的底牌,知道他退无可退?
“对做出成绩、有干劲的同志,市里跟县里,理应要保护,即使工作上有不足,有些急躁,也应以批评教育为主。”陈宝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淮,话音四平八稳,但言辞里已露锋芒,说道,“戴泉担任副县长,能更有效的加强霞浦县经济行政工作,市里也是支持的,不过选举工作,你跟陶继兴要组织好,不能出纰漏。本来市里计划安排杨玉权去霞浦坐镇选举工作的,杨玉权之前在唐闸区长期工作,安排他去唐闸区坐镇选举工作更合适一些,而目前霞浦那边的工作看来也有加强的必要,还是老虞你去吧。”
“好的。”虞成震不怀好意的看了沈淮一眼,点头说道,“我到霞浦去坐镇。”
虞成震说是到霞浦坐镇,大概是坐镇确保孙兴同能够跳票成功吧?
沈淮心里暗叹,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要是他与二伯宋乔生他们的矛盾不公开话,陈宝齐、虞成震定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到他头上来。
“还有。”陈宝齐又说道,“关于新浦的这篇报道,虽然还算客观,但这时候公开发表不合适,你交给高扬,这篇报道就发市委简报做内部参考。”
“好的。”戚靖瑶点头道。
沈淮与陶继兴站起来告辞:“那我们后天就等候虞书记过来指导工作。”
陈宝齐点点头,示意高扬送沈淮、陶继兴出去。
待高扬离开,沈淮站在楼梯口,跟陶继兴说道:“陶书记,我看,我还是找孙兴同谈一次。”
陶继兴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虞成震不可能跟孙兴同他们有直接的接触,也不会给他什么明确的承诺,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有必要敲打孙兴同。”
沈淮点点头,知道宋系内部的裂痕自徐城炼油一事公开化之后,会叫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蠢蠢欲动,但陈、虞他们不可能不吸收谭启平当初给他逼走的经验教训,即使要搞小动作,也会先想着将他们自己摘干净。
选一个软蛋跳出来搞事,给些暗示,万一事情不成,大不了把孙兴同牺牲掉,他们的屁股照样干净徐福林已经给开除了公职,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也恰是如此,这个搅屎棍这次蹦得最凶。
虞成震直接到霞浦坐镇选举工作,将批评新浦工作的报道刊发在市委简报,对在幕后串联起来的徐福林、孙兴同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确实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额外的动作。
“我去下熊市长那边,等会儿再回霞浦。”沈淮说道,唐闸区那边的人大选举也后天同时召开,区政府班子也会籍此做些调整,熊文斌在唐闸区坐镇,也是须臾不敢离开。
除了周岐宝这个不稳定因素外,各个街道、乡镇的动向也要熊文斌随时掌握。
要是唐闸区、霞浦县在人大选举上出什么漏洞,对市里也算不大不小的政治事故,但板子还是会主要落在梅钢系众人的头上。
省里要是追究,陈宝齐也有借口将责任往他们头上推。
更何况,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省里有赵秋华帮着说话,他们到省里找谁喊冤去?
陈宝齐他们这次非常聪明的地步,还在于没有直接针对他,只是想把他搞得灰眉土脸,拖住他们的步伐,二伯宋乔生既有借口不站出来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多半希望陈宝齐搞他搞得更厉害些。
陶继兴将下楼时,又犹豫着停下来。
“陶书记,你还有什么事?”沈淮问道。
“他们这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陶继兴问道,“毕竟相安无事有段时间了啊。”陶继兴混迹官场多年,能看透的东西绝对不会比沈淮少,但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这次坚决要当搅屎棍的态度,还是叫他看不透。
沈淮笑道:“这段时间,天益的人,跟石化总公司接触比较密切;他们以为我不可能会得到消息。”
陶继兴苦笑一叹,道:“他们连个医药产业园都搞不好,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摇着头先下楼梯,招呼在底层等他的耿波先回市里去。
沈淮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在楼梯口,摸出烟来点上。
淮大314实验室,作为国内炼化领域最顶尖的科研机构,跟石化总公司、石油总公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前两天才从杨林那里知道,天益有跟石化总公司的高层接触讨论联合到东华来建炼化厂的问题。
天益在东华得一个西陂闸港,显然不能满足其贪欲,看着宋系内部分裂,有心想伸手进新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的骨头真硬啊!”看着办公室的门给高扬从外面掩上,没有缝隙,虞成震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陈宝齐面窗而站,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禁不住会想,谭启平面对这根难啃的骨头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戚靖瑶见陈宝齐没有应虞成震的话,心知他或许还有些疑虑,说道,“胡林晚上会到东华,他想见陈书记您呢?”
陈宝齐蹙了一下眉头,但转身之际又将眉头展平,问道:“是吗,胡林晚上要过来啊?那正好,我也好久没跟他见面了。”
虞成震见陈宝齐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而听到胡林晚上过来,就跟狗似的转过身来,心里也略有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笑呵呵的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见到胡总,西城区的发展,可是要天益当主力的,我晚上一定会跟胡总提意见,要他多关心关心东华的经济发展。”
陈宝齐问戚靖瑶:“胡林跟石化总公司那边接触怎么样了?东华经济要发展,石化产业是个很重要的方面,不仅市里,省里也是有很多人,希望能有大的炼化项目进入的,这个是大势。石化总公司不进来,那最后还是得推梅钢上项目。”
“石化总公司对东华这边有很大的兴趣了,工作还在做。”戚靖瑶说道,“不过,一旦石化总公司做出决定,地炼肯定要给石化总公司的炼化项目让路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下河
沈淮坐上车,在赶往唐闸区的途中,让王卫成电话联系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想着赶在后天人大选举之前,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
车窗外夕阳红丸似血,横卧金光灿灿的火烧云之中。
“孙书记的手机不通;打到乡里,西社乡说他回老家了,这两天不在乡里。”王卫成跟沈淮汇报道。
“他是铁了心啊。”沈淮轻声感慨道,没想到孙兴同竟然躲起来了,他想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但联系不上人,也没辙。
王卫成问道:“孙兴同老家是四安的,要不要让西社乡的工作人员去找一下?”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倔牛钻到死胡同口里,能扳得回来吗?”沈淮轻叹一口气,又问王卫成,“要是换作你,十五六年都在乡镇轮调,有这么一个机会,会不会铤而走险一把?”
王卫成说道:“这个真不好回答,毕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沈淮笑了笑,没有追着要问王卫成他的答案——孙兴同跟王卫成的经历有些类似,都是从学校教学岗上调到县里工作、再走上领导岗位的,不过孙兴同调进县里的时间要比王卫成早得多。
八十年代中前期,地方党政班子极需要年轻化、知识化,在中学任教的孙兴同虽然是中专学历,在那时给调到县里担任干事,却是少有的高学历人才,短短两三年间,就从普通干事飞快的给提拔到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县委办副主任、乡镇党委书记等职务上来。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那一股班子年轻化、知识化浪潮过去之后,孙兴同前进的步伐就停止不前,都快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都还在乡镇间轮调——而且任职的乡镇,条件也是一个比一个差。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穷乡僻壤的乡镇一把手,都可能是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高点。但对有些人来说,在这么位子上窝十五六年,而不能往前挪一步,就是一种人心的煎熬。
对此,沈淮也身同感受。
他进市钢厂,在积累两年之后,就以副主任工程师的职务,参与市钢最重要的炼钢线建设,从副主任工程师到市钢最重要的车间主任、负责拥有近两千名职工的炼钢线,就没有用到两年时间。
作为全市最年轻的那批正科级干部,自然是意气风气之极,却也叫他之后数年在冷板凳上受尽内心的煎熬、识得人间的冷暖。
无论是袁宏军,还是孙兴同,他们在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