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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程西樾冰冷的语调,慢吞吞吐字,“跟前跟后,只为追讨几文钱?亏你自称本巷头号地头蛇,没出息。”“讨债是要这个样子嘛,不然欠债的怎么会怕?”小山振振有词,“好像程生你这样的外乡人,动不动几天不见人影,逃债落跑了怎么办?”“为几文钱赌债落跑?老大也太看轻青叶的读书人了。哪天再比一场,我赢了你当还债。”程西樾说得轻描淡写。“赢我?凭你那臭水准?”小山笑呵呵,“连小水坑都旋不过去,还有脸和人家赛陀螺呢,真不晓得你当小孩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咦?这来的一堆人不是你朋友吗?廖大哥!廖大哥!廖大哥来替程生还债吧!”隔着落雪般的柳花,唐赋看见程西樾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转过身来。“西樾兄,春假过得好吗?”廖羽迟微笑问候。“被人追债能过得好吗!”皇甫劲抢答,“我们都听见了,这家伙为了拖欠几文钱的赌债,竟管一个乳臭小儿叫‘老大’!老程你近来混得也太差了些,饭还有没有的吃啊?”
程西樾皱眉,“午饭只做了一个人的。” “不要乱敏感,我没打算雪上加霜跑去你家吃饭!”皇甫劲从鼻子里不屑,“既然遇见你小子,我就把话说清楚:你不要以为你已经赢走了渔舟!我皇甫大少早晚让渔舟明白,我比你强太多!将来娶渔舟为妻的一定是我,而不是负债累累、拖欠不还的某人!”程西樾冷眼看着皇甫劲的激动,“大少果真不服输?我怕你只会说空话。”
“我说空话?今天起大家走着瞧!”皇甫劲扭过头,不再去看讨人嫌那张脸。那张脸让他联想到尚未摆脱的未婚妻。不过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心虚,只要得到机会,像柳家丫头那种娇养深闺的千金小姐,打发起来太容易了。唐赋听着皇甫劲和程西樾对答。尚书大人想将我作为尚书府千金,不着痕迹地嫁到皇甫家去……可怜的皇甫还蒙在鼓里。此刻他若知道程西樾也就是自己的新任未婚妻柳重樱,而且实际上是自己的又一个表妹,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唐赋同情程西樾的身世,但也为朋友担心。皇甫不会糊里糊涂永远都蒙在鼓里。
现在想起来,慕姑娘应该从小知道程西樾女儿身份,她是借程西樾来拒绝皇甫劲。而程西樾立刻配合慕姑娘演出,没有丝毫犹豫地帮助慕姑娘摆脱皇甫劲。从一开始程西樾就视皇甫为不可靠的纨绔子弟,对皇甫从来没有好感。一切变故开始于惊蛰那天,那天慕姑娘见过皇甫伯母,也许正是那次见面让慕姑娘改变了对皇甫劲的态度。而程西樾神情异样、脚步匆遽地从塾长院子里出来,也许是得知了自己和皇甫家的某些渊源。其后程西樾去见柳尚书,柳重樱小姐终于在皇甫家出现。世事难料,面前这两个相互冷淡甚至厌恶的人,背后已经有了婚约。 迟钝的廖羽迟没有注意身边唐赋的反常沉默,正掏钱替程西樾还债。“数目不对。”程西樾走过去,从小山手里捡去几文。“还要留几个做本钱?早晚输给我,何苦小气来!”小山撇着嘴,拿着陀螺跑走了。
“总有一天赢你。”程西樾看着小山的背影没入乱絮,转身把钱递还廖羽迟。
廖羽迟不接,只管仔细看程西樾的脸,“西樾兄近来瘦了。”程西樾怔住,过了一会慢慢垂下眼睛,将那几枚铜钱收进袖中。“厚脸皮的家伙!小羽总被他占便宜!”皇甫劲在一旁为那些铜钱鸣不平。
“想起来,我从洛阳带回两本旧乐谱。”廖羽迟回身走向行李。臭小子是不是会给人家下咒啊?小羽从前出门都没有给同窗带礼物的细心,如今怎么就——皇甫劲纳闷未毕,忽然担忧。“老程你说实话,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我知道渔舟今天就要回来了,她出门买茶根本没带你同去!那她——春假里有没有和你联络过?”渔舟没和这小子同去算是好消息,可如果这小子给渔舟下咒,让渔舟对他念念不忘……可怜我还活不活!“渔舟很忙。”程西樾淡淡道,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唐赋。“是吗?那就是没联络过?渔舟出门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联络过你!”皇甫劲顿时欣喜得精神百倍,“你小子太无知了!这根本不是渔舟忙不忙的问题,这其实说明了很多问题!说明渔舟并不更看重你!上一回她拿你当挡箭牌,想难为我一下,那是女孩子撒娇的一种方式啦!凭我的情场经验,早就看出来了!”“佩服,大少的经验原本丰富。”程西樾冷笑,“大少和众多表妹之间的风流韵事,玉木小居艳羡的茶客没少谈论,我和渔舟也听了许多。”“啊?怪不得渔舟忽然不理我!”皇甫劲终于找到自己被冷落的原因,委屈得捶胸顿足,几乎要落下泪来,“渔舟误会我了呀,我就是长得倜傥风流,骨子里再老实正经不过了,柳下惠和孔圣人也和我没的比!那些蠢表妹一相情愿歪缠我,实在不是我的错,我对渔舟一片诚心,寸心可表,痴心可鉴日月,渔舟不该误会我啊……” 程西樾丢下哀怨连篇的对手,走去廖羽迟身边。“传说中,司马相如为卓文君弹的那曲?”程西樾看着廖羽迟手里的旧乐谱。
“卖琴谱的人说和现今常听到的不同,是《凤求凰》的别一种版本,”廖羽迟将乐谱递给程西樾,“我见西樾兄书架上收集了许多旧乐谱,想着你或许喜欢。”“从前没有见过这一种。”程西樾翻弄乐谱,用似乎不经意的语气道,“唐公子今日倒沉默得很,阴天心情不畅快?不如过来研究一下乐谱,解解闷。”“程兄好意心领,我对乐谱兴趣不大。”见自己沉思默想的观察让程西樾失去耐心,唐赋只得苦笑着转开目光,“皇甫,你这出哭戏应该在慕姑娘面前唱,现在发挥浪费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幸亏你提醒!”皇甫劲立刻收起捶胸顿足,急急启动马车,“还是赶去玉木小居要紧!伙计说渔舟今天就要回来了,我一定要做渔舟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茶客!我要向她剖白心迹,要向她申诉我的大冤屈!”坐在皇甫劲身边的唐赋回过头,看着被马车抛在后面的,越来越远的小村。
他看见廖羽迟抬起手,拈去落在程西樾发间的柳花。程西樾垂着头继续看乐谱。
程西樾曾经避开慕姑娘代为整理发丝的手,现在却没有避开廖羽迟。这个人装扮成男子后,真的就此忘了自己是女儿家?在小羽面前,她真是沉着得很。如云似雪的柳花在春阴中飞扬飘荡,终于隔断了唐赋的视线。西樾只是仰慕中山塾长一手好画,自惜无缘跟随学习,所以今日才在塾长的书房外徘徊……是程西樾惊蛰那天说的一句谎话。可是廖羽迟记着这句话,春假后开课的第一天,他引程西樾去中山塾长家执弟子礼。“不像嘛。”塾长手捻胡须打量面前垂首肃立的新弟子,“廖羽迟,这就是你那位在青叶名动一时的小朋友?”“是的,塾长。”廖羽迟答道。“意外呀,我还以为今晚你会领来一个扎手扎脚的刺头,原来叫许多老先生头痛的狂狷人物,只是个弱质少年。”塾长笑着摇头,“程西樾,你如今也算书塾学生里的成名人物,听说你近来倒老实了许多,很改了些初来时孤傲决绝的脾气。”“塾长误听了,学生初来时只有一味毛糙,‘孤傲决绝’这评语不该加在我身上。后经师长教诲,学生很惭愧从前毛糙,如今正改过自新。”程西樾回答得十分恭谨。“好,做学生的是要谦虚才有进步。”塾长满意地点一点头,“我当初留下你看来是做对了,青叶果然能春风化雨,不枉我数十年的努力!”兴致很好的塾长亲自安排晚饭,留两个学生小酌。席间新弟子殷勤敬酒,塾长将醉未醉时,听新弟子断断续续请教了一些青叶的过往。“塾长,恍惚听人说起十八年前青叶的胡文书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塾长沉默了一回才说:“年轻人打听那些陈年旧事作什么。” “听说青叶从前也收女弟子,如今为何不收了?我知道城里乐坊中有些女孩子很仰慕我们赵师傅,也许乐坊可以像从前一样推荐她们来青叶学艺?”塾长有些奇怪:“我们书塾从来没有收过女弟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啊?”
“柳井彦尚书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一定是所有同窗中最出色的?”“柳尚书他自己是一定不会这么认为的。”塾长喝酒。……廖羽迟知道,程西樾想打听祖父留在青叶的往事。可是程西樾只问了一些不相干的问题,到底没有向塾长提起祖父。让老人回忆过往并不总是愉快的,塾长醉得比平常快。从塾长家告辞出来时,门外面昏昏沉沉落着大雨。廖羽迟撑起一把伞交给程西樾,再撑起另一把,两个人一起走到雨里去。
“西樾兄今天,很不同。”程西樾在塾长面前恭敬、温顺、殷勤有礼,让廖羽迟觉得几乎陌生。
“我不想塾长一见我,就后悔听从了,房东先生的推荐。”程西樾有些口齿不清。
原来西樾兄今晚特别约束自己,用谦虚和殷勤的表现为引荐人争气。“做弟子的应该让老人家高兴,不过西樾兄方才也不用太勉强自己,还逞强喝酒。”廖羽迟看出程西樾拿伞的手不稳,“你不会饮酒就不饮,塾长不会怪罪。”“我哪里是——为逞强喝酒的?你的西樾兄,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借酒浇愁。”程西樾脚步踉跄,“可惜塾长他老人家醉后,连醉话也没有说一句,就被师娘扶去睡了,真叫西樾兄失望。西樾兄原想着等他老人家醉了,说的醉话,会很有趣的。”程西樾自己正在说醉话,廖羽迟觉得程西樾说的醉话很有趣。“西樾兄,去学馆将就一夜吧。”下山的路程西樾走起来会有危险。“不能,不能去房东先生那里,”程西樾挣扎着双手拿住被风的雨伞,“西樾兄不能叫房东先生见笑,见笑西樾兄没了斯文的醉鬼样子。”“西樾兄多虑,我不会笑你。”廖羽迟诚恳道。“房东先生不用说了,”程西樾摇头摆手,“西樾兄非回家去不可,西樾兄如果真的醉了,那就一定要,独自醉在自己家里。”摇晃的雨伞在程西樾腾出一只手来摆手时挣脱,被风刮下路边的陡坡。程西樾试着去抓取,脚底一滑,倒在廖羽迟及时伸出的手里。廖羽迟将程西樾负在背上。“不是去学馆,我会送西樾兄回家。”廖羽迟解释,随后感觉背上僵住的西樾兄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廖羽迟在雨水里走下一级级石阶,周围雨声嘈杂,让他觉得伞下的小世界太寂静。
他的肩垂下了程西樾散乱的头发,发丝真是柔软,好象醉酒的程西樾一样柔软。
“……西樾兄?”廖羽迟轻唤。“房东先生……”程西樾朦胧的声音里含着睡意。“西樾兄今晚,其实是想打听祖父的事情吧,为什么不直接对塾长说?”
廖羽迟一直想问程西樾这个问题,方才忍住不问,因为担心程西樾不愿回答。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打破——伞下忽然有些奇怪的寂静。“不知道啊。是因为担心么。”程西樾模糊答道,“担心会听见,不好的故事。担心被房东先生这样的,好孩子嫌弃。”廖羽迟停下脚步,腼腆得说不出话来。听程西樾用柔软的声音叫自己好孩子,说担心被自己嫌弃,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程西樾已经睡着了,站在雨中的石阶上,因为腼腆而脸红的廖羽迟,感觉到程西樾微凉的呼吸轻轻吹在自己颈间。廖羽迟继续脚步,并且独自笑起来,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