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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樾,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的苦恼多是因为执著……慕渔舟和祖父一样看穿她曲折的心思,看穿她不通达,太执著。程西樾转头,楼前才停下的一辆马车可以帮她转移话题。“昨日皇甫应该来过,解释他那些表姐妹让你产生的误会,诉说他比我强太多。”
“他还是那个样子……昨日他已经答应我绝不会对你动手,所以你看,我没有替你惹下太大麻烦。坐在这里等,我去拿早餐来。”慕渔舟红着脸走开,明显是想回避一下将要走进门来的皇甫劲。
皇甫劲走进门,回头招呼廖羽迟,“那家伙果然在这里,小羽你不用担心了。一定是为了省下给你的一顿早饭,他才赶在你醒来之前逃家!”“早。”廖羽迟走过来坐在程西樾身边,醒来后不见同榻的人,很担心自己冲撞了西樾兄,“西樾兄,我昨夜——是不是有什么失礼之处?”“没有。”程西樾答得冷淡,碰翻了面前的水杯。“你在自己买的房子里过夜,能有什么失礼之处?至今也没收到过某人的房租吧!就算昨夜真有失礼,那也是某人对你失礼!”皇甫劲教导滥好人,转头又道:“小子,一早跑来这里献殷勤?我昨天就来过了!你知道昨天渔舟是怎么说的?”皇甫大少等程西樾追问,可程西樾不动声色。“昨天渔舟说,对玉木小居的茶客她都一视同仁、决不偏心!还说我根本没必要将你视为对手!”皇甫劲放弃等待不识趣的人开口追问,且自得其乐继续说自己的,“老程你知道渔舟这话的意思吗?这话意思是——你一点也不比我更讨她喜欢!”“皇甫,你和慕姑娘和好了?”廖羽迟收拾程西樾碰翻的水杯,一面问道。
“说什么和好不和好,我和渔舟从来就没闹过别扭!上次的小误会我们根本都不介意!我已经决定一切都听渔舟的,不仅不拿这小子当对手,我还要从此和这小子做朋友,做兄弟!”皇甫劲满脸得意扬扬,将手按住程西樾的肩。“你独自疯去,我无心奉陪。”程西樾皱眉。“由不得你了,一个人一旦被我选中做朋友,就会有逃脱不了的差事,这点唐赋和小羽可以证明!”皇甫劲自顾自笑着,“差事其实也不难,不过是为我在街头打架,为我在书塾受罚,再为我出主意想对策,收拾我闯祸留下的烂摊子就可以了。”“我说无心奉陪少爷发疯。”程西樾将自己肩上的那只胳膊甩脱。“你无心没关系,我很有心就行了!”皇甫劲见对手厌恶,索性把胳膊环住程西樾颈项,作缠绵悱恻状,“老程,从今天起我会对你特别关照哦!只要是在渔舟面前,我们就是莫逆之交!虽然一见你这张小脸我也很头痛,但我都会努力去忍耐,所以你就认命吧,反正已经落在我手心里!”
“皇甫少爷你干什么?”慕渔舟拿着早餐出来,正看见程西樾被皇甫劲勒着脖子。
“我没打算勒死他!我只是向程师弟表示亲热之意,不信你问他!”皇甫劲急忙解释误会,又忸怩道:“渔舟,我听你的话,我已经和程师弟做朋友了,我还打算好好照顾……这份早餐是给臭小——是给程师弟的?渔舟你都没有给我准备过,还说你一视同仁、决不偏心!”努力压下嫉妒的皇甫劲万分凄凉,泫然欲涕。“知道了,会有你那份。”慕渔舟回转身。对皇甫大少她只能敷衍和躲避,昨天开始他就纠缠她,象一只可怜的小狗纠缠委屈了它的主人,让她不忍再说狠话。“哦!我和你一起去拿!”泫然欲涕的皇甫劲已经满脸放光,紧跟在慕渔舟身后。
程西樾避免去看身边的廖羽迟。“房东先生请用这份早餐,是我欠你的。”“你不要介意皇甫的话,昨夜是我不该冒昧留宿,早晨又醒得太迟。”廖羽迟注意到程西樾的冷淡,“我醒后在村口找你,遇见皇甫,他就开起玩笑来。”瞧你这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迷路了呢!老程明显是故意躲开你的,交不出房租,房东又睡到家里来讨债——你没有讨债?那他这一失踪,莫非一早肚子饿,背着你吃独食去了?
“昨夜的雨很大。”见程西樾一时没说话,廖羽迟有些尴尬。昨夜不该打搅西樾兄,西樾兄一定是被自己打搅得没有睡安稳,才早早醒来离开的。“多谢房东先生大雨里送我回家。”程西樾不去看自己感谢的人。“不是,我……”廖羽迟更加不好意思。他提起昨夜的雨,只是希望西樾兄因此谅解自己留宿的打搅,不是为了提醒西樾兄应该道谢。“昨夜的雨很大。”程西樾打断廖羽迟,看窗外点点滴落着积雨的树梢。
“……是。”廖羽迟只好也去看那树梢。感觉到他和西樾兄之间一度消失的距离回来了,但廖羽迟不知道为什么。
昨夜的雨很大,他送西樾兄回家,想着等雨小些就离开。他坐在桌前翻看旧乐谱,听见西樾兄在梦里辗转不安,于是挪到西樾兄床头坐,想着也许能赶走西樾兄的恶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时西樾兄已经不在身边,只见桌上燃尽的油灯。
他很慌乱,找寻过院落、小巷和村庄,一路见到雨后的景象:柳树湿漉漉没有了吐絮时候的生气,村里忽然显得空荡荡,村口一处独木桥被雨水冲走了。还好西樾兄无恙,好端端坐在这里。只是这个西樾兄,好象已经不同于昨夜,睡在自己背上的西樾兄……窗外的树梢还在滴落着积雨。从曙色朦胧到天光放亮,她在那树下坐着,直坐到浑身湿透。祖父教出来的孩子。和祖父一样愤世嫉俗,和祖父一样用无情自勉,和祖父一样,太执著多情。
她违背祖父遗命来青叶,想解开心里的结。她不是要将她和青叶的因缘变得更加沉重,不是要重复母亲犯过的错误。可是,将她引来青叶的陌生人,不知不觉间令她害怕去看他的眼睛。她坐在积雨滴落的树下,羞愧自己曾让陌生人靠得太近,反省自己不该让他靠得这么近。
从前时常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静默回来了。坐在雨后的窗前,两个人各自怀着心思,默默回想昨夜的雨。
第十章 古曲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向君投此曲,所贵知音难。——唐?刘长卿凉风阁位于玉木山山阴面,和山阳面的青叶书塾隔着一大片萧森的竹林。建在多风的山崖边,又被附近一棵年代久远的梨树遮蔽了不多的日光,凉风阁由此得名。每年春分前后,遇见风日和煦的天气,书塾会在凉风阁举行琴会。教授音律的师傅召集有音律天分、爱好曲调的弟子切磋表演,以展示各自所学、所悟。赵师傅的爱徒唐赋少不得要出席琴会,他意外见到程西樾。这个学生曾以一曲寒气逼人的《春江花月夜》赢得赵师傅教训,没料到古板的赵师傅今年破了例,召自己并不喜欢的弟子来琴会。
“程兄。”唐赋上前招呼。“唐公子。”程西樾回应招呼。两个人之间的应对一时有些僵硬。唐赋失去了从前面对狷介狂生时的坦然,也知道程西樾顾忌自己已经了解她底细。不过两个人都聪明,很容易摆脱那僵硬,演出从前状态。“今日雅会,不知程兄准备了什么曲目,可以一鸣惊人?”唐赋笑问。“赵师傅只让我来听,没有吩咐带琴具。”程西樾答时,看着凉风阁对面山景,“方才听师兄们说,对面山上从这里看得见的那座寺庙,里面有一位很擅音律的僧人?”“是善忘寺的住持了思。我来青叶的第一个春天,曾在这里听到对面传来的箫声,后来我几次拜望住持,可惜都被拒绝在山门外面。”“那位住持箫吹得好?”“我家乐坊小有声名,汴梁城吹箫的乐师我也见得多,可我没有听过比他吹得更好的。”唐赋神情向往。“只是他最常吹的那首箫曲有点奇怪,旋律似乎太单薄些,又似乎是从半中间忽然起音。不知那无名的调子为何如此让他低回。”“从半中间起音?”程西樾神色惊疑,那箫曲,有人只吹其中一半。已经端坐到琴案前的赵师傅叫过唐赋,让自己最欣赏的弟子演奏《凤求凰》,作为琴会第一曲。
赵师傅教授的《凤求凰》曲调纷繁华美,节奏多变,手法复杂,非唐赋这样的音律老手很难驾驭。赵师傅让唐赋以此曲开头,颇有镇场的意思。可是,唐赋奏出的《凤求凰》不是赵师傅教授的《凤求凰》。这曲《凤求凰》是廖羽迟从洛阳带给程西樾的曲谱中记载的版本。两天前三籁乐坊排演皮影戏《当炉》,唐赋无意间看见那旧曲谱,拿在替司马相如操琴的中年乐师手中。唐赋随手翻看曲谱,遂被吸引。因为那曲谱,唐赋又翻看了《当炉》话本。
与程西樾从前简洁明断的小戏不同,《当炉》里异样地有了十分悠长的情绪,不论忧愁怅惘、犹豫徘徊或是企慕盼望,全都稚嫩而真诚,一如旧曲谱所记的那曲《凤求凰》。
梦柯厢台下的乐师弹不出少年人的情动,唐赋在戏文正式开演时替下了那个乐师。
唐赋自己也并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老练的少坊主已经不再放纵自己为任何一个女子情动,可是他知道,至少那晚在他的琴声里,还能再现相如希望对文君表达的企慕与渴盼。
因为唐赋的青春掩饰不去,如同那中年乐师的青春粉饰不来。赵师傅吩咐以《凤求凰》开始琴会,唐赋知道赵师傅要听的不是这曲少有人知的版本。不过老成练达的人偶尔也会有放松的时候,琴弦按下,唐赋听从了那一刻回响在自己心里的声音。
从唐赋指间流出的这曲《凤求凰》没有了纷繁华美,曲调稚气,手法单纯,徘徊往复间神韵清长。弦止时,被重叠过一遍又一遍的音律缭绕不去。赵师傅的声音打断学生们对琴曲的回味,“很好。这一曲《凤求凰》真挚缠绵,颇动人心,比为师先前所授大有发挥。唐赋,你没有让我失望。”“先生过奖。”唐赋微笑。唐赋知道赵师傅肯定听出这套《凤求凰》不是发挥他原先教授的版本,但赵师傅虽古板,却维护爱徒,唐赋没有点破赵师傅对自己的偏爱。程西樾看着唐赋。李师傅捎信,说《当炉》在梦柯厢开演时轰动了整个乐坊,她疑惑那稍嫌冷淡的戏文不至如此成功,现在明白,原来开演那一场的相如是唐赋代操丝弦。“程西樾,仔细听师兄的演奏了?”赵师傅教诲新弟子,“你自从来我面前,惯会念野狐禅,狂狷尖锐,偏激离群,似乎天下唯你懂乐,世间都无知音!如今见识过师兄的技艺和襟怀,该明白什么才是正音大雅了。” “先生偏心。”程西樾抬头道。“什么?我哪里偏心了?”赵师傅瞪眼。“一样发挥先生所授之曲,弟子不过略有发挥《春江花月夜》,先生就说是野狐禅。如今唐师兄特别‘发挥’《凤求凰》,先生却说正音大雅。”“你……好,好好。”赵师傅心虚了,歪着头摆手,“知道你爱表现,今日我就破去琴会惯例,叫你这新人也操奏一曲,好请师兄们给你一点指教。”不被准许带琴的程西樾双手接过赵师傅的琴。那琴并非珍品,是赵师傅从上一任教授音律的师傅手里接来的,经历过书塾里许多塾师的抚弄,琴案光滑黝黑,在少年指下越现出岁月的痕迹。程西樾纤瘦的指尖试着滑过丝弦,徐徐生出古拙律动。和平常听弟子弹奏时一样,赵师傅微微闭上了眼睛。唐赋不久觉出,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程西樾弹的无名曲子,似乎还曾听过更加圆熟的调子,只是与程西樾所弹又略有不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支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