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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拓实停下脚步,看着那青年,“你怎么知道?”
“什么?”
“你刚才说牵制球之王,你怎么知道别人都这么叫我?”
青年转了转眼珠,轻轻摊开双手。“也不是早知道,刚才看你投球时才想到。”
拓实觉得不太对劲,可又没理由不相信他的话。自己在高中棒球社时代的事情,这个素昧平生的青年怎么会知道呢?
“好吧,再见。”
拓实挥了挥手便要走开,那青年却将什么东西送到他面前。定睛一看,是一条藏青色的领带,正是他刚才扔进垃圾筒的那条。
“洗洗还能用,扔了怪可惜的。你过的不是穷日子吗?”
一听“穷日子”拓实心里便来气,可另一件事更加蹊跷。“你小子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想干吗?”
“不能说盯上你,应该说在找你,老实说,找你可费劲了。因为线索只有花屋敷这么一条,提示再多些就好了。没办法,我只要一直等在入口处。”
他的话叫人全然摸不着头脑。拓实想,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你的事情我可管不着。”拓实夺过领带,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了青年的声音:“你的事情我可全知道,宫本拓实先生。”
3
宫本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是说了吗?你的事情我全知道,所以我一直在找你。”
“你是什么人?”
“时生,宫本时生。”他说罢还点了一下头。
“宫本?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他的眼神倒确实挺认真。
“怎么回事?”
时生皱起眉头,搔了搔头。他的长发乱了。
“我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你说才好。如果说实话,你肯定不会相信,会以为我是个疯子。”
“别啰啰嗦嗦的,直说不就完了?你是谁?干吗找我?”
“说来也是……简单说来,我们的关系类似亲戚。”
“亲戚?别信口开河好不好?”拓实脱口而出,“我没有亲戚,沾点亲戚边的人倒是有,可从没听说有你这么一位。”
“所以我没说是亲戚,而是类似亲戚的关系,至少是有血缘关系。”
“血缘?”
“嗯。”时生点了点头。
拓实盯着时生的脸,又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他。时生显得不快,似乎在说:“这是做什么?”
“哦,我懂了。是那个女人那边的吧?”
“哪个女人?”
“别装傻!估计又是带来了什么无聊的口信吧?原来那个女人果然另外生了孩子,真实逍遥快活啊。”
“等一等,像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管是谁叫你来的,你去对她说,别来烦我了。”
拓实再次大步离开。这次不管对方再说什么,他也不停下来。
快要出花屋敷的时候,时生追了上来。
“等一等,你听我说啊。”他抓住拓实的袖子。
“你若不是那个女人那边的,我就听你说。好吧,你到底是谁?”
时生不知该怎么回答。
拓实见状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胸脯。“你看,答不上来了吧?行了,你给我走开。”说完,他又走了。
可时生依然默不作声地在后面跟着。果然是有什么口信,拓实根本不想听。他早已拿定主意:这辈子和那女人再不相干。
出了花屋敷,在通往浅草的路旁有家陶瓷店。拓实在店门口站定。“好吧,你既然说我们有血缘关系,就拿出证据来。”
“证据……”果然,时生一脸困惑。
“把手伸出来,两只手。”
“这样?”时生在拓实面前伸出双手。
“不。不是手掌,是手背向上,两只都伸出来。你要是和我同一血统,手背上应该有些特征。”
“没听说过。”时生歪着脑袋,可还是照做了。
“这可是很重要的。”
拓实瞥了一眼陶瓷店门口,操起一只最大的盘子,上面标价三千元。拓实将它搁在时生的手背上。时生脸上写满惊讶。
“要是和我同一血统,应该不会轻易打破东西。”
“啊,等一下……”
“再见了。”拓实扔下这句话,见时生动弹不得,便扬长而去。
进入浅草寺,他向二天门走去。尽管今天并非节假日,游客依然很多。几个中年妇女正以浅草神社为背景拍照。听到她们在用关西方言交谈,拓实便觉得不舒服。因为那个女人也是这么说话的。
“啊呀呀,长大了呀,五岁了吧?”
拓实至今还记得与那个女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那是在一个放着佛龛的和室里。有重要客人来,父母都会在那里接待。
她穿着淡啡色的套装。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水味。
当时自己做了、说了些什么,如今已全然忘记。两人单独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每过一两年,她就会来一次。每次来都给拓实带来点心和玩具,还都是些高档品。
渐渐地,她的来访变成了拓实的一种心理负担。首先,她的态度就令他难以忍受。每次见面,她都会极动感情地抚摸他的全身,身上的化妆品的气味也越来越刺鼻了。
令拓实烦恼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女人没来一次,父母就要吵一次架,原因不得而知。母亲对她的来访总觉得不快,而父亲总是安慰、劝解母亲。
可是,自从拓实上了初中,她就不来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她察觉自己不受欢迎,或许是父母不让她来了。
一直到高中入学考试前,拓实才知道她是谁。考试需要户籍副本,母亲去政府机构取回来后,对拓实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直接交给他们就行,你可不能打开看。”
交给拓实的信封用糨糊粘得严严实实。
母亲的话引起了拓实的注意,他在递交申请的途中将信封打开了,于是看到了“养子”的字样。
4
进了二天门,拓实上了马道街,朝与陈展相反的方向走去。过了言问街又走了一小段,他右转进了一条小巷。他住的公寓就是那一排矮小民居中的一栋二层楼,布满裂缝的外墙上挂着一架楼梯,扶手上锈迹斑斑,油漆已经脱落,像生了皮肤病一般。
正要上楼梯,拓实忽觉上面有人,抬头一看,便停下了脚步。中西正叉开双腿坐在楼梯的最上面,毫无品味的漆皮鞋的尖头清晰可见。中西俯视着他,流里流气地咧着嘴。
拓实当即右转,想迅速溜走,却来不及了。两个男人已站在他身后,他们都穿着便宜的西装,刚才还是和拓实一起做街头推销的同事。
拓实看看相反方向,那边也有两个男人挡住了去路。从着装上看,他们似乎也是中西的搭档。
四人只是紧盯着拓实,并不动手。可看来他们并非不想动手,而是在等指令。
中西站起身,走下楼梯。也不知道他想做给谁看,就像以前的黑帮片中的主角一样,双手插在裤兜里。没品位的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哐哐的声响。
中西注视着拓实,与他面对面地站着。“刚才,多谢了。”
中西脸上挨揍的部位肿了起来。拓实觉得自己还没使出全力,可后果看来比想象中要严重,估计中西脸上的肌肉每动一下都会异样的感觉。他的嘴角比以前歪得更厉害了,使他的脸愈发令人生厌。
拓实摸了摸脸颊。“疼吗?”
中西龇牙咧嘴地伸出左手,抓住拓实的衣领。“你回来得正好。整了人,以为就没事了?”
“这样吧,你还我一拳好了。”
“不用你说也要还你,还不止一拳呢。”
说完,中西挥起右拳。他动作不快,完全可以避开,可避开了这一拳,会使他更加恼火,得不偿失。但是,不能被打中鼻梁。拳头快碰上脸颊时,拓实稍稍侧了一下脸。于是,中西那没什么劲的拳头击中了他颧骨稍下的部位,力道不大,但还是有所冲击,拓实的耳朵嗡地响了一声。
中西松开了手,拓实却并未因此获得解脱。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的男子已经将他抓住。拓实试图挣扎,但对方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根本无法挣脱。他回头一看,见那两人正分别扭着他一条胳膊。
中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四棱木条,像抡棒球棒一样抽向拓实的腹部,另几个人也过来踢他,一时间棒打脚踢如暴风骤雨般袭来。拓实将全身的力气都移到腹肌上,尽管如此,每挨几下总有一下震动内脏。除了疼痛,他还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上蹿,冰激凌的味道伴着一股酸味一起回到口中。他喊不出声音,呼吸也困难起来。渐渐地,他站不住了,一弯膝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扭住拓实手臂的手开了,他当即瘫倒在地。
五个人骂骂咧咧地继续殴打拓实。他抱住脑袋,将身体蜷成一团,宛如一块石头。
他听见有人在喊,不是那五个人的声音。与此同时,殴打停止了。又一声呼喊清晰地传入耳中:“别打了!”
拓实依旧双手抱着头,偷眼循声望去,看见那个古怪小子时生正朝这边跑来。真是个傻瓜,拓实想。
“你来干吗?”五人中的一个喝道。
“五对一,真不要脸!”时生怒喝道。他拿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伞。
“小鬼,滚一边去,别多管闲事。”那人退了时生的胸脯一把。拓实心里也暗道:是啊,快滚一边去。
时生却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举起破伞朝那人打去。那人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一记直拳砸在时生脸上。时生被打得向后飞去,跌坐在地。
中西走过去骑在他身上,一把掐住他尖尖的下颌。“哪儿来的?宫本的朋友?”
“不是”,拓实想这么说,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时生自己回答了。“是亲戚。”
拓实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多说些什么!”
“哦,这么说,你也有连带责任啊。”中西狞笑道。
“放过他吧……”拓实拼命挤出一点声音,“他还是个孩子。”
身旁一人说了声“嚷嚷什么”,抬腿便踢。
拓实两手一挡,顺势站了起来,冲过去将中西从时生身上拖开。“我与这家伙毫无关系,不是亲戚,我根本不认识他。”
中西抖起肩膀,露出一脸嘲讽。“想保护他?你们这种愣头青,也配唱高调?”
拓实扭头对时生说:“笨蛋,快跑!”
“我才不跑呢。”
“我叫你快跑!”
刚说到这里,拓实头上便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在疼痛袭来之前,他先觉得神智开始模糊。他并没有马上昏厥,却扑到时生身上,尽力保护这个素不相识的青年免受连累。被打的时候他还在想,我怎么会这么做呢?这不符合我的一贯作风啊,我从来不管这种人的死活。
拓实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脸颊处还有与柏油路面接触的感觉。他睁开眼,朦胧的视野中有一件橙色风衣。时生在伸开双腿靠墙坐着,头垂在胸前,披下的头发盖住了脸庞。
拓实站起身,觉得全身的关节都在响,脑袋昏沉沉的,全身都肿了起来,好像还在发烧。
他踉踉跄跄走进时生,抓住他的肩膀,边唤边摇了摇。时生的脑袋前后晃了晃。脑袋不再晃动时,时生睁开了眼睛。他右鼻孔流过血,但看起来伤得不太重。
拓实松了口气。“不要紧吧?”一开口,他嘴里立刻充满了血腥味。
时生望着拓实,眨了几下眼睛。看他的表情,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啊……爸爸。”
“什么?”
“呃,不,拓实你没事吧?”估计他的嘴还张不开,声音小得仅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