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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地延着东去的大道,向南北平铺扩展开来,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散散在上面,仿佛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
得胜的河北军士气高昂,挥舞着浴血的兵器,在战场上欢笑大叫。
“颜将军先破曹贼声东击西之计,再败关羽,真乃神人也,主公若是闻知白马之胜,必定厚赏大将军。”
拨马而来的马延,毫不吝惜对颜良的推祟赞叹之词。
厚赏,哼,那倒未必。
袁绍外宽内忌,当年的鞠义也是屡立奇功,最终却落得个猜忌被杀,自己若再多立些功劳,只怕也会被袁绍视为功高盖主。
“还好今日一战,老子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仗打完之后,还得想个办法脱离袁绍才是,老子可没功夫给你袁家卖命,等着步鞠义的后尘……”
颜良心中打定了主意,嘴上却淡淡道:“今日得胜,全赖众将士用命也,我必为尔等向主公请功。”
颜良也不居功,将功劳推给了部属,马延等将士又是欣喜,又是对颜良深为折服,心想跟着这样的主将打仗,真是一件幸事。
此时日已西沉,得胜的颜良便下令撤白马之围,全军趁着得胜之势,向北岸黎阳靠近。
马延一听要撤,顿时一脸不解,“颜将军,咱们刚打了个胜仗,士气正盛,为何不趁胜拿下白马,却反倒要撤退呢?”
“白马城有兵数千,且领军敌将是于禁,此人颇有些用兵之能,以我们现有的兵力,非短时间内可以攻下。”
颜良遥望西向,又道:“再说敌军今日虽败,但曹操的大部队很快就会赶上,敌众我寡,本将可不会吃这个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颜良轻描淡写的一番分析,把左右诸将听得佩服不已。
那马延心中也有惊奇,原先认识的那个颜良固然骁勇,却似乎缺乏谋略,今日种种,他却发现颜良竟深有韬略,这不禁让他更为侧目。
惊奇之下,马延忍不住拱手赞道:“颜将谋略过人,末将不及。”
左右诸般纷纷附合,把颜良盛赞一番。
面对着诸将的赞溢之词,颜良却只付之一笑。
※※※
白马以西三十里,绵延数里的一支步军正在急行。
这一支军队中看不到辎重车队,大部分的战士都轻装前进。
队伍的中央,一名身裹红袍,身形短小的男子,正策马急行,此人,便是当朝丞相曹操。
曹操的左右,跟随着亲军统领许褚,还有他的谋主荀攸。
疾行当中,曹操的目光始终不离白马方向,当十余里外那飞扬的漫天的尘土渐渐消散时,曹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
“吁~~”
曹操勒住了坐骑,马鞭摇指东方,笑眯眯道:“前方尘土已降,想来是文远和云长的突袭战已经结束。公达啊,若是袁本初知道他中了你这招声东击西之计,损了颜良这员虎将和那万余精锐步骑,不知会怎么恨你呢。”
“颜良有勇无谋,杀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灭了袁绍一半精锐骑兵,多半会令他震怖,不敢分轻骑抄袭许都之南。”
荀攸手捋着几缕稀疏的胡须,但眉宇中却闪烁着几分自信与得意。
曹操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便在这时,一员斥候由东飞奔而来。
“报丞相,敌军早有防备,张关二将军被颜良击败,我军轻骑奇袭部队四散奔逃。”
曹操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陡然间一变,眼眸中吐露着惊骇的神色,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第4章 威名大震
张辽,追随吕布多年的并州虎将。
关羽,万人敌的盖世猛将。
此二人联手,率领着曹家刚刚建立不久的精锐虎豹骑,还有荀攸妙计的协助,这等优势之下,竟然为颜良所败!
听到这个震惊消息的一瞬间,即使是枭雄曹操的脸上,也掠过一丝茫然与惊悚。
旁边的荀攸同样惊异不已,追问道:“你说敌军早有防备,这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张关二位将军率骑兵赶到白马时,颜良军正列阵已待,军容整肃,确实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斥候的话如铁锤一般,在荀攸的心头重重一击。
精于战术的他,自投奔曹操麾下以来,征张绣、战吕布诸战中连献妙计,可谓算无遗策,谁想在今日最重要的一场战争中,首战就被敌人识破了计策。
荀攸感到无比的耻辱,充满了愧疚,不敢正视曹操。
曹操却并没有责怪荀攸,只是狐疑道:“奉孝的细作送回的情报中明明讲袁绍已率主力西向延津,说明袁绍本人并不知中计,可是白马敌军却早有准备,莫非竟是这颜良独自识破了公达你的计策不成?”
“若果真如此,这颜良就是一员文武双全的智将,叔父对他的评价只怕就有失偏……”提及他的叔父荀彧,荀攸不好再说下去。
袁曹决战开始前,曹营中弥漫着恐袁的气氛。
大儒孔融评价河北颜良文丑二将,乃当世猛将,不可与敌,尚书令荀彧却称此二将为“匹夫之勇”,一战可擒。
曹操心中凛然,口中喃喃道:“文若看人一向很准,难道这一次他竟看走眼了不成?”
前锋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开,曹军上下军心无不震动。
曹操唯恐颜良军趁势杀来,不敢再急行赶路,而是令两万步军就地扎营,安设鹿角,防止颜良军骑兵的冲击。
安营后不久,溃败的轻骑陆续逃归,此一战折损骑兵约有千余。
曹军乏马,能够用于作战的机动骑兵不过三千余众,这一战就折损了千余,着实令曹操肉痛。
所幸的是,关羽和张辽二人均毫发无损。
入夜,中军大帐。
“末将作战不利,请丞相责罚。”
二将单膝伏地,张辽黯然请罪,关羽却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胜负乃兵家常事,此役失利非你二人之罪,起来吧。”曹操泰然自若,一派平静。
那二人站了起来,垂首而立,脸上的愧然之色仍挥之不去。
曹操向他们询问失利的经过,张辽便将敌人如何早有准备,关羽如何单骑斩将失利的过程如实道来。
曹操的鹰目中闪过一丝奇色:“想不到这颜良武艺如此了得,竟然能够与云长斗过十几招。”
关羽的自尊心被刺痛,当即拱手道:“丞相,那颜良只是侥幸逃得一死,请丞相再拨我数千兵马,这一次末将一定提了那厮的首级向丞相复命。”
关羽恨极之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云长莫要冲动,我看这颜良非是寻常之般,他今日一胜,士气正盛,咱们不可轻易撞其锋芒。”
曹操谨慎了许多,毕竟他手中可用的兵力不过数万,却要面对袁绍十余万大军,任何类似于今日一战的兵力损失,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颜良今日得胜,必定轻视我军,攸以为,不妨派人潜入白马城,约同于禁将军,今夜举火为号,两面夜劫敌营,必可出奇制胜。”
荀攸又出一计,他要用这一计来洗雪前耻。
曹操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诡笑,“公达此计甚妙,就依你之计而行。”
※※※
夜已深,黄河渡头。
河北军将士默默无声的登上渡船,一艘艘的满载的渡船,借着皎洁的月色,徐徐的向着斜对岸的黎阳驶去。
颜良站在栈桥上,驻马远望着白马城方向,如刃的目光中闪烁着几分诡笑。
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的夜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隆隆的喊杀声传来。
马蹄声响起,夜色中,马延率领着一小队骑兵匆匆而来。
“颜将军,曹军果然两面夹击,夜袭我营,将军你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滚鞍下马的马延,兴冲冲的拱手报告,言语中充满了敬佩之意。
颜良早就知道,白马城方向的大火,定是曹军在劫营放火,只可惜他在夜幕降临之后,就率领着得胜之军,悄无声息的北撤到至了渡头。
曹军所劫的,不过一是座空寨而已。
颜良淡淡而笑,摆手道:“人已到齐,上船吧,温酒一杯,好好欣赏曹贼给咱们放烟火。”
众将士哈哈大笑,带着看热闹的轻松心情,最后一批兵马上船。
颜良站在船尾,手拿着一杯烈酒,欣赏着天际那灿烂的通红。
此刻,他的脑海里甚至已在想象着曹操扑了个空后,那种懊恼的表情。
※※※
天光放晓时,曹操步入了那座烧成废墟的残营中。
残留的浓烟依旧在弥漫,呛人的焦炭味充斥在空气中,到处都是残亘断壁,却不见一具尸体。
烧了一夜,原来只是烧了一座空营。
曹操捂了鼻子,默默的走在遍地的灰烬上,鹰目中闪烁着愠怒之色。
他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丞相,斥候回报,颜良所部昨晚已北渡黄河,撤回了黎阳大营。”扶剑而至的张辽,神色有些郁闷。
曹操的浓眉紧锁,恼怒之余,更多了几分惊奇。
“连这一条计策都能识破,颜良,颜良,你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听着曹操的喃喃称奇,旁边跟随的荀攸脸色却更加难看。
曹操站在废墟堆上,远眺着黄河北岸,沉吟不语,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半晌后,曹操沉叹一声,默默道:“传令全军,撤兵回官渡吧。”
※※※
黄河北岸,黎阳。
当曹操正为空忙乎一场而郁闷时,颜良却正骑着他的黑色良驹,以胜利者的姿态,行进在去往袁军大营的大道上。
杀败曹军的突袭,从关羽的刀下保住性命,全身退回北岸,这些足以令颜良轻松一阵子。
不过,仅仅只是保住性命,却并非颜良最终的目标。
身处在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年代,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会有成就一番霸业的理想,颜良亦不例外。
前世的他,自认身负才华,却因得不到好的机会,只能窝在办公间里受领导的气。
如今转身重生,让自己有机会一展身手,大干一场,颜良焉能放弃这天赐良机。
盘算之际,前方已遥见大营旗帜。
不多时,颜良昂首阔步,率领着他的得胜之师步入大营。
营中袁军将士,早就听说了颜良在白马挫败曹军奇袭的消息,无不为之振奋。
众人听闻颜良归来,纷纷出帐前来观看,颜良所过,河北将士无不投以敬佩的目光。
颜良在众人仰慕之下入营,因是袁绍尚在延津未归,颜良交割过兵马,与几位相熟之人打了招呼后,便回往自己大帐休息。
他前脚刚进帐,便听身后脚步声传来。
“恭喜颜将军挫败曹军诡计。”
颜良回过身来,一名中年男子已走了进来,拱手见礼,一脸亲切的微笑。
那人身长七尺,皮肤甚白,一对修长的手臂特别显眼。
只扫量了一眼,颜良的脑海里本能的就蹦出了三个字:刘玄德。
第5章 玄德拍马
眼前所站的这个人,就是历史上的蜀汉先主刘备。
“刘使君。”颜良拱手见礼,看着刘备,他的心情却很复杂。
凭心而论,颜良对刘备确实还是有些钦佩的。
此人以织席贩履之出身,奋斗飘泊半身,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最终竟然在这世家称雄的时代,三分天下有其一。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百折不挠,能屈能伸的精神,就足以令人称奇。
只是他那临行前的一番嘱托,却险些害得自己丧于关羽刀下,颜良对他这张乌鸦嘴自然深以为忌。
不过颜良也知道这不能全怪刘备,他也是一片好心而已。
只是刘备大概没料到,他那义弟为了履行跟曹操定下的土山之约,拼了命的想要立功,不问青红皂白就突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