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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些车辆却在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先还有警笛呜呜响着,后来连警笛也不响了……最先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一只脚里一只脚外的,还大喉咙吆喝了一声:“老蔡,咋回事?!”可紧接着,又“猴”一下钻回去了!
就这样,那些匆匆赶来的人,连车都没下,就前车变后车,后车变前车,一辆一辆地顺原路退回去了。不用说,他们的眼还是很尖的,他们都看见了县委书记呼国庆,有他在那儿站着,谁还敢上前呢?!
呼国庆冷冷一笑,说:“老蔡,你不简单哪,把政府的人都调来了。我看他谁敢干扰打假,为虎作伥!”
蔡先生勾下头去,脸上露出了很沉痛的样子。片刻,他又抬起头来,很温和地说:“呼书记,我看这样吧。我知道县上也有难处。这样好不好,县委、县政府的工资,我们包了……”
这一次,倒使呼国庆大大地惊讶了,他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敢这样说?!他心里说,疯了,这人八成是疯了!没等他把话说完,呼国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说:“你、你……简直是狂妄至极!县里的工资让你来发?国家公务人员的工资都让你来发?!笑话!”呼国庆不想再跟他啰唆了,他对范骡子指示说:“严肃处理!”说完,就扭头朝他的车前走去。
蔡先生也有些讶然。他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他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呢?我已经让这一步了,难道他还不满足?蔡先生是做过几年民办教师的,说起来也算是乡村里的“知识分子”,他觉得他应该做到仁至义尽。于是,他又一尥一尥地追上呼国庆,说:“呼书记,不要这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何必呢,如果闹下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呼国庆站住了,他回过身来,尽量平静地说:“你威胁我?”
蔡先生绵绵地说:“我哪敢呢?我只不过是……”
呼国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地对范骡子说:“假烟、假商标,包括机器设备,统统给我收缴,一根线都不能留。另外,你给我狠狠地罚他,罚得他倾家荡产!”接着,呼国庆径直上车去了。
蔡先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心里说:这人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猴脑宴
呼家堡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早上,当得知客人要来的准确消息时,呼伯沉吟了一会儿,吩咐说:“让国庆来一趟,替我陪陪客人,这对他有好处。”
可是,根宝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却一直没有跟呼国庆联系上,呼国庆的手机关了。
呼伯听了杨根宝的汇报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显然,老头心里不大高兴。于是,根宝忙说:“我再跟他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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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直等到中午,客人都到了,还是没有跟呼国庆联系上。
呼伯摆了摆手,淡淡地说:“算了,呼县长忙,就让他忙去吧。”
听了这话,杨根宝暗暗地吐了一下舌头,以前,呼国庆不管是当县长还是县委书记,呼伯从未称过他的官职,现在居然称起他过去的官职来,这说明,老头确实生气了。
不过,这次来呼家堡的客人也的确是不一般。客人是直接从北京来的,在省里都没多停,就到呼家堡来了。据说,在省城的时候,省委书记要请他吃饭,被他婉言谢绝了。
这位客人的年龄并不大,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中等个,剃一寸头,很随便地穿着一身T恤衫,看上去散散淡淡的,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子却显得靓丽无比,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高挑个,长披发,袅袅婷婷的,身上挎一造型奇特的小坤包,下了车,那高贵一步就走出来了。
表面看来,下车的只有两位,可他们却带来了两部车。一部是他们两人乘坐的“奔驰”,另一部“丰田”面包,是跟在后边的。要从这个角度说,那排场就大了。
客人姓秋,名叫秋援朝,是一位京城元老的儿子。他的父亲早些年曾做过平原省的省委副书记,后又做过一阵封疆大吏,“文革”时被人打折了腰,曾秘密地在呼家堡养过伤,受到过呼天成的保护,那有关“呼家堡绳床”的神话,就是他传扬出去的。这位元老如今虽已退居二线了,但在京城,仍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秋老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秋建国,现在是南方一个城市的市长;这次来的秋家老二,早就下海经商了,如今是一家跨国公司的总经理。此人在社会上是很有些名头的,在商界,只要一提“秋公子”,可以说无人不知。
“秋公子”这次来呼家堡,当他见到呼天成的时候,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立马跪下身来,实实在在地给呼天成磕了一个头!呼天成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可不能这样!”
“秋公子”说:“老爷子说了,当年要不是呼伯伯,就没有我们一家人的今天。老爷子还说,见了您,当行大礼。父命不敢违呀。”
呼天成说:“可不敢这么说,这么说就过了。你爸是老领导了,那是何等人物?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文革’那点事不值一提,吉人自有天相嘛。你爸他身体好吧?”
“秋公子”笑着说:“老爷子目前身体无大碍,就是血脂稠一点、血压高一点,老毛病了。说起身体,老爷子还有个笑话,他特好砸核桃,我专门给他买了一个砸核桃用的小锤,他竟然不用,说是太专业就没有味了……”说着,“秋公子”奉上了秋老给呼天成写的亲笔信和他带来的礼物,礼物由那位靓丽的女子拿进来的:两瓶洋酒和两支上好的西洋参。
呼天成看了看信,说:“你爸爸睡的还是那张绳床吧?”
“秋公子”说:“可不,反正每天总要在上边躺一躺的,说是可以包治百病,有那么神吗?”
呼天成说:“时代不同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习惯。也就是个念想罢了,也没有报上吹乎得那么神。”接着又说:“你爸怎么不出来走走哪?让他多出来走走嘛,走走好哇。”
“秋公子”说:“老爷子也总想出来走走,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坐飞机不行,坐车又太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得起呢?所以,也就是说说。不过,他倒是每天坚持锻炼。”
入席之后,“秋公子”有点惊讶地望着满桌佳肴,说:“没想到啊,在中原的乡村,也能吃到这么好的大龙虾呀!”
呼伯笑了笑,淡淡地说:“到乡下来了,也的确没什么好招待的,吃个便饭吧。”
“秋公子”说:“太丰盛了。说实话,我在广州五星级宾馆里吃的活龙虾,也只有这个水平。小朱,你说呢?”说着,他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杯酒:“呼伯伯,首先,我代表老爷子,敬您老一杯。这里,我还要说句话。老爷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这一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可他服您!真的。您听我说,老爷子说,六十年代初,他曾经有过一个动议,把您调上来,担任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却被您婉言谢绝了。所以,老爷子说,你呼伯伯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这可是老爷子亲口说的。”
呼天成也端起酒来,笑着说:“远见倒说不上。不过,他们确实跟我谈过,谈了三次,还说要采取组织措施,非让我走马上任。我呢,是能力有限哪,一个呼家堡,就够我忙活了……”
“秋公子”说:“不,这是一种大气。这说明您有战略眼光。”
呼天成道:“援朝哇,你说这话就过了。我是一个玩泥蛋的,怎能跟你爸他们相比呢?他们到底是打江山的呀。”
“秋公子”说:“老爷子有句话,说能治理好一个村庄,就能治理好一个县、一个省乃至一个国家。道理是一样的。他还说,您老是四十年不倒翁,几乎是无人可比呀!”
呼天成皱了皱眉头,说:“不敢,可不敢这么说。吃菜,吃菜。”
接着,“秋公子”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呼伯伯,您那做人的绝招,也该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传授传授才是呀。”
呼天成哈哈一笑,说:“我一个玩泥蛋的,哪会有什么绝招?世间的事情,说起来,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秋公子”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接着,他又示意跟他一块来的那个靓丽女子:“小朱,你也敬呼伯伯一杯,这可是中原第一人物哇!”
于是,那女子赶忙站起身来,说:“呼伯伯,我敬您一杯,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呼天成笑着说:“丫头,人只能活一天说一天,从来就没有寿比南山的。不过借你的吉言吧。我是个土人,有个毛病,叫做酒不喝烟不戒,今天是你们来了,我破例的,只能略略表示一下……”说着,呼天成端起酒杯,微微地沾了沾唇。
等饭吃到了一定的时候,“秋公子”再次站起身来,说:“呼伯伯,我今天是专程代表老爷子来看望您的。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特意带了一道菜,我想这道菜是您绝对没有吃过的……”说着,他拍了拍手:“把菜推上来!”
一听说秋援朝还带来了一道菜,呼天成有点不大高兴,可他却没有表示出来,只叹了口气,说:“援朝哇,你这是折我的寿呢。”
片刻,只见一位穿白衣戴白帽的厨师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进来。那辆小推车有半人高,上边蒙着一个雪白的罩单,罩单的四周放着一些很精致的餐具。待车推到跟前后,从罩单的下摆处可以隐隐看到,车上放着一个木笼子,从木笼子里边传出的是“哗啦、哗啦”的锁链声。那个厨师介绍说:“这道菜叫‘活猴脑’,也叫‘灵魂出窍’。猴是采自峨眉山的灵猴,猴是活的,猴脑也是活吃,这道菜对老年人特别好,可以说是补品中的最上乘……”说着,厨师把调好的佐料一一摆在人们的桌前,而后他又把罩单上的一个早已弄好的四方口子掀开,露出了已经割去了天灵盖的活猴的脑浆,那猴自然是活的,脑浆白花花的,还一脉一脉地跳动着!……那厨师很平静地说:“现在请各位品尝。”
呼天成默默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这道菜叫人心里很不舒服。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一片“雅意”。
“秋公子”马上说:“呼伯伯,这道菜,您是不是觉得残酷了?那您听我说,这里边还有个故事呢。听人说,早些年,峨眉山有家酒店专卖这道菜。在那家酒店里,总是关着十几只猴子,每次都让客人亲自去挑。每当客人去笼子前挑猴子时,所有的猴子都抖成一团,拼命地往后缩,生怕被人挑中了。然而,一旦有人挑中了哪只猴子,你猜怎么着,那笼子里就会发出一阵欢呼声!所有没被选中的猴子都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往外推那只被人挑中的猴子……呼伯伯,听了这个故事,您感受如何?”
呼天成微微地笑了笑,说:“跟人一样,也是个性命儿罢了。”
“秋公子”接着说:“所以,世间的事情,没有什么残酷不残酷,只有适者生存。当然,这跟老爷子的看法是大相径庭……”说着,他拿起一个匙子,抢先给呼天成布了一勺猴脑……
可是,呼天成却站起来了,呼天成招呼说:“根宝,你替我好好陪陪客人,让客人吃好。我头有点晕,对不住各位了。”当呼天成走出去的时候,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