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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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悴之状,使皇帝不乐。我当时也有同样的想法,而且,爷爱护过深,我深怕让爷目睹我的死亡,会过份伤心,所以,我和姐姐串通好,想出这个办法来。只因为大家都传说我是白狐,我就假托为狐,要归诸山野。事实上,姐姐把我抬往另一栋住宅,买了丫头老妈子侍候著,同时延医诊治。如果我死了,就让姐姐把我私下埋了,你也永不会知道这谜底了。如果我竟然好了,那时,我再回到你身边来,把一切真相告诉你。叨天之幸,经过一年的调养,我真的好了。”

“可是……可是……”云鹏愣愣的说:“在那山野里,我曾经目睹你蜕下的衣衫呢!”

“那也是我们叫葛升去预先布置的,”弄玉说,笑容可掬:“我就知道你一定要亲自去看的!”“原来葛升也是同谋。”

“同谋的多著呢,家人丫头有一半都知道,”弄玉笑得更甜了。“只是瞒著你,当你在那儿朝思暮想的时候,吟霜就和我们只隔著一条胡同呢!那葛升,他虽然参与其事,可是,他至今还怀疑吟霜是白狐呢!”

“我看,关于我是白狐这件事,恐怕一辈子也弄不清楚了,那香绮还在供著我的长生牌位呢!”吟霜也笑著说。

云鹏看看吟霜,又再看看弄玉,看看弄玉,又再看看吟霜,忽然间,他是真的清醒了,也相信了面前的事实,这才感到那份意外的惊喜之情,俯下身子,他一把拥住了面前的两个夫人,大声的说:“在这天地之间,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还有比我的遭遇更神奇的吗?”还有吗?在这天地之间,多多少少的故事都发生过了,多少离奇的,曲折的,绮丽的,悲哀的……故事,数不胜数,说不胜说。但是,还有比这故事更神奇的吗?一九七一年一月二十二日午后于台北水晶镯

一是腊尽岁残的时候,北边的天气冷得特别早,从立冬开始,天就几乎没放过晴,阴冷阴冷的风,成天飕飕不断的刮著,把所有的人都逼在房子里。腊八那天,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封住了下乡的小路,也封住了进城的官道。大家更不出门了,何况年节将近,人们都忙著在家腌腊烧煮,准备过年。这种时候的街道总是冷清清的。天飘著雪,寒风凛冽。晚饭时分,天色就完全昏黑了,一般店铺,都提前纷纷打烊,躲在家里围著炉火,吃火爆栗子。

这时,韵奴却急步在街道上。披著一件早已破旧的多罗呢红斗篷,斗篷随风飘飞起来,露出里面半旧的粉色莲藕裙。绣花鞋外也没套著双雪屐,就这样踩著盈尺的积雪,气急败坏的跑到镇头那家名叫“回春老店”的药材店门口,重重的拍著门,一叠连声的喊:“朱公公!朱公公!朱公公!开门哪,朱公公!”

朱公公是这镇上唯一的一家药材店老板,也是唯一的一个大夫。因为年事已高,大家都尊称一声朱公公。这晚由于天气太冷,早已就关了店门上了炕。被韵奴一阵急切的拍打和叫喊,只得起身看个究竟。小徒弟早就掌著灯去打开了大门。“朱公公,朱公公在吗?”韵奴喘著气问。

“在家,姑娘。可是已睡下了呢!”那名叫二愣子的徒弟回答著。“求求他,快去看看我妈,快一点,快一点!”韵奴满眼泪光,声音抖索著,嘴里喷出的热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团团的白雾:“求求他老人家,我妈……我妈不好了呢!”

朱公公走到门口来,一看这情形,他就了解了。丝毫不敢耽误,他回头对小徒弟说:

“二愣子,点上油纸灯笼,跟著我去看看。”

穿上了皮裘,让徒弟打著灯笼,朱公公跟著韵奴走去。韵奴向前飞快的跑著,不时要站住等朱公公。朱公公看著前面那瘦小孤单的影子,那双时时埋在深雪中的小脚,和那沾著雪花的破斗篷……不禁深深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

“可怜哪,越是穷,越是苦,越是逃不了病!”

来到了韵奴家门口,那是两间破旧得仅能聊遮风雨的小屋,大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窗格子也已东倒西歪了。那糊窗子的纸,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全是补钉。看样子,这母女二人,这个年不会好过了。朱公公叹息著跨进大门,才进堂屋,就听到韵奴母亲那喘气声,呻吟声,和断断续续的呼唤声:“韵奴,韵奴,韵奴哪!”

韵奴抢进了卧房,一直冲到床边,抓住了母亲那伸在被外的、枯瘦而痉挛的手,急急的喊著说:

“妈!我在这儿,我请了朱家公公来给您看病了!”

朱公公走近床边,叫韵奴把桌上的油灯移了过来,先看了看病人的脸色,那枯黄如蜡的脸,那瘦骨棱棱的颞骨,和尖尖峭峭的下巴。他没说什么,只拿过病人的手来,细细的诊了脉。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堂屋去开方子。韵奴跟了过来,担忧的问:“您看怎样?朱公公?”

“能吃东西吗?”“喂了点稀饭,都吐了。”韵奴含著泪说。

朱公公深深的看了韵奴一眼,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黑白分明的一对大眼睛和小小的嘴,瓜子脸儿,翘翘的鼻子。实在是个挺好的姑娘,却为什么这样命苦?他叹了一声,提起笔来,一面写方子,一面说:

“我开副药试试看,姑娘,你今儿晚上,最好请隔壁李婶子来陪陪你!”“朱公公!”韵奴惊喊,一下子跪在朱公公的面前,泪水夺眶而出:“朱公公,您要救救我妈!求求您!朱公公,您一定要救救我妈……您一定要救救她,您一定要救救她呀……”“姑娘,你起来!”朱公公搀了韵奴一把,鼻子里也酸酸楚楚的。“我回去就抓药,你也不必跟来拿了,我叫二愣子给你送来。药马上熬了给你妈吃下去,如果能咽得下去,一切都还有指望,如果咽不下去……”朱公公摇摇头,没说完他的话:“总之,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著急,我明儿一早,就再来看看。”“朱公公,您一定能救我妈,我知道,您一定能!”韵奴像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朱公公的身上,她仰著脸,满脸的祈求与哀苦,泪水在眼睛里闪著光。“只要您救活了我妈,我虽然没钱,我可以给您做一辈子的针线活,做您的丫头来报答您!”

“姑娘,我会尽我的力量来救你妈的!”朱公公怜惜的说:“你快进去吧,我去抓药了。听,你妈在叫你呢,去吧,陪她说说话,给她盖暖和点儿!”

真的,韵奴的母亲正在屋里沙嗄的呼唤著韵奴,韵奴匆匆的抹去了眼泪,又合著手对朱公公拜了拜,就急急的跑进里屋去了。朱公公再摇了摇头,叫著徒弟说:

“二愣子,跟我去拿药吧!不过,药是救不了她了,好歹看命吧!拿了药,你去请隔壁李婶子来帮忙守著吧!”

韵奴跑进了卧室,走到母亲的床边,坐在床沿上,她用双手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怯怯的唤著:

“妈!妈!”病人勉强的睁开了眼睛,吃力的看著面前的女儿,枯瘦的手指下意识的紧握著韵奴,她喘息的,断续不清的说了一句:“韵奴,你妈……是……是不行了!”“妈呀!”韵奴大叫了一声,扑在棉被上,禁不住泪下如雨,她一面哭泣著,一面喊:“妈,您不能走,您决不能走,您走了,要我怎么办?我不如跟著您去了!”

“韵奴,孩子,别哭!”做母亲的挣扎著,用手无力的抚摸著女儿的头发,她努力的在集中自己逐渐涣散的神志。她有许多话要说,要在这最后一刻说出来,但她的舌头僵硬,她的思想零乱,紧抓著女儿的手,她痛苦的叮嘱著:“听我说,韵奴……你……你一定要……要继续走,到×城……里去,找……找你舅舅,他……他们会照顾你!”

“妈呀,不要,我不要!”韵奴哭得肝肠寸断。“我要跟著您,您到哪儿,我到哪儿!”

“孩子,别……说傻话!妈……去的地方,你……不……能去。韵奴,你……你把床头那……那拜匣给……给我拿来,快……快一点!”病人痉挛的、费力的指著床头的小几,那上面有个红漆的小拜匣。红色的底,上面漆著金色的送子观音,由于年代的久远,送子观音已模糊不清,红漆也斑斑剥剥了。韵奴泪眼婆娑的捧起了拜匣,她知道,这里面是母亲一些有限的首饰,当她们离开家乡,想到×城去投奔舅舅,一路流浪著出来,就靠母亲这些首饰,走了好几百里路。而今,母亲病倒在这小镇上已经两个月了,为了看病付房租,多少首饰都变卖掉了,她不相信这拜匣中还能剩下什么。即使还有些未变卖的东西,又怎能抵得了失母的惨痛?她把拜匣放在床上,泣不可仰。母亲摸著拜匣,说:

“钥匙……在……在我贴身小衣的……口袋里,拿……拿出来,把……把匣子打开!”

“妈!”韵奴哭著说:“您省点力气吧!”

“快!韵奴,快……一点,打……开它!”病人焦灼的说。“快……一点呀!”“是的,妈。”韵奴不忍拂逆母亲的意思,伸手到母亲的衣襟里,取出了钥匙,她泪眼模糊的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打开了锁,拜匣开开了。韵奴含泪对拜匣中望过去,里面除了一个蓝色锦缎的小荷包之外,已经一无所有,显然,这荷包中就是母亲仅余的东西了。她把拜匣推到母亲手边。“这儿,妈,已经开开了。”病人伸手摸索著那锦缎荷包。

“打开……它!”她喃喃的。

“打开这荷包吗?”“是——的,是的,快!韵奴!”

韵奴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她看看,那是一枚手镯,一个透明的水晶镯子。水晶镯子并不希奇,奇的是这水晶镯的雕工,那是由两只雕刻的凤盘成的镯子。凤上的翎毛、尾巴、翅膀……都刻得细致无比,神情也栩栩如生。水晶原是石头中硬度极大,最难雕刻的,而这镯子却雕得玲珑剔透,千载也难一见。韵奴举著那镯子,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必然有心情来欣赏这个稀世的宝物,但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只隐隐的有点儿诧异,跟著母亲长大,她居然是第一次见到这镯子。

“给……给我!”母亲喘成了一团。

“这儿,妈。”韵奴把镯子递到母亲手中。

病人握紧了那镯子,摸索著上面的花纹,那镯子在透明中带著些极浅极浅的微蓝色,在油灯的红色灯晕中,就显出一种奇异的淡紫。病人吃力的审视那镯子,放心的叹了口气,拉过韵奴的手来,她把镯子放在韵奴手中。经过这一番揉挫挣扎,她似乎已力尽神疲,低低的,她像耳语般,声如游丝的说:“拿好它,韵奴,这……这是一件宝贝……一件宝贝。这镯子……跟了我——跟了我十几年了,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保存它。听著,韵奴,我——我——我要告——

告诉你,关于——关于——关于这镯子,它……它……啊……哎!”病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头猛的向后一仰,握著韵奴的手顿时一松,脑袋就从枕头上歪到枕头下去了,再一阵全身收缩的痉挛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韵奴狂号了一声:

“妈——呀!”她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头,紧紧的,紧紧的摇撼著,嘴里不停的呼唤:“妈呀,妈呀,妈呀!”

但是,病人不再回答了,那嘴唇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逐渐消褪了。韵奴狂呼不已,力竭声嘶,好半天之后,她终于放开了母亲,坐正了身子,不相信似的望著母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结束吗?难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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