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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子说:“我哪知道?”
“靠江龙”急眼了,拔出手枪顶上火:“你小子别跟我装糊涂,我知道你对舵爷记仇了。”
“大当家的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再有仇我也不敢害舵爷呀!我从伙房出来时碰到四爷,四爷问我伙房煮啥呢,热气腾腾的。我说给舵爷熬姜汤呢。他让我跟他进了窝棚,从被窝底下拿出一包药,倒出点叫我放在姜汤里。我说‘四爷呀,这可了不得,害死了舵爷当家的还不得毙了我?’他说‘没事,我能害死他吗,给他点巴豆(泻药)叫他遭点罪出出这口恶气就行了。’于是我就趁胡大婶上外头的功夫把药放到了汤里。”
“靠江龙”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本想骂四爷一通,可是考虑到四爷是她的得力干将,同时过分地得罪他怕惹起其他哥仨的不满,也就忍下了这口气。不过“靠江龙”想了一招,想以此来断绝四爷的念头。也就是这招逼得我逃出了“靠江龙”的绺子。
那是我拉肚子的第二天傍晚,肚子疼的劲缓了过来。我坐在地窨子的小炕上和老刘唠着闲嗑。
做饭的胡大婶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我说:“恭喜啦,舵爷!”
“大婶,我能有什么喜呀?”
“什么喜?这可是大喜,有人托我来给你保媒。”
“大婶你可真会说笑话,在这地方谁能嫁我呀!”
“这你可说错啦,真就有人要嫁给你。”
“谁呀?”
老刘在一旁搭茬说:“我可知道。”
大婶问:“你说谁?”
“大当家的。”
“别说,你这小子还真有眼力。”
“你们俩是不是闲的,这玩笑可开不得!”
“大当家的对你一往情深,一瞅你那眼中脉脉含情,谁看不出来呀?就你这个傻蛋不觉警!”老刘说。
“我也早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敢说。刚才大当家的叫我,说有事叫我办,我到了她那屋以后,她说:‘大婶,你看‘舵爷’那人怎么样?’我说:‘那小伙子没说的,有文化,会武艺,长得精神,心眼够用。’她说:‘我想嫁给他,把大当家的位子让给他,省得四爷老掂记我,闹得弟兄们不和气,你看行不?’我说:‘行,太行啦,你们俩人品相当,所差的就是你的岁数比他大了点,除此之外哪样都配得上他。’她说:‘就差这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他,一会儿你去问问他,如果他同意,近两天选个好日子,咱就把事办了。’”
听完这番话我可真傻眼了,这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这“靠江龙”确实是个女中豪杰,人长得漂亮,又侠肝义胆,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女人。但是她那杀人不眨眼的劲也的确叫人胆寒,再说她的年龄比我大得不是一点,而是十四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这大十四岁得赛祖母了。同时“靠江龙”这伙胡子又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就那么几条规定也不好好执行,这样的队伍根本就成不了气候,因此这门亲事我根本就不能答应。
不答应吧,“靠江龙”翻脸不认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有一次,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说话戗了她几句,她抬手一枪就把她侄子的腿打断了。这事我要拨了她的面子,她不能毙了我,起码也得看不上我。一旦失去了她的袒护,四爷、姜六子这些人肯定得算计我。
胡大婶看我半天没吱声,问我:“咋地舵爷,挺为难啊?”
“大婶,大当家的能看上我,那是我的福份。不过这婚姻大事,我总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吧?”
“按理说倒应该这样,不过咱这不是在住家是在绺子上,那些说道就别要了。你说个痛快话,行是不行,我好回大当家的话。不过舵爷,我看你这个人挺好,我告诉你句实在话,咱大当家的在这一带说一不二,没人敢驳她的面子。你要是驳了她的面子,我看恐怕没好果子吃!”
“大婶,你这说哪儿去了,我怎么能驳大当家的面子呢?这事我答应了!”
胡大婶听我这么一说,乐呵呵地走出屋回“靠江龙”的话去了。
胡大婶走以后,我可犯了愁。
我问老刘:“老刘,你的岁数比我大,我管你叫大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还咋办啥,你不是答应人家了吗?”
“你说我敢不答应吗?”
“那倒是。”
“咱哥俩可是患难兄弟,你跟我说句实在话。”
他点着旱烟袋,沉思了一下说:“按理说这大当家的倒是个难得的女人,不过她的岁数比你太大了点,说句不好听的话,赶上你妈了。再说他们这么瞎折腾,早晚没有好下场。”
“那倒是,自古以来胡子哪有好下场的,这事要是叫我阿玛知道还不得气死啊!”
“我说句实在话,你不能娶她。”
“咱俩想一块去啦,不过不娶她怎么办?”
“咱俩跑他娘的吧,这地方我也呆够了,这帮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那好,咱俩明天晚上就跑。”
第二天早上“靠江龙”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看我,这事倒也不奇怪。她虽然是个寡妇,但并不淫荡。别看平日里对我“小当家的”“小老爷们”地叫着,那只不过是闹笑话而已。这事挑开了,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不来倒挺好,给老刘和我俩准备晚上逃跑创造了条件。我俩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后,我又抽空写了一封信留在褥子底下。信的大致意思是:大姐,实在对不起。因家中二老无人照顾,实难从命。大姐对我恩重如山,小弟永生难忘。待日后再报答,请大姐保重。另外,切勿乱杀无辜,以免激起民愤!
当天晚上半夜时分,我和老刘偷偷地跑出了九堡十八哨。为了防备胡子们的追赶,我们走远道,穿山沟,朝半拉山而去。
半拉山距离野猪沟五十余里,和榆树的大坡镇、舒兰的法特镇成三角形隔江相望。这半拉山屯是个富裕的地方,满洲国的时候,居住着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他们有自己的武装,而且又联合起来防备胡子,因此胡子们不敢到这一地区来骚扰。我俩朝半拉山走也是这个目的。
清晨时分我们到了江边,江中雾气腾腾。平静的江面上微波荡漾。二三十斤重的大草根鱼不时蹦出水面,溅起的浪花足有一丈多高。到这个时候“靠江龙”的人没有追赶过来,我俩才放心了。
在江面的雾气中,只见隐隐约约有一条小船出现。仔细一看,好像有一个老渔民在江中起网。
我急忙扯着嗓子喊道:“老大爷,请您把船摆过来,我们有事求您!”
老渔民听到我喊声后,老远看了我俩一会儿,才把船慢慢地划到岸边。船一靠岸,这个被江风吹得漆黑脸庞的老人问道:“你们二位喊我什么事?”
“大爷,求您把我们摆过去,我们给您两元钱。”
老人家咧开嘴笑了:“唉哟,我还真有命,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打到了两条大红鲤鱼,没想到应到这了。按理说我这打鱼的船不摆渡,不过看你们俩挺急的,就破这个例吧!”
上船后,老人家说:“我抽袋烟再走。”
“大爷,我们有急事,您麻溜点行不?”
他瞅了我俩说:“看样子你们是买卖人吧?行,我就不抽了。”
说着拿起了桨,把船划离了江沿。船一离岸,我俩这心才真正落了底。
过了江,我和老刘这对患难与共的兄弟就要分手了。回想这一路的奔波,不禁感慨万千,我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大哥,别哭了,咱俩不管咋地,就算到家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俩都各自保重吧!”我说。
“兄弟,你看大哥这个人咋样?”
“大哥为人处事没说的。”
“咱俩结拜成兄弟怎么样?”
“好啊,我早就有这个心了!”
于是我俩撮土为香,结拜为兄弟,然后洒泪而别。
第 十九 章 躲避追杀
快到家了,为了怕被熟人碰见,我只好钻庄稼地,走毛毛道(小道),傍晚时分才走到凤凰山脚下。
凤凰山已没有了以往的美丽,山上箭杆般的红松已被日本人砍伐得所剩无几。莲花泡中的几只渔船也翻扣在岸边,变得七窟窿八眼,成了一堆堆烂木头。阴沉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暗,狂风刮得乌云翻卷着从我的头顶飞过,凤凰山顶云雾缠绕,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当我走到莲花泡的乱坟岗子时,一阵狂风刮过,大雨倾盆而下,道道闪电耀人眼目。闪电过后面前一片漆黑。那天晚上雷打得咔咔响,震得耳朵嗡嗡地,就像一面大鼓在耳边敲一样。走在乱坟岗子的小道上,只见塌陷的老坟,露着黑漆漆的洞口,坟茔中还没埋的棺材,在闪电中露出白茬的棺材头。
坟茔地中有一座木板钉的小庙,我顾不得得罪庙中的神灵,委巴委巴挤在里面,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毛骨悚然。正在这时,一声炸雷响过。从我面前一座蹋陷老坟的洞口中腾地飞起一团火球。我浑身一麻,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虽然我从不信鬼神,但在这时也紧张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大榆树上又传出“咳咳”的两声,我这脑袋“嗡”地一下子涨得挺老大。再往树上一瞅,只见两只铮亮的眼睛在瞅着我,吓得我差点晕过去。
雨停了下来,云逐渐地散开,弯弯的月亮在云雾的空隙中忽隐忽现。我心想老在这小庙里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人我都打死过还怕什么鬼?再说老人们常讲,这鬼专挑胆小的吓唬。你越怕他,他越来,你真不怕他还真就离你远远的。于是我挣巴挣巴钻出了小庙站了起来。借着月光再往树上一瞅,弄得我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只猫头鹰蹲在树枝上瞅着我。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走。陡的地方走时一步一滑,好不容易在半夜时分我连滚带爬地回到了破帽子沟。
刚到屯子边,两条黑影从屯中窜了出来。我知道这是大黄和大黑。这两条狗一到我跟前,嘴里“唔唔”地呼着,连蹦带跳地围着我撒开了欢。这个扑上来舔舔我的脸,那个舔舔我的手,撞得我直咧歪,扒了我一身的稀泥。
要说这两条狗,那可是真有灵性。大黑摇头晃脑地围着我撒欢,大黄用三条腿一蹦一蹦地往家里跑。跑到屋门口用爪子使劲地扒门。老爷子听到动静后,嚎唠(喊)了一句:“消停点儿。”大黄还在一个劲扒。
屋里点起了灯,老爷子骂了句:“妈拉个巴子,这死狗闹腾啥?”
我趴在窗台上小声说:“阿玛,我回来了。”
屋里的灯一下子就熄灭了。我又小声地重复了一句,额娘带着哭腔说:“六子(我们叔伯哥们我排老六),额娘知道你死得委屈,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来吓唬我们了!”
“额娘,我没死,真是我回来了!”
额娘还要说什么,阿玛说:“你瞎唠叨什么,真是六子回来了。”
“那你还不开门去!”
一阵踏啦踏啦的脚步声,阿玛给我开了门。
离家已经两年啦,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仔细一打量,家还是老样子。残破的山墙,破烂的棉被,屋里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进了屋额娘一把拽过我,哭着说:“真是六子回来了啦,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说着说着使劲掐了我一把,痛得我“唉哟”一声。
“这是真的了!”
阿玛说:“上个月村公所送来了一份阵亡通知书。说你在打胡子的时候叫胡子打死啦,还给咱家送来了二斗小米子。”
我把经过和二老一学,他们都掉下了眼泪:“不管咋地,回来就好。”
吃过额娘给我热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