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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别说四肢发达的洛信听了一头雾水,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麽。
此刻的苏杜,纯粹是一个失恋後自我放逐的诗人。
至少,他这麽认为。
自从金岑返回之後,狂放的年轻人自然不能够再占据随军长使的位置了。
当然,风雨其实并不准备亏待这个颇有些见地和才学的年轻书生,尽管风雨有些不喜欢这个家伙的狂放和自以为是。
所以,按照帝国宰相的安排,苏杜原本可以担任大草原的民政官,这个仅次於代理总督李逸如的高位,在辽阔的新占领地上,大展自己的平生所学——这原本也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夙愿。
可惜,风雨有一点没有考虑周全,那就是如此一来,李逸如势必会成为苏杜的顶头上司,而苏杜暗恋的女人,却恰好刚刚嫁给了前者。
这也不能够怪风雨。
因为这一点稍有些复杂的人事关系,在一般情况下,
和独当一方的封疆大员的高位相比,实在不能够算什麽,相信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此而心生芥蒂,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
但是,苏杜就是苏杜,为了官位而委屈自己的,就不是苏杜了。
所以,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苏杜断然拒绝。
断然拒绝的苏杜,心中充满了一种自我感动的悲怆。
倒不完全是为了风馨,更多的是自觉不如此做,不能体现自己爱情的高洁,不能实现自己人生的完美。
而为了体现这种高洁,这种完美,年轻的书生於是以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壮,要求随军出征,并且主动请求加入前锋部队,而非留在风雨的身边。
於是,他便成了洛信的副手,也算是弥补洛信勇猛有馀、谋略不足的缺陷。
至於洛信,似乎很欢迎这个狂傲的年轻人,风雨不管,他苏杜更加无所谓。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有遭遇什麽像样的战斗,自然也就凸显不出苏大才子家国为重,不栈恋权位,不顾及
儿女私情,血战沙场马革裹尸的伟大来。
可是这一点,却实在不是他苏杜所能够左右的。
风雨远征大食,出动的兵马总计十万。
以灰鹰军、黑狼军为主力,同时又徵调了部分秋风军和白虎军。
前锋为秋十三郎的两万灰鹰军。
秦纪和洛信各率一万人,一南一北,掩护左右两翼。
欧仁统率近卫军、白虎军共计四万人拱卫中军。
拓拔丁统率两万人为後军。
一路行来,都是大陆诸公国的城邦。
大多数城池,还没等圣龙大军攻城,远远看见圣龙人的军旗,便已经纷纷献城投降。
即便有少数城池负隅顽抗,也转眼间便在圣龙大军强大的攻势下,化为一片废墟。
更何况,西征大军的背後,还有代理呼兰总督李逸如调集六万精锐,陈兵於玉门关,随时准备出动,粉碎任何让西征军後院起火的企图。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好战的洛信无精打采,连苏杜,
也大失所望地发现,自己原本应该很伟大、很悲壮的选择,此刻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但愿太阳汗国能够给人不同的期待!
这样的念头,不约而同地在好战者们的心里涌起,并促使他们快马加鞭地赶路。
“绝对不能够让秋十三郎把所有的好事都给占了!”
相同的喃喃,已经在洛信的嘴里重复了很多遍。
他对於自己没有成为大军的先锋,十分得不满。
“秋将军的目标是抢占尼谢普尔,作为大军进攻大食的桥头堡,至於我们的目标巴尔夫,应该没人来抢!”
每次,眼见性急的洛信不顾士卒的疲惫,强行加快前进的速度时,苏杜都不得不苦笑地安慰自己的上司。
占领太阳汗国的第三大都市巴尔夫,目的是为了打通和印月之间的联系,从而实现和风天华的胜利会师。
苏杜很明白风雨的意图。
尽管他和很多帝国的高级官员们一样,非常惊讶风雨突然做出的和西大陆结盟、共同讨伐大食帝国的决定,但是对於风雨之後的一系列部署,却是非常钦佩。
对於帝国来说,攻打大食的藉口似乎无懈可击,毕竟,是大食人在麦坚的诱惑下,先行挑起了双方的战争。
不过诸如苏杜等有识之士,很快看出风雨西征的企图,绝不仅仅是帮助西大陆朋友那麽简单。
事实上,十万大军的滚滚西进,实则便是帝国军力在丝绸之路上的一次大阅兵。
除了秋十三郎飞快行军,抢占尼谢普尔城这个重要的据点,是为了对付大食人之外,其他各路的行动,却显然和这个目的背道而驰。
洛信攻打游离在丝绸之路南面很远的巴尔夫,是为了打通和印月半岛的联系,彻底化解印月远征军北方的威胁,从而让後者得以防守对付南面的叛乱。
秦纪穿越大草原,纵横整个呼兰帝国的北部,试图进入罗斯王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帝国所宣称的那样,为了从背後迂回夹击大食人。
这次伟大的行军,虽然冒险,然而意义重大,一旦成功,则不仅能够进一步消化呼兰北方的领土,同时也为了以後和西大陆人划分势力范围时,拥有更为有利的筹码。
而与此同时,风雨的中军正在缓慢前行,每到一处城市,便大刀阔斧地进行彻底的改革,大力扶植亲圣龙的力量。
然後,由拓跋丁的後军进一步巩固这个成果,并将这些领地置於玉门关内,那六万整装待发的虎狼之师的监控之下,无疑能够确保帝国再一次牢固地,掌握这条著名的丝绸之路。
换而言之,风雨的这次西征,大食不过是一个顺带而为的目标。
帝国宰相真正的意图,则是让丝绸之路、呼兰北部,甚至属於西大陆地理范畴之内的罗斯王国,成为帝国忠诚的附庸,从而建立一个辽阔而且纵深的缓冲,进一步确保帝国西面的安全。
因此,很显然每一路军队都有自己的使命,秋十三郎绝不可能如洛信所担心的那样,在快速挺进的同时,偷偷摸摸派出部队,消灭远离他行军路线之外的城池——尽管如果是洛信将军统率的话,十有八九会这麽做。
苏杜最为担心的,只是自己所要攻占的城池,会不会
毫不抵抗的投降,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未免太无趣了。
幸好,这个担心很快就消散了。
不幸的却是,尽管骄傲的书生渴望,用战场上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化解自己失恋的痛苦,并将这种痛苦升华到一种名垂千古、令人同时也令自己感动的境界,但是这并不意味著苏杜喜欢被敌人压著打。
可偏偏,满怀著胜利信心前进的圣龙大军,居然遭遇了突袭,而且是十分诡异、十分突然、同时也十分犀利的突袭,敌人却并非他们想像中的太阳汗国。
“啊!”
最初的警报,发自战士垂死的惨叫。
当这声惨叫响起的时候,已经有数百名战士跌倒在了地上。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双腿彻底地分离,疼痛、绝望和惊恐,令他们的惨叫分外凄惨,分外惊悚。
而敌人,敌人根本就没有看见,天知道隐身何处!
看到这情形,苏杜差一点呕吐了起来。
一直以来,他虽然追随著风雨,经历了很多次战斗,昔日里不无得意地认为自己文能安国、武能定邦,绝对是一个出将入相的盖世英才,然而像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近距离地面对战斗,却还是第一次。
习惯於纸上谈兵的书生,这才发现,原来战争一点都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麽浪漫,而是如此的恐怖和可怕。
那些战士徒劳地在地上翻转挣扎,残酷的现实注定了他们灰暗的馀生——在恶劣的战场上,负伤有时候就等同於死亡。
而且即便侥幸生还,残疾的身体也将让他们无法再次投入战斗,从而只能够重新面对黄土的生活,绝缘於建功立业的梦想,并在角落中,惆怅地回忆曾经青春的岁月,旁观他人的辉煌。
苏杜由此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渺小、脆弱和无奈,继而产生的,却是对自己生命和安全的恐慌——尤其是在危险来自於未知的时候。
这种恐慌,让他犹如坠入了冰寒的深渊,孤立无援,
四周充溢著令人窒息的沉闷,距离死神是如此的贴近,甚至能够嗅到了阴曹地府独有的气息。
转身,逃跑,远离这个魔鬼的领域,远离死神和袭击。
这样的念头,愈来愈猛烈地涌上心头,冲击著书生可怜的理智,让他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列阵,迎击!”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怒吼,让苏杜稍稍清醒了过来。
怒吼发自洛信。
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猛将,凭藉著自身丰富的经验,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反应。
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听凭主帅的命令。
枪如林,刀如山,闪亮的盾牌变成了坚实的城墙。
人影的晃动之间,圣龙军以最为迅捷的速度,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然而,即便是这样严密的防线,圣龙人的伤亡却依旧在持续不断的增加。
“地下,他们在地下!”
这样可怕的情形,直到一名战士的惊呼,方才终结。
井然有序的阵列,显然阻止了敌人的浑水摸鱼。
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圣龙人终究找到了袭击的敌人。
恐惧来源於未知,而面对已知的危险,早就在生死之间经历了无数轮回的战士们,却显然无所畏惧,而且应对从容。
圣龙人的刀枪,很快就毫不留情地插向不断挪动的流沙。
鲜血喷出,尸体浮现。
伤亡,不再单方面地出现在圣龙人这一边。
身著黑衣的杀手,被暴露在阳光之下,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死亡。
悲痛於战友的惨状,圣龙人对於这些卑鄙的敌人,并不抱有丝毫的慈悲,他们运用熟练的技巧,在顷刻间令敌人丧失还击的能力,却又不能够立即死亡,唯有如同杀手曾经袭击的对象那样,在痛楚中慢慢等待生命的终结。
苏杜漠然地旁观这一切。
这种生命之间的搏杀,显然远离了风花雪月,和书斋内的指点江山,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却又是如此真实,如此惨烈。
一时之间,书生有些恍惚,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自以为是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可笑。
曾经高雅的生活、激扬的文字、滔滔不绝的言论,逐渐被眼前这些男人们,在生死之间的挣扎所模糊,所掩盖。
“分列迎敌!”
就在这时,洛信的又一声断喝响起。
原来,正当圣龙人注意地面的时候,远处扬起了滚滚尘烟,一股黑压压的铁流,在刀片的闪光和战士的呼喝声中,朝著圣龙大军地动山摇地逼迫过来。
太阳汗国的军队。
是太阳汗国的军队!
和圣龙的将领们预想的不同,这些草原上的骑兵,并没有蜷缩在城池内坐以待毙,而是选择了勇敢的出击。
可惜,他们的运气似乎并不好。
圣龙人的混乱此刻早已经终止。
那一场突然的袭击,虽然在一开始,凭藉诡异的手段和血腥的残忍,勾引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然而身经百战的圣龙将士,显然远比对手想像得更为坚强,而且反应迅速。
因此,还没有等到埋伏远处的骑兵,过来收获预想之中的战果,圣龙人便已经从最初的恐慌中清醒过来。
於是,迎接袭击者的是箭矢和刀枪。
除了一部分士兵继续关注自己的脚底之外,其馀的士兵则早已经严阵以待。
密集的箭雨遮掩了天地的光华。
在“嗖嗖嗖”的破空声响中,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