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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知道,人若是活活地跑死,这其中的痛楚将会有多么的严重,反正汪洋感觉自己的肺里血液到处都仿佛燃烧着火焰,汗水夹着细雨却像暴雨般淋遍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口喉之中却开始干涸,然后一种腥气和咸味冲到口腔之中,汪洋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弯着腰从一片树林中小心绕过,在汪洋精疲力竭之时他终于发现自己到了城隍堂。
可是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欣喜,却是感觉无比黑暗。
汉江南岸炮火冲天了,城隍堂却静得可怕!
再向前约二百米,那里就是原540团6连和炮营的阻击阵地了,可是在阵地上除了看到黎明微光照出来的黑影之外,他几乎连个活动着的物体也没找到。
急跑三二步,汪洋拼尽最后的气力扑到一个弹坑中,实在是一动也不想动了,他突然发现有时被枪打死反而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还怎么活?死了算了吧!
有个声音在汪洋的脑海里划过,此时要是能让他就地睡上一觉,就算给他皇帝老儿当他也不愿意干了。
但是,汪洋很快就发现他注定是没这个福气,即当不上皇帝,也睡不了觉,躺下的身子感觉到仿佛掉进了一滩怪异的溶液之中,湿滑腥气刺鼻。
汪洋心中一寒,手一滑却从地下已经捡起一物,血气弥漫之中,一股液体溅起,打了他一脸。
跑了一夜,天际之中竟然已经现出了一丝黎光,定睁一看,借着天边微弱的阳光和照明弹的闪烁,汪洋惊讶地发现自己捡起来的是一只断手。
断手自肘间与上体分开,仅剩一只苍白的小臂裸露在夜光之下,但手掌依然刚劲手力,死命地掐着拳心状,隐然在掌心的正中还抓有一缕衣物和血肉。
胸中一阵反胃,汪洋下意识地就将断臂扔了出去,他吃惊地站了起来,也不知身体内那里涌出来的力气,他惊慌地爬出了弹坑。
等汪洋从弹坑爬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仿佛被鲜血洗涤一次,他就像一个血人一般站在天地间,整个场景显得无比诡异!
但是对此时的汪洋来说,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诡异,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满身是血,甚至在这个时候他都忘掉了身后还有一个要命的敌人在紧紧跟随着他。
因为他已经惊呆了,借着漫天的炮火和照明弹,一个无比惨烈的恐怖场面呈现在汪洋的眼前。
弹坑里面除了断手,还有数具志愿军战士的尸体,坑里流满了鲜血。
这些战士……都是一些我军的伤员?
汪洋吃惊地看到他们身上都包裹着绷带,分明都是受伤极重,可是此时他们身体上却又增加了无数个弹孔,鲜血流满了整个弹坑!
汪洋心中一沉,感觉胃部一阵难受地翻江倒海。
这都是我军的伤员,可是他们怎么都死在这弹坑之内?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汪洋的脑海里划过,难道……难道说他们是被敌人集中到这里进行屠杀的?
轰的一声,汪洋直觉得脑海里隆隆作响。
他原来的害怕,原来有的紧张和慌乱在这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脑海里除了震惊就是愤怒,还有无穷尽的悲痛!
一个战友脸上带着痛楚,可是目光依然怒视天空,看年纪也就与他汪洋差不多大小,可是除了一支右腿早就断了外,他的胸前和腹部至少又多了四五个弹孔。
还有一个战士似乎年龄比较大,他的面向下伏着,身体似乎想护住下面的一个伤员,可是他受的伤挨的枪反而更多,他的后脑和背部几乎被打得稀烂……
(请书友们切记收藏和推荐,说实话,有时写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真的难受!可这些却都是真实的事,若是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我军的战俘记录,可是最后到底有多少战士真正回到了他们最可爱的祖国和魂牵梦萦的家乡!)
第七章 泪洒城隍堂(下)
没上战场以前,其实汪洋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
他想过战场会很残酷,但他是战士就必须上战场,就要与敌人搏命撕杀,当然不是你死我活。
甚至汪洋都认为他毕竟从小跟着父亲打猎,也算是见过生死的人,心里还是有一定的承受能力的。
可是到了现在……
汪洋却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原来在战场上并不只是你死我活那么简单,还有无辜的杀戮和残忍的屠杀。
这一刻,他脑袋嗡嗡作响,只想找到个地方躲起来,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面对现实,他却不知道从何躲起……
“540团,他们的是540团6连的兄弟,他们被残忍的敌人虐杀在这里……”
汪洋脑里诡异得变成一片空白,他虽然当兵才三个月,虽然也知道战场的残酷,可是当他真的看到敌人如此的残忍,战友同胞就这样死在眼前时,他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他几乎是呻吟着又僵硬地踉跄转过弹坑向原有的540团6连的阵地上走去。
弹坑的左侧约三十米处就是一辆残缺仿佛还在冒着青烟的M4谢尔曼中型主战坦克,它的正前一片乌黑,显然是被一发炮弹正前击中。
不远处,有一处无名高地,如果汪洋没有记错,那里就应该是540团炮营炮群所在地,还有6连的前置阵地。
可是在高地上那里还能看到有过阵地的痕迹?似乎整个山顶都被打翻了,树林和杂草都早已不复存在。
到处都是汽油弹火焰烧过的黑斑,还有仿佛被锨翻了无数次的山岭尘埃。
黎光初照下,到处黑迹斑驳,似乎血液都把这个山头给染红了。
泪水止不住地就流了出来,汪洋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在他面前除了那辆M4的谢尔曼中型坦克外,远处还有两辆敌人的运输车,一辆M3半履带装甲车。
在这里,汪洋看不到敌人的一具尸体,似乎敌人已经匆匆忙忙地打扫完了这里的战场,但是数十具志愿军战士的遗体依然坦露在夜色之中。
阵地上,到处枪支大炮的碎屑,机枪大炮零件扔得满山都是。
烈士们的遗体,依然还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保持着不动。
有手拿机枪扫射,可是却被炸断了一条腿的,有手抓前方,可是双目依然圆瞪,虽然已经死去可犹如仍在喷着仇恨的火焰……
更有一战士,他的身体全被鲜血染红,手中拿着一个钢盔,臂上还在维持着向下狠砸的姿势倒在地上,仿佛手中还抱着一物。
等汪洋走到近前看时,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五根指头几乎全部被折断,似乎如果不这样,那么他怀里抱着一个敌人就无法被拉出去……
看到这样的场面,汪洋心里无比震动。
他仿佛耳里又听到了飞机大炮的轰鸣声,还敌人色厉内荏进攻狂吠,但勇士们在这烟与火的山岗上,高喊着口号,一次又一次把敌人打倒在阵地前面。
可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敌人的炮火也太猛烈,在惨烈的战争中,我们的勇士们终于不得不退后撤出阵地,残酷的是由于战斗的需要,由于敌人的疯狂进攻,他们连收拢烈士的遗体也无法做到。
走到山角下,也就是在那辆被击毁的M4谢尔曼中型坦克的前面约二十米处,汪洋发现了一架我军已经被炸毁了的苏制大口径火炮,上面溅满了鲜血。
“华连长?”
汪洋悲痛地叫出了声,眼泪黯然落下,身子一软就跪在了烈士的身前。
这个人他认识,这是540团的炮兵连连长华银贵,他的手掌还死死地抓在火炮的边缘,而另外一支手却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身上的军装已经被烧得千疮百孔,身体竟然还死死堵在炮门上,似乎在他在奋勇杀敌之际根本没想过那炮膛将会有多高的温度,反正他的腹肚一片焦黑。
大批的志愿军战士牺牲在城隍堂,并且连辎重武器都没法转运出去,面前的一切显示这里曾经发生一场极度激烈的战斗,就连我军炮兵也与敌进行了白刃交兵,甚至连炮兵连长华银贵都牺牲在了这里。
当然,汪洋绝对不会知道就在八个小时前,540团正是在这里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阵地防御战。
汪洋身在的180师受命于第五次反击战二阶段战役的危难时刻,为了作战的需要,志愿军总司令部指挥中国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队全线北移,而为了掩护部队安全撤出与敌交锋的状态,180师奉命阻击敌人的追兵。
身后有近万名伤员急等撤出,还有大部队正在密集转移,而前面却是纷涌而来的敌人,如果一旦让敌人的坦克大炮长驱直入,那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180师不得不孤军摆开在春川、加平、北汉江以南地区防御。
180师是1947年夏晋冀鲁豫军区集中地方武装组建新野战兵团时合编成的第24旅,1949年2月全军统一番号,始称180师,归第18兵团60军建制。在全国解放战争战略追击阶段的进军西北、西南作战中,指战员们浴血奋战,用血汗和生命为解放战争胜利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这是一支老有着光荣传统的革命队伍,在师长郑其贵的带领下,他们发挥了敢打敢拼,作战勇猛的优良作风,死死地把敌人挡在汉江北岸,甚至守在土木洞一线的538团还派出了汪洋所在侦察连向敌后进行了坚决的反击。
可是时间一久,各条战线上的敌人纷涌而至,180师面对五六倍的敌人的,很快就显得敌众我寡。
虽然迟滞了敌人的进攻,但也陷于三面受敌、背水作战的不利态势,在阻击了敌人5天之后,敌人在北汉江南面已拢集了大量汽车和坦克,依靠强大的的炮火以及空军的优势,向180师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正面防守的538团在敌人多次的重兵攻击下首先不支,就连汪洋他们的侦察连都还没来得及撤回,他们的阵地就被敌人攻破了。
而守在二线的540团阵也立即陷入敌人的疯狂地攻击,城隍堂高地无比重要,一旦这里被突破,那么180师在整个汉江南岸就会陷入敌人的弧形包围圈。
后面是汉江,周边全都是敌人,540团在城隍堂高地的阻击战打得空前惨烈。
在敌人的几乎不间断的飞机大炮轰炸之下,正面阻敌的1营3连在敌人的连番攻击下打得仅剩10余人,在教导员任振华的带领下与美军展开肉搏战,直到最后时刻与美军同归于尽。
炮营阵地来不及转移就被美第二十四师突破,当成群的坦克向中国士兵们碾压过来的时候,营长虽命令弃炮撤退,但连长华银贵视炮如命,说什么也不愿意把火炮丢弃而逃生。
他大喊:“要扔炮,就先把我华银贵扔了吧!”
情况无比紧急,营长被迫带着其他战士撤退,由华银贵带着一部分的战士在后面继续阻击敌人。
华银贵临危不乱,他命令弹药手装填炮弹,在几十米甚至几米的距离上,操炮向美军坦克平射,炮弹迎面撞上美军的铁甲,阵地上山摇地动,美军为之心惊。
最后时刻,连长叶银贵迎着前方碾压上来的坦克,三十米距离内平射,将敌坦克一辆辆击毁,最后留一弹自爆,他连死也愿意给敌人留下一门完好的火炮,他的鲜血洒满了整个炮身,同时也让汪洋望之心碎。
汪洋愤怒了,眼里似乎都迸出血来!
汪洋伤心泪流,可是却不是为了自己……
第一次,他有了杀人的冲动。
第一次,他的脑海里想到要去杀死敌人时,他的脑里面没有想过要当英雄,他没有想过要杀多少人俘虏多少人才会被评上几等功。
也许是战友们奋不顾身的拼搏精神感染了他,也许是敌人的残忍让他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