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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接触到沙漠回部时,三保以其特殊身份得到了消息:云起与拓跋锋正在这一带逃亡。于是号召北回诸部,借了兵马,便打算闯进西北边防一探究竟。
三保一见云起,全身力量俱是使尽了般,哭道:“总算寻着小舅爷了。”
说着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来,跪倒便磕头,周围包着头巾的回兵又一并哗然,各个大声呱噪起来。
三保转身对部属狠狠骂了一句,那数百名回兵方纷纷跪下,大漠中跪了满地白衣战士,场面蔚为壮观。
“什么意思?”云起忙道:“行了没事,三保起来罢。”
“是小的错,小的顾着送信……没想到舅爷,小的该死!”
三保满脸是泪,大叫道:“小的该死啊!!”
说着便抬手要打自己耳光。
云起道:“好了别哭,早知你过来,我俩也不用东躲西藏的。”
话未完,马三保一头栽在地上,疲惫交加,竟是昏了。
云起心中涌起一股歉意,未料三保忠诚至此,自玳瑁戒一事后,他多少有点防着三保,如今这小厮没日没夜地寻找自己,多少令云起有点内疚。
“师哥会说回话?”云起问道。
“略懂。”拓跋锋谦虚道。
突厥语与回言都是中东语系,拓跋锋结结巴巴勉强能沟通。
云起抱起三保,将他放到马上,道:“传话带他们走罢,再将许慕达带上,朝东走,这便启程。”
沙暴散尽,商旅马车响着银铃之声,缓缓行进于戈壁滩上,地平线上隐约现出几点绿。
马三保睡了许久,醒过来时方断续交代军情,云起万万不料自己与拓跋锋离开数日,北军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
朱棣引黄河之水倒灌济南城,铁铉率众献城,提出唯一的要求,燕王必须单骑进城受降。
朱棣不虞有诈,仅带了数十亲卫便乘车进济南,待得入城时那一刻,城墙高处守军齐声山呼“恭迎燕王”,放下千斤大石,朱棣早有防备,抽身而退,拉车马匹被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王爷说济南城万众一心,再攻不下,写信问王妃有何妙计……”
“那八成不是姐夫。”云起嘲道:“应是宁王假扮姐夫入城受降。”
三保笑道:“舅爷真聪明。”
“我姐又怎说?”
三保道:“王妃那封信,是我亲手送的,信上便仅一句话:打不下济南,不会绕道么?”
云起放声大笑,心想这还真符合老姐的一贯作风。
许慕达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徐正使在说何事?燕王要打济南?朝中出了何乱子?”
云起心中一凛,暗道居然忘了还有个许慕达在,斟酌许久,还未出言,三保已抢先答道:“圣上被朝中奸佞把持,先是要削藩,又赐我家小舅爷毒酒,燕王爷率兵清君侧,此次是靖难之役,已打到济南了。”
许慕达悚然动容,心内一印证,正把云起拓跋锋逃亡之事对上,骇然道:“这可如何是好?徐正使身份特殊,现要回应天府,还是去入了燕王军?”
一时马车中数人都静了,目光投向云起。
云起透过马车窗格望去,只见远方绿洲如一块巨大的毯子,温柔地遮没了黄土。
清澈的大河从高山奔腾而下,银缎般穿过绿洲,向东流去。
“那是何处?”
拓跋锋漠然答道:“克鲁伦河。”
云起道:“是你家?回去看看?”
拓跋锋沉默了。
三保忽道:“小舅爷,听说你被赐了毒酒,王妃哭得……”
云起呆呆地看着远处绿洲。
“王妃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保的声音渐小了下去。
许慕达插口道:“徐副使,男儿建功立业,忠君报国,如今奸佞横行……”
“现在是徐正使了。”拓跋锋放下架在窗栏上的脚,唰一下扯过了车帘,挡住了云起的视线,端坐,认真道:“云起,你要去哪,师哥都陪着你。”
云起点了点头,吩咐道:“想明白了,大家一起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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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南京方面,一封奏折递到了朱允炆面前。
李景隆元帅遭到刺杀;徐云起与凶手拓跋锋仓皇逃出济南,足迹于宁州一带出没。
叛贼朱棣久攻济南城不下,收兵回北平。
“前线大捷!铁大人乃是国之栋梁……”
“皇上节哀!李元帅为国捐躯……”
朱允炆精神恍惚地看着那两道奏折,黄子澄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唾沫四溅,朱允炆听到“徐云起”三字,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道:“太傅说什么?”
黄子澄愕然道:“臣请奏,率军围捕徐云起那逆贼……”
朱允炆将那份军报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下,仿佛什么也看不到般,喃喃道:“放他们走,朕累得很了,不想管了。”
黄子澄蹙眉,这叫什么话?当初不正是你派那妖孽当监军的?说不管便不管了?
朱允炆挥手道:“铁铉劳苦功高,以一人之力退去十万大军,派钦差前去封赏去罢。”
“朕要回去……”朱允炆起身,忽地静了。
朕要回去做什么?回后宫?找云哥儿说说话?
徐云起已离开了他,就如他的生命永远地缺了一角。
“不。”朱允炆道:“太傅,派兵前去追捕徐云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前线:
“济南都指挥司使盛庸,平北兵马大元帅铁铉接旨——!”
半月后,钦差大臣抵达济南,在给铁铉发封赏的同一天,朱棣率三万朵颜部,绕过山东,横扫陶渡河两岸,矛头直指东阿。
“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君恩!”铁铉跪拜于地,领着济南上百官员拜伏,双手过头,在艳羡的目光中恭敬接过圣旨。
“报——!”城外探马仓皇冲进了城主府。
“大事不好!铁大人!盛大人!燕王克东阿,进军徐州!朵颜三卫已逼至徐州城下!徐州布政使飞鸽传书,恳请出兵解围!”
铁铉这方接了圣旨,北军的信报却令他呆在当地。
“徐州……东阿……”铁铉深深吸了口气,吼道:“派平安率军前去解围!同时发信通知扬州徐辉祖!快去!”
钦差略张着嘴,仿佛面前发生了一场闹剧。
然而朱棣却实实在在地摆了铁铉一道,德州兵守平安当天下午便率领四万军队出发,急行军至淝河,遭到姚广孝率军伏击,前锋部队被轻易击溃,平安只得掉头寻求大军支援。
与此同时,铁铉留守济南城,盛庸带着大部队朝徐州进发。
先行军朱权在徐州城外展开平原会战,以三万朵颜部对阵徐州军五万人,将徐州城守军打得落花流水,徐州都指挥司使紧闭城门,不敢再应战。
铁铉坐镇济南,军令一道接一道发出,熟知各城军力的铁铉判断清楚形势,只要徐州不陷,盛庸的平北军定能追上朱棣。
然而朱棣比铁铉更狡猾,北军在与姚广孝汇合后,不再留恋徐州城,反而再次绕过铁乌龟般的徐州城,挥军南下,冲向扬州。
而此时,扬州唯一的大将——徐达之子徐辉祖,接到了铁铉的军报,正在北上,赶向救援徐州。
徐辉祖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扑向徐州,扬州城内空了。
朱棣则与徐辉祖擦肩而过,老实不客气地前去占领大舅子地盘。
此刻徐云起,拓跋锋在半路得到消息,大吃一惊,只得快马加鞭调转方向,赶往扬州。
此刻盛庸带着二十万朝廷军疲于奔命,追着朱棣尾巴跑个没完。
另一队大军则从北平开出,徐雯挂帅,于淝河沿岸设下天罗地网,上万把火铳发到兵士手中,等候盛庸一战。
此刻朱允炆还在后宫御花园伤春悲秋,揽镜自照,形容消瘦,并颇为唏嘘那咫尺天涯的爱情,对皇帝而言,从来便是件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
此刻朝廷众臣弹冠相庆,尚不知燕王已打到了家门口,破了扬州,渡江北上便是应天府。
京师军力空虚,风雨飘摇,垂手可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阵前换将
建文元年腊月廿六。
徐辉祖兵横长江,筑起一道强力防线,朱棣终于迎来了他造反之路上最强大的对手。
然而“最强大的对手”刚在长江对岸建了点防御工事,积木还没搭完,就被朱允炆调回京城了。
一道黄锦轻飘飘飞来:
京师要地,不可无将镇守,徐辉祖大将军即刻回防,守护天子。兵部尚书齐泰接管扬州军,诸爱卿尽忠报国,在此一战。
徐辉祖望江兴叹,拂袖而去。
朝廷大臣争这次出战机会可谓是争得不亦乐乎,盛庸率军南下,京师有徐辉祖扬州军二十万,朱棣驻军江边,腹背受敌。
只需拦得他一时三刻,伙同盛庸夹击北平军,还怕打不下?
徐辉祖被一群争功的大臣们宣回京城,名为守护天子,手中只有二十二卫近四千人,还有一半鼻孔朝天,不听使唤。
朱棣听到这个消息时眼几乎突了出来,结巴道:“什么意思?朱、朱、你说我那皇侄儿派谁来了?”
朱权冷冷道:“别得瑟过头了。”
朱棣大笑道:“不妨不妨,齐泰是个蠢材,虽有战船四百,却指日可破,三天内老子必能废他二十万军。”
朱权道:“只怕未必,四哥,骄兵必败。”
朱棣起身踱出帐外,朱权跟在其身后又道:“上百战船,弓箭手四万,你要如何破?以盛庸脚程,第七日定能赶到,到时我们就得两面作战,形势颇不……”
朱权絮絮叨叨的声音瞬间哑了下来。
朱棣捧腹大笑,朱权讪讪道:“这……”
齐泰将四百艘战船挤在一处,架起跳板,船与船牢牢相接,密不可分。
战船于江心一字排开,侧舷朝着对岸,犹如一道以木船筑起的坚固壁垒,庞大的水上军事要塞。
建文元年腊月廿七:
“这是天底下最坚固的防线!”齐泰站在船头,羽扇纶巾,意气风发地宣告道:“只需守住长江六日,盛庸将军便将来援,到时定可大破燕王部属!”
“船上全是火药,靠得这么近,他就不怕被火攻么?”云起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记得上回听姐夫说书,就有这段来着。”
拓跋锋看了片刻,低声道:“应是忘了这茬。”
云起又道:“不是说我二哥在守,怎换了齐泰?你去打听消息。”
“汪!”拓跋锋快乐地去了。
云起与拓跋锋得到朱棣占领扬州的消息,弃马雇船,顺江直下前去扬州,然而到了半路却发现齐泰封守水道,只得再次上岸,混进了齐泰的军队,
拓跋锋身材本就高,戴着个小兵头盔,朝廷给兵士配备的又是矮小滇马,拓跋锋两只长脚垂在座骑旁,几乎要踩到地上,手里端着铁枪就像根牙签,颇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拓跋锋出外转了几圈,回来了。
“怎么说?”
“你二哥太抠门,每顿只给士兵吃俩馒头就咸菜,军里差点兵变,狗皇帝把他调回京城去了。”
云起哭笑不得道:“二哥就特会过日子。”
拓跋锋嗤道:“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投奔他那会儿还没咸菜吃呢。”
云起霎那间心酸无比,泪流满面,扑进拓跋锋怀中大叫道:“这可怎生了得!”
拓跋锋一手在云起背后拍了拍以示安慰。
三保也回来了,拎着一小包米,几尾活鱼,又有牛羊肉等从运粮队中顺来的食材,几人远离后备军营,在岸边生了堆火,野炊般地煮起午饭,倒也自得其乐。
云起眼望遥远对岸的军营,朱棣大旗在寒风中猎猎飘荡,心想今年注定是无法与徐雯团聚了,二哥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