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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感冒了。”习秋彤留给了他最后一句话,背了包抱着几件她放在医院的衣服就彻底离开了。
医院外还飘着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又冷又漂亮。
习秋彤困顿极了,打了哈欠裹紧大衣准备在大门口打一辆车。八年以来,第一次她感到这样的轻松。再不用担心某个病人会突然死亡在她的病房里,不用忌讳有医闹冲上来打她耳光,不用在黑天半夜里起床赶来医院……
护士这份职业的缺点是多么显而易见。
工资不高,三餐不定,社会地位底下,随时随地受人脸色,干得都是伺候人的活。
习秋彤拿着一大堆东西,立在医院的大门口,连续错过了三个空出租车。她既不想就此回家睡觉,也不知道究竟该往哪儿去,这大概是她此生此世收到过最疼痛的自由。
她还没有思索过如果不干这份工作,她还能干嘛?
如果夏未岚她妈妈去世,她是不是也有一份责任。
她将如何面对夏未岚。
就算夏未岚肯原谅她,俩个人真的可以放下这样的事吗?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这些她都没有想明白。
就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大门口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抬着担架在人群里大声嚷嚷,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拿着各种仪器和工具在往过冲。
这场面习秋彤无比的熟悉。
她经常在扮演这样的角色,冲在救护的一线,这是她喜欢又引以为傲的事。拯救一条生命,听起来那么伟大,让她平凡的生命有些不同的意义。
然而,担架床的轮子咕噜噜滚过她身旁的时候,习秋彤漆黑的眼眸里,印出了病患的容貌。
光着头的年轻姑娘,瘦的像掉光羽毛的小鸟,精致的五官被氧气罩遮住,神情十分痛苦。
习秋彤往后退了一步,在跌撞里把手里拎的东西掉了一地。
“别挡路!抢救人呢!”护士没看清,推着车开始大声骂。
“时月!时月……是我!”习秋彤再顾不上其它,冲到车边扶住车跟着救护人员一路跑了起来,吓的脸色全白了。
年轻的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
在痛苦里看到了她。
清晰的影像很快就被眼泪所模糊。
“你要好好的,跟从前一样,你肯定会好起来的……”习秋彤语无伦次起来。
车轮滚滚,病人直接就进了手术室。
习秋彤失去了进入的资格,被挡在了门外。
病人家属在门外哭成一团。
“她早上还很好……突然……”熟识的看护流眼泪跟习秋彤说起。
习秋彤不知道说什么。
“习护士,你要去手术室陪着她。每次你在里面,她都不会有事。她最近真的在一点点变好。”看护在可怜的请求。
“可我刚刚被医院开除了……”习秋彤动了动嘴唇,吐出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竟比她十几年前看到父亲的腿扎着钢筋更加害怕和无助。
手术室的红灯闪烁。
习秋彤木然的坐在走道的凳子上陪伴时月的爸妈。
“她是我和前夫的孩子,她的血型随我,是很罕见的熊猫血,可我的骨髓和她不匹配……我和丈夫为她又生了一个孩子,可她弟弟又随他爸爸……”时月的妈妈,低声啜泣跟习秋彤说话。
习秋彤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了,她不能跟这个悲伤的妇女说任何话,像哑巴的是她一样。可她发誓,在内心里她比谁都担心那个孩子。
睁着眼睛看手术室红灯泪流的滋味,不那么好玩。
她只能等。在痛苦中等待结果。
一个曾经的护士,做回了病患的亲友。
这世上又有谁能逃过在医院里等待亲人结果的滋味。
手术室灯灭的那一瞬。
习秋彤是第一个过去询问的。
医生摘了口罩,示意她后退。
时月被推出来时,脸上依旧盖着氧气罩,一路被送往看护室。
习秋彤像一头扎进水里的鱼,猛的吸了几口氧气,力图摆脱那样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忍了忍,没有忍住就在医院走道里失声痛哭起来。
神以几近残忍的方式赦免了她的罪。
74
☆、你应该先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人在等待移植骨髓;但希望总是渺茫。
痛苦中死去的人是大多数。
习秋彤在接连二三的厄运里,又遇见了她生命中的天使,她最心疼的病患。那个漂亮的女孩,不会说话的哑巴,患有血癌常年住院的时月。
可能的话,习秋彤更希望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公园里和她相遇。碰见她,和她打招呼;看她穿着昂贵的裙子露出好看的笑容;和她同龄的人在一起享受生活。
习秋彤愿意用一切来为她祈祷。
熟识的医生看了习秋彤担忧的面孔;有些抱歉道:“我们尽力了;她也很努力;应该会没事儿情况还算稳定。”
“我知道她肯定会没事儿的。”习秋彤点点头,眼睛布满血丝,困顿的脸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憔悴。
男医生拿着病历抿着嘴,用手拍她的肩膀道:“小习,我知道你跟这个病人有很深的感情,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有些事我们都明白。”
这就是习秋彤最不愿意明白的事情。
时月孱弱的身体插满了各种各样维护生命的线索,黑色的屏幕显示着心跳,血压。人命被机器分解成一组组数据,不带任何感□彩的解读显得更加残酷。
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习秋彤不愿意离开,宁愿饱受煎熬等待时月的醒来。像从前那么多次病危,她总是会奇迹一般的度过。
整一天,她忘记了她和这个人没有任何血缘,跟随她的父母给予那孩子最可贵的陪伴。
终于,在她心力交瘁,万分痛苦中,她的天使没有让她失望,临近深夜,时月睁开了眼睛。
女孩苍白的脸色映衬着她漆黑的眼眸,稀疏的睫毛在薄薄的眼皮上眨动,像受伤的幼鸟扇动翅膀,嘴唇动一动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母亲倒在继父怀里喜悦的哭泣。
时月移动着眼眸,将目光投向了在一旁的女护士。
习秋彤和她对视,时月的眸子泛出些笑意,似乎只是个顽皮的孩子走失又被人及时找回,而不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你没事儿就好。”习秋彤用很慢的速度笑着说出来。
时月读着她的嘴唇,十分乖巧的点头。她的母亲过去,激动的拉住她的手,诉说起一大堆忧心的话来。她的继父松上一口气,对习秋彤很有礼貌道:“习护士,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们。”
“最重要是你女儿没事。”习秋彤很由
衷。这一家人看起来都很好。
“听说你在医院出了些事对吗?”男人开口。
习秋彤释然的耸耸肩。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也许有些为难,但我想请你做几天看护,照顾她可以吗?我明早坐飞机要去东京签一份重要的合约。家里还有3岁的儿子,她妈妈一个人可能照顾不了她。”男人作为继父,大概已算合格吧。
“我愿意照顾她。”习秋彤想也没想答应了。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就算对方不邀请,她也会这样做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最好的结局。
这孩子又一次成为了她的病人,让她竟内心出些感激来。在她几乎快要一无所有的时候,她来到了她的身边。让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没有吃饭的习秋彤忘记了所有疲惫,充满了喜悦。只要人还活着,又有什么好计较?
“我这几天晚上都在病房陪她好了,我去科室拿床被子。”习秋彤自告奋勇。
她把自尊都全然抛弃,被开除的事又有什么关系。习秋彤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大模大样的出了病房,十一楼的走道,又是一个新的夜晚。
有人步履匆匆的迎面从电梯里走出来。
一男一女。
男人年岁很大,个子高高,肩膀宽阔,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着,鼻梁上夹着一副银边的框架眼镜。西装革履,面目严肃。
男人的旁边走着的是夏未岚。
俩个人长得有一些像,又不算太像。
习秋彤打了个寒颤,男人的脸她无数次在电视、报纸、杂志和网络上瞧见过。但她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父女俩一起出现。
夏未岚的脚步似乎放缓了一些,侧头对男子开口:“爸,妈在前面第五个病房,你和她说吧,我在这里等你。”
男人一言不发看了她一眼,最终点头自己往前去了。
十一楼的走道,总是那么空旷。
不像楼下那些乱糟糟的地方,塞满伤员和医护活像个乱葬岗。
习秋彤咬了咬嘴唇,神色伤感的看着前面的女人。
夏未岚皱着眉头,微微呼出胸口的气息。
惨白的灯光下,习秋彤还是先问出来:“阿姨怎么样了?”
夏未岚调整了俩次,才开口答应出完整的话来:“她醒了但是情况很不好,大概是我彻底伤了她的心,她特别顽固。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不肯理会我。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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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的走道,习秋彤手脚又开始冰凉。她今日已经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但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那么心疼起眼前的女人,温声安慰她:“未岚你别难过,肯定都会好的。”
夏未岚皱着眉头,眼神酸涩,双手攥紧掐的自己手心生疼,还是红了眼睛没能忍住过去把习秋彤抱进了怀里,结巴着说出来:“我听说他们把你开除了……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他们已经汇报给了我父亲,他很生气我暂时没法劝他。秋彤,对不起。”
“没事儿,这都没什么。”习秋彤把脸努力靠在她肩膀,内心五味陈杂:“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自责。”
夏未岚用脸庞贴了贴她的额头,碍于在医院又把她松开,很多话想说又没有头绪,只能忧伤的看着她。习秋彤红着眼眶鼻子发酸哽咽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怪你。那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履行做护士的职责。害她病情加剧,如果……你难以面对,你可以做出选择……我真的很抱歉。”
“秋彤。”夏未岚拉住了她的手,她漂亮文雅的面孔布满伤感,手掌心温暖潮湿,内心的情绪如潮水翻滚。习秋彤的手被她捏的生疼,夏未岚的肩膀微微发颤道:“你等我,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我会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用什么办法。”她到难受的地方极力忍住,用很低沉的声音道:“我真的不能失去她又失去你……”
习秋彤的心一瞬在潮水里被淹没。
“我等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阿姨她手术后会好起来。”习秋彤带着眼泪笑出来,她空虚疲惫的心终于落地,她从未像今晚这样感受到被人深爱的滋味。
夏未岚拉着她的手在隐忍里点头,露出一丝苦涩的喜悦,低声开口道:“太晚了,你是要回去吗?我让司机送你。”
习秋彤摇摇头,不免又担忧起来:“时月她今天刚接受完抢救,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父母很担心,请我做一阵看护。我这几天都在这里陪她……”
俩个人拉着手立在走道里,像一对一起被命运嘲弄的难兄难弟。
可习秋彤已经很庆幸。
庆幸的说不出话。
就那么立在走道里,一直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出来。
夏父的脸色比之前更不好了一些。
“秋彤,你先去吧,我要跟爸爸谈谈。”夏未岚先让她走。
习秋彤确实也不
敢留下来。
她忐忑的去了趟科室,问值班的护士要了床被子和枕头。
护士惊讶的看着她:“护士长,那个,你去哪儿了?王晓武找了你一天,说是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