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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操撤兵后不久,刘备便将他的王府和大司马府,从汉中那个山沟沟移到了长安。
尽管钟繇那厮在从长安撤走之时,将长安的库府和宫室焚为一空,并将长安城中不少的富户和豪强们强行的迁了关外,刘备所得到的,又是一座伤痕累累的长安城,粗粗搭建的汉中王府,也根本无法同南郑的王府相比。
但这其中的意义,却远比得到一座富庶的城池要大得多。
长安城,那可是汉王朝曾经的国都,高皇帝刘邦所定的都城,如今,时隔多少年,她又重新的回到了刘姓子孙的手中,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刘备这小子,莫非真是的高祖转世不成,难道,他真的要复制他祖先的事迹,让汉王朝第二次中兴不成?
天下在建安二十二年春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时期。
这一场遍及东西的三方大战,总共耗时将近半年之久,损耗的士卒与粮草不可胜数,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之后,无论是哪一方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再次发起对敌人有力的进攻,三方都进入了一个休整之期。
曹操的地盘虽然缩回了关外,但战线的缩短,也使他不至于再受原先东西两线首尾难以相顾的制约,因此,曹操在对南阳、洛阳、河东一带重新部署过兵马之后,便自率大军回往了河北养病。
邺城,司马府。
当司马懿回到家中之后,弟弟司马孚就第一时间赶到看望。
司马懿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原因倒并非是关中之战失利,而是因为当时他在张郃伪降之计中,误判了汉军的意图,结果间接促使魏王用了所谓的“将计就将”之策,反中了汉军的计谋,使得心腹爱将曹纯战死,精锐的虎豹骑折损大半,就连曹休也差点丧命。
如此惨败,总归需要人来负责的,因此,司马懿便成了替罪羊,被曹操当众训斥了一番。
司马孚听过大哥的抱怨后,不禁叹道:“伴君如伴虎,果真是如此,大哥你往后还是要多多小心才是呀。”
司马懿神色微微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三弟提醒的是,依我之见,魏王对我还是多有提防的,不过,魏王此番关中之战,精神上受到极大打击,身体比以往差了许多,他猜忌我的日子只怕也没多久了,咱们的心思,也当多往他的儿子们身上放了。”
提及此事,司马孚不禁面露疑色,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有点我却想不通,既然你私下里与子恒公子关系密切,但却为何又要我去做子建公子的文学掾,这不有点自相矛盾吗?”
司马孚提到的那俩公子,前者为曹丕,后者即为曹植。
司马懿狡黠一笑,抚须道:“三弟你何其愚鲁呀,魏王文才斐然,子建公子才华横溢,自然深得其爱,不过子恒公子有嫡长子的身份,做事又比他的弟弟沉稳许多,所以魏王才会难以决定立谁为太子。既是如此,我们司马家又岂能将赌注押在一人身上。你我兄弟各事一位公子,那么将来无论他们谁能继承魏王的权位,我们司马家才都会高枕无忧,不失荣宠。”
司马孚恍然大悟,叹道:“大哥这般深谋远虑,愚弟实在是万不能及呀。”
“三弟你谬赞了,若不是为司马家的前途着想,为兄也不想操这份心的。”司马懿言辞间有些无可奈何,但眉宇之间,却闪过一丝得意。
司马孚跟着唏嘘了一番,又道:“大哥,那依你之见,魏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选立太子,两位公子相比,谁更有把握被选呢。”
“魏王身体不佳,我估计他不久就会选立太子。至于两位公子,子建公子虽有才华,但却有些恃才傲物,而子恒公子才虽不及其第,但对我等士族之辈,却不遗余力的结交讨好,对我等而言,当然是子恒公子被选中最好,不过,只怕尚需我等助一把力才是。”
司马懿话音刚落,外面家仆来报,言公子曹丕登门拜访。
这兄弟二人均是一怔,司马懿微微笑道:“真是说到就到,看来求计的人上门来了,三弟,你且回避一下吧。”
司马孚很识趣的告辞,转往偏堂由后门而出。
司马懿遂将那曹丕迎入府中,曹丕乃魏王公子,身份尊贵,算是上位为君,但落座之时,曹丕却执意不肯上座,只是按照主客之位而坐。
坐定之后,曹丕对司马懿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对其此番随军关中之行的辛苦又是赞扬又是抚慰。
司马懿小心翼翼的回应着曹丕的恭维之词,却是自嘲道:“懿未能识破刘备的诡计,连累大王用兵受挫,懿正为此事反省自责,何敢以劳苦自居呀。”
曹丕马上宽慰道:“仲达此言差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岂能因一计之失就妄自菲薄,你的智谋与眼光,别人或有不服,我曹子恒却是打心眼里信服的。”
贵为魏王的公子,却能这般反过来拍臣下的“马屁”,曹丕还真是有一番“礼贤下士”之风。不过,司马懿却很了解这位外厚内忌的公子,他此番前来,绝不单只是为了拍自己马屁,必然是有所图的。
司马懿便是淡淡一笑,“公子如此器重懿,懿实在是受宠若惊呀。不过,公子此番前来探视懿,只怕必有赐教吧。”
曹丕干咳了几声,环看四周无人,便小声道:“仲达,我听闻父王此番在关中时身心受创,在回师关中的途中,曾提起过准备选立太子,我又听说,父王在睡梦之中,曾念起子建的名字,我是深为此担忧啊,所以才赶来向仲达你讨个主意。”
曹丕道出了心中的焦虑,司马懿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如此,其实此事也不难,如今大王兵败而归,懿倒以为,这反倒是给公子你创造了个表现的绝佳机会,你若能把握得住这机会,太子之位当非你莫属了。”
第三卷 争雄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浮夸与稳重
司马懿一言,只令曹丕大喜过望,急道:“丕就知道,仲达你必有良策,但请仲达赐教。”
司马懿遂凑到曹丕身边,附耳低声的说了一番,曹丕听着听着,眉宇间不禁也露出几分狡黠之笑。
听罢遂是抚掌而笑,竖着拇指对司马懿赞道:“仲达此计果然高明,真不愧是我之子房啊。”
司马懿淡淡笑道:“公子过奖了,究竟懿之计是否能奏效,那还要看公子你的演技如何了。”
曹丕嘿了一声,自信道:“仲达放心,丕已经演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三天之后,魏王曹操在其魏王宫摆宴,算是慰劳此番随军出征有功的文武。
尽管各条战线上的战果都不是很好,西线甚至掉丢了关中,折损了夏侯渊、曹纯等诸多大将,就连张郃也背叛降敌。但文武将士们已经尽了全力,失利也不能全怪他们,摆这一场宴会来慰劳诸将,提升士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诸位爱卿,尔等为国家劳心劳力,都辛苦了,你们的功绩,孤都会牢于心中的,这一杯酒孤敬诸位。”
曹操举杯相敬,众文武们纷纷起身还礼,酒饮尽,宴会的气氛渐浓,似乎扫却了众人心头的不少阴霾。
这时,席下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举杯出列,向曹操躬身一礼,朗声道:“父王为国东征西讨,劳苦而功高,诸位文武追随父王,亦是功勋着著,当此良辰佳日,儿臣想赋诗一首,以表儿臣对父王的敬仰,对诸臣的感激之情。”
曹操抬头一看,说话这人,正是自己的爱子曹植。
曹操自己就是个大诗人,而诸子之中,唯有曹植在文学方面的造诣最接近自己,所以,曹操对这个儿子自是十分喜爱,这时见曹植出班要求献诗,知其必然又有令人拍案叫绝的佳作,顿时便起了兴致。
“子建又有了灵感不成,好好好,为父就听听你又有什么赏心悦目的诗作。”曹操呵呵笑道。
曹植一脸的信然,于是便手端酒杯,踱步于殿间,沉眉将凝思之际,句句妙语便脱口而出。
他的诗作,无非是赞美父亲的丰功伟绩,歌颂诸文武们辅佐之功绩,只是用词曼妙绝伦,听之华丽而不失大气,句句之间衔接之时毫不迟滞,长达数百字的文赋一气呵成。
曹操听着听着,脸上不禁浮现出赞许之色,待赋成之后,不禁拍案赞道:“子建,数月不见,想不到你的文采又精进了不少,好诗赋,果真是一首好诗赋。”
群臣之间,亦有不少精通文墨之辈,众人听得曹植这一首诗赋,自也是叫好不绝。
曹植沉浸于父王和众臣的溢赞之词中,脸上不假掩饰的流露着自信与得意。
众臣之中,唯有一人平淡不语,仿佛曹植惊为天人的诗作,在他眼中不值一提,那人,正是贾诩。
贾诩没有与他人一样赞美曹植的诗作,曹操这个当爹的心中便有不悦,便问道:“文和,子建的这首诗赋,你以为如何呢?”
贾诩淡淡道:“子建公子才华横溢,这一首诗赋用词精绝而华丽,可谓是字字珠玑玑,句句掷地有声,自然算得上是上乘的佳作。”
以贾诩平时的为人,能给予这般高的评价,已经算是很难得了,只将那曹氏父子听得均是洋洋得意。
“只是,以诩粗陋之见,这诗赋似乎还略有不足之处。”贾诩不吝言辞的大肆赞美了一番之后,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自恃才高的曹植,一听到有人竟然敢评价自己的诗赋尚有不足之处,一张得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瞥着嘴问道:“文若倒说说看,我的诗赋有何不足之句,建愿闻赐教。”
曹植的口气中,分明有不爽的情绪在内,贾诩忙敛容道:“诩才疏学浅,妄评了公子之作,实在是惭愧,还望公子见谅。”
这时,曹操却大方道:“诗作本来就是让人评论的,文和不必自谦,但说无妨。”
贾诩方才道:“诩是觉得,大王之功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受再多的赞颂也不为过。而在座的群臣,辅佐大王建此不世之功业,受到赞扬也是理所当然。诩只是觉得,子建公子的诗中,还忽略了一些更需要赞颂的人?”
曹植就有点糊涂了,困惑的问道:“我漏掉了哪些人呢?”
贾诩朗声道:“公子漏掉的,便是妙才将军、子和将军这些人,他们为国家,为大王战斗至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甚至负出了生命的代价,贾诩以为,他们虽然不在了,但我们活着的人,又岂能忘记了他们的功绩。”
夏侯渊和曹纯,一个对外坐镇一方,一个对内统领着宿卫军虎豹骑,可以说,这两个人是曹操最信任与器重之辈,他们的死曾经令曹操伤痛不已。
而今贾诩忽然提到了这两个人,曹操心中顿时便涌起一阵伤感,遂是起身举杯,感慨道:“文和所言不错,生者固然可贵,但那些战死儿郎,我们更要铭记他们的功业,来,我们一起敬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们一杯,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再一次举杯之时,气氛又变得稍稍伤感起来。
贾诩的话,令曹植无从反驳,他本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诗才,振奋一下父王和众人的情绪,但被贾诩这么一折腾,搞得倒好像是自己不念故者,不讲感情,曹植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闷闷不乐。
众人正伤感间,却见公子曹丕从外匆匆而入,忙不迭的奔至曹操跟前,躬身而礼,惶然道:“儿臣来迟一步,请父王恕罪。”
以往宴会迟到,总是弟弟曹植,而今天却是性情稳重的曹丕,曹操当下就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道:“孤大宴公卿,这等重要的场合,你如何能迟到,也太不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