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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喜跃,却又一次次失望加痛苦。我只能看到战友的遗体,只能摸到那一颗颗失去生命的心脏散发着的寒气。天早就大亮了,也许已经快中午了,我真的要绝望了,近在咫尺的部队却象人间蒸发似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在尸堆里,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整个战区依然枪炮连天,左近的山岭正被不知来自何方的炮火实施着密集覆盖,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整个空气都给搅混捣着了。我知道应该继续前进,因为我还没有死,因为我的战友们还在沥血涂志,因为我的连长还有我的指导员还有那个不名知的一连弟兄。
这次我拾足了弹药,光手榴弹就捡了十六个,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寸可以插足的地方了。稍平复心情,我可始寻找我的最终目的地,1072高地;其实不用寻找,身后正被炮火打成一锅粥似的大山就是它了。翻过高地,穿过山脊,我已经闯到1072的山腰了,满目都是大小相连的炮弹坑,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武器装备,还有尸体,这儿的战斗一定残酷极了,空气里凝结着硝烟味,还有血腥味;我看不到我们的人,枪声还在遥远的山顶上回荡着。我开始爬行,枪口始终冲着头前,我得为任何不期而遇的情况作好准备。终于听到人声了,是中国话!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是中国话!还有浓重的乡土味!我想大声呼唤,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就那么一直爬着,向着声音飘来的地方。又有一颗分不清口径的炮弹砸在头前不远处,翻滚的浓烟夹着火焰弹片低吼着漫了过来,我已经不为所动了,我知道那是因为长时间置身炮火下的原因,麻木!从心里到躯体对枪声炮声还有惨叫声的麻木,此时的我已经是一块岩石是一块熟铁硬钢了。当我的手被另一支更加有力的手紧紧握住的时候,我的心才似被倒进上千度高温的熔岩彻底熔化烂穿了,有人叫我同志,有人为我查看早已结成血疤的伤口,还有人为我下装备,我的泪腺被某种情愫强烈的穿刺着,眼泪流成了小河,淌在脸上流进心里。终于结束了恐怖惊惧的寻找,虽然面对着的仍然是随时的死亡,但必竟有了战友有了部队有了依靠啊!
第三章:死战
身边全是伤员!断手的,断腿的,破肚子的,破脑袋的,血糊糊的一片,红色的脸,红色的军装,红色的绷带;我知道今天一役于我们团队甚至于我们师都是极其艰苦极其惨烈的,伤员里除了三营/二营的,还有我们一营的,营部小徐就在其中:一营散了,干部们伤亡过半,更别提战士了。二营的伤亡也很大,差不多过半数了,老山主峰还在挣夺中。1072高地仍然撑握在越军手里,听小徐讲,我们营有不少同志参在兄弟部队里一同攻击1072,他就是和三连的几个兵一起攻上来的。我想打听我们连的情况,可那是徒劳的,别说是他,也许就连营长也搞不清现在部队的情况了,更何况我们现在连营干们的踪影都找不到了。我军的支援炮火不断敲击着1072高地主峰,高地上部整个覆盖在硝烟迷雾中,我睁大了眼睛搜索着厚重的烟障,试图找到一点攻击的概况,可惜,除了灰色还是灰色,硝烟象一堵墙,隔开了人世间的真实与战争中的残酷。高地主峰一直响着枪声,一定还有我们的人!伤员队伍还在增加,不时有人从烟幕中爬出来,出来的没有一个好人,不止一个的伤员就牺牲在爬行的过程当中。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我知道应该继续战斗,我的伤并不重,呆在这儿只能让我更强烈地感受屈辱和愧疚!我是爬着出去的,我不敢直起身子,不管我的形象是不是特怕死的那种,但当时的心境真的是不愿在攻上主峰前光荣掉的。小徐也跟着我爬了出来,他伤的是腹部,也许伤不重,至少他是这样说的,他还没有枪,我试图叫他去找一枝,但这小子捏了两颗手榴弹就跟上来了;还有三个人,我都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目了。我们一直不停地爬着,一个跟着一个,炮弹就在前后左右爆炸,我的呼吸道里挤满了火药味,直达肺部,这让人有点受不了,心肺里象扔了颗烟幕弹,真烧坏了!五个人,我们象五条壁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背着士兵的荣誉往杀场里爬去;过了三根烟的工夫,也许是这么个时间吧,当我一头钻进硝烟里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猛烈地凌空地爆炸声,“空爆弹!”我的心里直打鼓,我见识过这玩意:敏感引信,空中爆炸,杀伤力极强,我连步谈机员就是让这玩意炸成了筛子。身后传来惨叫声,还没等我回头,一截大腿就砸在了我的面前,它是谁的,雪白的骨渣还有闪着莹光的肉筋,套着大号解放鞋的脚面甚至还在抽动着;我掉头往回扑,才知道那颗空爆弹一气伤了三个人,包括小徐在内,他与另外一个兵当场就不行了,后背叫弹片掀烂了;伤的那个胸部被贯穿左胳膊只连着点肉皮,全身上下都在冒血泡,根本无法分清哪是伤口;那腿不是他们的,而是一个从旁经过的弟兄的,他的遗体被气浪掀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山坡下。一大滩血!三个人的血淌在了一块,我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急救包只有一个,缠了胸部没法绑胳膊,真急死人了!我的身边一直有人在放枪,一忽儿点射,一忽儿连发,弹壳敲着我的钢盔“叮噹”直响,一定是那个跟我们爬上来的小个子,我想骂他,怀里的伤员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我只能抱着他等待死神的到来吗!这是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我们会经历这比地狱更残酷的生活呢!仅仅是因为军人的称号吗?可我们不想打仗,是那帮越南小子硬逼着我们上战场,真他妈的!我要将怒火彻底爆发出来,我要复仇,为怀里的兄弟,为死去的兄弟,也为自已!终于死去了,当最后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怀里的战友竟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让我更加困惑了:死亡是如此的真实残酷,而即将走进死亡的他为什么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微笑呢?是想到了某件可以令他愉跃终生的事吗?或许仅仅是因为感受到了苦难的最终解脱吧。我的身上全是血,有他的也有小徐的还有另外一位不知姓名不知部别的战友的,他们的血液温热着我的躯体还有我的灵魂,沐浴在他们的高尚里我仿佛觉得自已也变的干净变的纯洁了,我是第一次如此肯定地相信自已的思想,并坚定地渴望着投入血战,拥抱死亡!因为我知道,我和他们一样,正置身于卫国战争的伟大进程里,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度的复兴史中不可缺少的基石,他们的死是光荣的,是无上的,是伟大的!而我,无论生死都以经随着他们的英魂永远被铭刻于属于这场战争的纪念碑中了!这是多么令人骄傲令人自豪啊。从转身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不再回头了,要么死去要么前进,一切为了祖国!一切为了人民!如果时光能极速前进的话,哪怕只是跳跃到九十年代,也许这种口号只会给人以百分之一千的虚假感觉,但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下,我和我的战友们真的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去舍生忘死,去奋勇拼杀的!进攻,顶着枪弹炮火,扛着死去战友的灵魂,我们疯狂急了,小个子的叫声绝对的男高音,和着他的狂叫,我们竟然冲上了1072的前沿阵地,越军的火力依然猛烈,我们就隔着一道胸墙对射,手榴弹就象廉价的土豆,砸过来砸过去,满耳朵全是爆炸声,满眼全是弹光火影。打光了子弹,拼完了手榴弹,我们仍然对射,只是扔出去的变成了石头岩块,越军的子弹打中了我,先是右手,接着是脑袋,小鬼子太不干脆了!全是擦擦弹,伤不了骨头断不了筋。我们没想过能活着下去,仗打到这个价上,已经不是生死的问题了,石头岩块砸死人就好比绿豆砸苍蝇太难了。小个子的眼血红血红的,他不看我,也不看越军,只瞪着灰蒙蒙的天干嚎,他要疯了,我也一样,我想爬上胸墙,我想扑到越军堆里去,我想被无数的子弹同时击中打死!为了祖国啊!为了人民啊!为了死去的战友啊!还没等我拖着身子爬上胸墙,越军扔过来的炸药包“呲呲”响着掉到了我们中间,我在发愣,明显迟钝的大脑对眼前冒着青烟的家伙尚未反应过来;小个子扑了过来,是炸药!我的反应一定是在倒地的瞬间恢复的,人没落地,火光,浓烟,巨响,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一切又都是那么自然,我能看到四分五裂的小个子,还能感觉到自已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扬,这一切都结束了,作为士兵我终于战斗到了最后一息,为了骄傲和自豪,死去并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了。眩晕来的很快,以至于在疼痛尚未到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我象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蓝天/白云/太阳/月亮还有家乡的小桥/还有门前的石碾子///回家的路真远啊。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陆军医院整洁漂亮的病房里了,我的左手没了,齐根据掉的,医手说不据就得烂心烂肺烂小命了。从此我以大踏步的速度进入残疾人的行列,我是从医院直接复员回家的,战争于我只有一天的时间,但这一天却改变了我的一生。四二八在绝大多数人的生命里都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对于我们这些大难不死的人来说,四二八不仅仅是以分秒时间构成的普通一天,它是我们生命里最浓彩最深刻最痛苦的一天,我们因为它而骄傲更因为它而痛苦,但于生者来说,骄傲是暂时的,而痛苦却终将陪伴我们走完一生。十九年过去了,十九年后的今天,我真的非常感谢那位舍生相救的小个子战友,他的躯体也许再也找不到了,但我的生命中已经将他并将所有在四二八那天英勇牺牲的兄弟们永远镌刻下来了,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我活在他们的光荣业绩里,他们则永生在我的精神世界中!
第三部 军工篇
写这一章,是我动笔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次,我不知道该怎样起头,因为无论怎样的词句都无法概况文章的主人公们,他们是老山战事中最为普通的一群人,但却又是整个老山战事中最为关键的一群人。
就从前线流行的一句歇后语开始说起吧。
“一线拼死拼活,二线累死累活。”在前线一线和二线的差别就是一种担负任务的差别,一线战斗部队,二线军工部队,对外可以统称参战部队,对内可得泾渭分明;虽然称呼不同,但二者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军工弟兄们的累死累活,那么也就没有一线部队的辉煌战绩了。
自打穿上军装的那一天起,我就梦想着当英雄当将军,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我有幸真的赶上一场战争的时候,却因为兵种的差异沦为了凄凉的“二线兵”。我连是团属高射机枪连,“有着步兵中除炮以外最为强劲的火力,但那是对空的,打老山,见不着小鬼子的飞机不是白干吗,再者,真有飞机,还有我们强大的高射炮群呀!”连干们的动员作的好,一句话把个高射连说成了白干连,既然开到了战区,总不能让我们一连人闲着吧?不少弟兄在哪瞎想,都说会把我们配属给某营某突击队参加攻击,又说团首长们格外开恩将把我们下放到某某仓库搬弹药去,总之众说纷纭,把人的心都给搅得乱哄哄的。
随着军马一匹匹的牵到连里,随着连干们一次次屁颠颠的进出营部团部,任务终于下来了,一句命令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