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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红烛,苏尘儿才缓缓回头,望向床上的华以沫。目光深邃,猜不透情绪起伏。
“你知道么?”苏尘儿忽然开了口,声音平淡异常,“你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喜欢偏向右边。”
华以沫闻言,脸色不由一僵。
苏尘儿的目光忽然放软了些,声音了带着叹息:“华以沫,你真的打算瞒我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即便如何糟糕,也总该让我有知晓的资格。”顿了顿,苏尘儿唇角浮现一抹苦笑,“我们,不是一起的么?”
☆、166乱象丛生(一)
华以沫垂下眼;望着床上盛开的红艳血花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耳边有脚步声响起。视线里的灯火又被拨亮了些。随即床铺微震,一直白皙的手伸到了华以沫的眼皮之下。手心向上,正是刚上完药的狰狞伤口。
华以沫的目光一紧。
“华以沫,你觉得这个伤口,何时能痊愈?”苏尘儿的声音风淡云轻地在耳边响起。
华以沫沉吟了会;方开了口道:“每日上一次药,连续五日即可。十日便能愈合。”言罢;华以沫抬起眼来,有些不解地望向苏尘儿;不知道她怎会突然问这个。
“那么,”苏尘儿将手缓缓伸了回来,“可会留疤?”
“自然不会。”华以沫肯定地点了头道;“有我在,岂会让尘儿留疤。”
“是么?”苏尘儿低声呢喃了句,随后抬眼直视向华以沫,伸出葱白食指,轻轻点在了华以沫的心口处,神情认真而专注,“那么你呢?你可会留疤?”
轻忽话语落地,安静的房间里爆裂一朵清脆烛花。烛光摇曳间,将华以沫的神色衬得明明灭灭。
好像有一袭飞流而下的瀑布,猛烈冲刷过华以沫的整个身体,内里脏腑都震颤不已。她的耳边似还在嗡嗡作响,回荡着那一句话。
那么你呢,你可会留疤?
话语明明轻柔,却似蕴含了无尽的复杂心情。似疼惜,又似无奈。似关切,又似薄嗔。似明了,又似迷惑。
华以沫望着苏尘儿的幽邃目光倒映着那一星点烛火,在清冷的夜里显得异常温暖。而她的指尖压着自己的心口,指尖下是砰砰的跳动,昭示着所有生命的源头。
半晌。华以沫方缓缓抬起了手,轻轻握住了苏尘儿的手指。
触手温热,贴着自己冰冷的肌肤,仿佛能一路暖至心房。
华以沫唇角极淡地扬了一个笑意,又缓缓摇了摇头:“尘儿怎每次都这么聪慧通透,果然还是瞒不过去么。”
苏尘儿闻言,知晓华以沫松了口的同时,也是松了心防,眼神软了些,道:“你清楚便好。”
“我本不愿让尘儿担忧,不过尘儿执意要明了,我也不再相瞒。”华以沫舒出口气,握紧了苏尘儿的手,接着解释道,“这毒我只知是一种寒毒,虽被我逼出了大半部分,之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它毒性极烈,换做普通人,怕是坚持不了片刻。这点尘儿想必不难猜到。”
“嗯。”苏尘儿颔首,又蹙了眉道,“之前两个沾了毒血的刺客相继毙命,可见一斑,我也觉得不可能这么快就真的将毒从体内清除出去。你……”苏尘儿眼神里多了些忧色。
华以沫耸了耸肩,道:“的确如此。尘儿所虑并没有错。不过也并非没有根除办法,只是麻烦些而已。”华以沫沉吟了会,“金针倒是可将毒素压住,再一点点消去,只是需些时日。在此期间,我的偏寒体质怕是要更严重了。怕就怕,这一点被刺影楼利用。”
“你的意思是……”苏尘儿的目光沉了沉。
华以沫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尘儿应该知晓,这世间功法,无非阴与阳。其中不乏纯阳与纯阴的功法。”顿了顿,又安慰道,“尘儿也别太担心,我既是使毒,也不一定会直接与对方直接交手。”
话虽点到为止,苏尘儿也明白,只见她抿了抿唇,忽道:“我们明日便离开花城。”
“嗯。”华以沫应道,“我也正有此意。”
言罢,华以沫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说起来,红魅馆的花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刺影楼的人。”
苏尘儿话一落,就见华以沫惊讶地望过来。她继续解释道:“她方才特意选了我,本是为了提醒我们注意,刺影楼已经派了杀手过来。只是没想到,我还未来得及告知你,路上已经遭到了埋伏,险险便出了事。”
“原来如此。”华以沫神色有些不解,“可是,她为何会帮我们?”
“好像是因为我娘的关系,不希望看到我出事。还有一事,不管是听她所言,还是刚才刺客的反应,似乎那暗王下了命令很是奇怪,要取你的命,却执意留下我的命。对于这点我一直想不通。”苏尘儿的眼底浮现一丝迷惑。
华以沫闻言却松了口气,口中道:“莫非与我私下有什么过节?”
“不像。”苏尘儿摇了摇头,视线移开去,落在了窗外,目光有些悠远,语气轻喃,“不管如何,希望红烛姑娘不会因此惹了麻烦罢。”
冬日夜色深沉如雾。
红烛一路返回,因腿脚不便,速度难免有些滞缓,因此比来时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才到了红魅馆。
夜深的红魅馆,稍稍退了之前的喧哗,却依旧是灯火辉煌。大片大片的暧昧红色透窗而出,也不乏几个宾客来往进出。红烛站在远处望了片刻,才绕过正门,来到一处僻静围墙,脚尖一点,跃过了院墙。
落地时,红烛脚步一个踉跄,紧接着大腿处传来一阵刺痛。红烛脸色微微一白,能感觉到伤口血痂又崩开了些,有鲜血顺着群袂缓缓顺着大腿外侧流下。夜色里,红烛苦笑了下,拖着不稳的步伐,见四周无人注意,咬紧牙关,忍耐着腿间痛意,加快了脚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一路行去,人影阑珊。红烛心道暗幸,悄悄绕过一条长廊,然后上了楼去。所幸这个时候,众人不是在大堂招呼客人,便是在各自房间,楼梯上并无一人。红烛轻手轻脚地迈上了三楼,终于顺利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驻了足。
红烛将吊起的心放下来,伸出手将门轻轻推了开,随后便转身去掩门。
正在此时,红烛耳边忽然落得一个不轻不重的呼吸声,惊得她脸色一变,整个人瞬间僵在了门口。片刻,红烛方缓缓转身,背靠着门扉,抬头扫过房间,目光在床榻上一顿。
漆黑之中,有蓝影斜斜靠在床榻之上,双□叠,手指间则执了一个玉色酒壶。似乎注意到了红烛的目光,对方也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红烛。
红烛呼吸忍不住一滞,忽然跪了下来,头也深深地低下去,率先出声唤道:“小主!”
房间里的人,正是甘蓝。
红烛唤出声后,却迟迟听不到对方的动静。她的心有些沉下来,一时抿着唇不再说话。她能感觉到甘蓝的视线缓缓扫过自己,不敢再动,只在心里疑惑,为何甘蓝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红烛突然想到自己的群袂还染着血渍,不免懊恼,虽是黑暗里,也难保小主不会发现。而一旦血渍曝光,自己所做的那些,便不难被猜到了。也不知……会如何。
房间里的寂静流动片刻,甘蓝清越的声音才突兀响起:“去哪里了?”
红烛不知对方是何时到的房间,因此心里一时有些忐忑,只含糊道:“回小主,流霞睡不着,因此出去了会。”
“噢?”一声清扬淡淡响起,让红烛的心愈发有些不安。果然不一会,甘蓝便又道,“只是一会么?”
“……是。”红烛一咬牙,应了。顿了顿,又道,“不知小主……过来红烛房间,可是有事?”
有瞬间的沉默。随即甘蓝的声音在房间里缓缓响起:“自然。你可知……被派去杀华以沫的疾影死了?”
红烛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神色:“流霞不知。不知是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甘蓝顿了顿,声音突然一转,“你先起来。”
红烛闻言一怔,随即目光一晃,却还是应了:“是。”
她缓缓直起身,尽量不让右腿的伤痛影响身体的平衡。
床榻上的甘蓝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依旧提着白玉酒壶,轻摇着身子缓步走到了红烛身前。
沉默在彼此之间弥漫。
“流霞,”甘蓝的视线打量过红烛片刻,方出声道,“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甘蓝低着头,道:“小主待流霞自是极好的。”
一只手探出来,手指毫不犹疑地扣住了红烛的下颔。
“抬起头来。”说话的同时,手上微微用力,迫使红烛直视向甘蓝。即便在黑暗里,彼此的目光仍是清晰可见。
“疼么?”
突如其来的话语将红烛惊得一怔。
甘蓝的扣着红烛下颔的手下落,手指一毫不差地准确点在红烛右腿伤口之上。
红烛没有料到,大腿一痛,身子便微微颤了颤。
“真是固执的人啊。”甘蓝的声音里忽然带了喟叹,“疾影的功力在你之上,为人足够心狠手辣,若非华以沫突然反击,你以为你能活着回来?”
红烛的眼睛惊讶地睁了大:“小主你怎么会……知道?”
“你觉得呢?”甘蓝的语气恢复了寻常,似放弃般道,“算了,你这榆木,先过去坐下。”
言罢,率先转身走到了桌旁,手一扬,便将蜡烛点了。
微弱烛光一点点跳高,房间也跟着一点点亮起来。
“怎么还傻站着。”甘蓝转头望见红烛依旧待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过来,你就等着失血过多罢。我可不负责收尸。”
红烛略一踟蹰,方趔趄着脚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甘蓝自怀里取出一个蓝色瓷瓶,随手放在桌上,自己也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视线落在红烛腿边,随即又转回她脸上。见对方神色不解地望着自己,撇了撇嘴,道:“看什么?我脸上可有花?”
“我不明白。”红烛垂下眸去,“小主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
“我自会罚你,但不是现在。”甘蓝撑了自己的头,“疾影既被华以沫所杀,此事便到此为止。”说着,甘蓝的语气加重了些,“至于你,等天一亮我便带你回去关起来!省得再给我添麻烦!”
一时间,红烛心里颇有些百感交集。魑主虽平日放纵自己所为,却也没料到放纵至这等地步。她本以为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然而听对方语气,似乎并不打算如何深究。只是……
“小主。”红烛忽然离开了座位,重新跪倒在了甘蓝面前。
“你做什么?”甘蓝见状,好看的眉当即皱起来,“站起来!”
“请小主放过华以沫。”红烛俯□去,真切道。
甘蓝闻言,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后,甘蓝才沉了声道:“你可想过,我放过了鬼医,暗王会如何反应?”
红烛话语一顿,神色有些痛苦:“可是鬼医一死,我怕苏尘儿她……”
“这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甘蓝的声音低下去,“流霞,我知你仰慕苏尘儿娘亲,不愿看到她的血脉也死于刺影楼之手。只是你根本无法改变这样的状况,能真正改变的……只有她们自己。”
甘蓝从红烛身上抬起头,望着跳跃的烛光,淡淡道:“这并非死局。关键是,她们够不够能力解开了。”说着,甘蓝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目光流转间,在烛光里显得明艳动人,“既是她的女儿,该不至于这般弱才是。”
☆、167乱象丛生(二)
“砰。”“哐啷。”
一声极为清脆的破裂声从房间里猛地传出来;将门口的两个侍女都惊了惊。
两人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神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