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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不死不休(一)
四个雷家堡守卫注意到华以沫瞥过来的目光;齐齐被对方眼里的情绪怔了怔。
只见那微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点点碎光星辰,冷漠疏离,似乎能看到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大雪,遮盖了一整个世界。只有彻头彻尾的冰冷无情;视若死物。
然后。华以沫微微抬了抬手。
一股劲风挟杂着四枚银针眨眼间已朝四人射来。
四人一惊,手里弩箭下意识地按下的同时;身子迅速往后退去。
然而待四人方稳住了躲避的身子,眼前忽然晃过一道银光;似是算准了几人落地的时间与位置,交替不过瞬间,已近在眼前。
瞳孔在银针下放大;透出濒临死亡的绝望气息。
轻微的银针入肉声想起,被更响的痛叫声所掩盖。
除了身手灵活的一人险之又险避开了银针外,其余三人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左眼,痛的弯下腰去,随即翻滚在地。
血不过零星一点自眼眶里沁出,手心下的眼睛去慢慢变得充血可怖。毒素带来的痛麻之意一点点加剧,犹如眼睛里爬了千万只噬咬眼珠的蚂蚁一般,让人恨不得将眼珠挖出来。
也的确有人忍受不住,这样做了。
另一个侥幸存活的人,手里强弩铿锵落地,睁大了眼望着眼前同伴带血的手指自眼中拔出,溅起一串血珠,带起一阵凄厉叫声。
血色眼珠从指间滚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男子靴前几寸处。他的腿忍不住颤了颤。
一只手忽然扯住了男子的衣袂,惊得他往下扫去。
“杀……杀了我……”最靠近的一个同伴没有勇气挖出自己的眼珠,被痛楚麻痒折磨得不堪忍受,恳求道。
半晌,见男子不动,同伴一咬牙,又伸出另一只手隔着靴子搂住了男子的脚腕:“快……”
无法看清的视线,看不到男子眼底的惊恐。
男子望着自己熟悉的同伴,那整只左眼都肿得像是会随时从眼眶的禁锢里脱落出来,赤红如血,加之面色狰狞,犹如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然而不过一怔间,男子忽然咬牙,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倏地从腰际拔出刀来,猛的闭起眼,往下插去。
滚烫的鲜血溅到男子脸上,他的脸上神情一抖,握着刀柄的手攥得死紧。
再睁开眼时,男子下意识地往华以沫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见那年轻女子一身白色锦袍,袖口绣着精致纹腾,额头饱满,眉峰略扬,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在地上翻滚的三人,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也丝毫不为这画面所震,倒更像是司空见惯一般。她似是感受到了男子目光,抬了抬眼,冷冷地望过来。
男子突然往后颤颤地退了一步,弯下腰想去拾地上掉落的弩箭。手指触到冰冷的强弩,却有些不听使唤。他心里迫切焦虑,然而身子有些发软,耳边还响彻着同伴的痛楚□。
这一次,他没能来得及拿起武器。
他弯下的身子一僵,慌乱的眼底泛起无边无际的恐惧。随即身子缓缓往前栽去。
华以沫收回了手,淡淡地扫过死去男子的额间一点红,不再理会,专心望向阮天鹰和雷振云的争斗。
这边,阮天鹰与雷振云短短时间,已交手了数百招。
两人对彼此招式都十分熟悉,内功也是不相上下,因此战局呈胶着状态。只是阮天鹰下手多有留情,而雷振云却招式狠厉如常。望着这情况的华以沫,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她心知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怕是对阮天鹰不利。
这般想着,华以沫偏头去望方才被挡在身后的苏尘儿,想与她商讨对策。
然而只是这么一回头,华以沫才发现苏尘儿的视线此时并未在打斗的两人身上,只是神色难辨地瞥向一旁倚在栏前的甘蓝。
这么一望,华以沫才记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
对方并未在意苏尘儿的目光,只抱着手饶有兴致地望着在空地上战在一处的两人。直到华以沫的视线也跟过去,才朝两人转回头来,眉毛跟着轻轻扬了扬。
“怎么了?”华以沫低声问苏尘儿。
“没什么。”苏尘儿说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跟着望向战局。
华以沫猜测苏尘儿心思谨慎,才注意着甘蓝那边,也没多想,只开口道:“尘儿,阮天鹰心有顾虑,怕是时间一久要糟。”
苏尘儿闻言,眉间染了一丝愁绪:“义父果然还是心软了。”
“不如我去助他一臂之力。”华以沫道。
“再等等,”苏尘儿制止道,目光深邃,“他们两人对战招式简单而不花哨,如今应都是在用深厚内力对抗,你若贸然加入,怕是会被其中劲气所伤。待寻得机会,趁其不备发动暗袭罢。”顿了顿,苏尘儿又补充道,“记得,莫要近身。”
华以沫心知苏尘儿是担心自己内力与两人相比仍有差距,心里一阵暖意,点头应了。回首再望向雷振云和阮天鹰时,手里已捻了五根银针,蓄势待发。
“雷兄!莫要执迷不悟了!”阮天鹰伸手格住雷振云往自己胸前拍来的手,一个翻手去扣雷振云的手腕命门,被他极快地滑开去。
“哼,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雷振云避开命门之后,半途变了去势抓向阮天鹰的喉咙,目光狠辣。
阮天鹰脚步一错,后退半步避开雷振云的手,右手上撩,击在雷振云手肘关节上。雷振云又是一声冷哼,右脚踢起,猛的踢在阮天鹰的腿弯之上。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半步一退,雷振云望着微微趔趄的阮天鹰,一时不管自己失力的右手,正欲追击,忽有银针朝着雷振云飞快而来。
雷振云连忙再退,翻了身子避开那五根银针,同时脸色一沉,狠狠地瞪向华以沫。
不远处的华以沫唇角勾了勾,随即右手一抬,又是五根银针刺来。
雷振云咬牙切齿地望着银针,这一次不退反进,宽袖一扬,注入真气,如铜墙铁壁一般将银针挡了下来。
几乎同时,两颗黑珠被掷向华以沫这边。
华以沫身子急退,任由“砰”的一声爆裂在地面响起,腾起一阵黄色烟雾,将众人的视线微微遮挡了住,强烈的硝烟味窜入鼻间。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旁的甘蓝突然动了。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剑。只眨眼间,她整个人便速度极快地窜入了黄色烟雾之中,身上杀意如之前的火药弹丸一般砰然炸开释放,将所有人都惊了惊。
她手里的剑,似跟她整个人都合为一体,剑气如虹,声势惊人,带着一往无前的必杀之意,冲向烟雾里的毫无防备的华以沫!
苏尘儿只觉眼前蓝影一闪,心口跟着猛的一跳。
“不要!”
急迫话语几乎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带着震惊与不安。
甘蓝一动,其他人也动了。
阮天鹰眼神微变,被突然冲出来的这一剑里蕴藏的力量所惊,耳中忽闻得苏尘儿的话语,只一踟蹰,身子已突然全力往华以沫方向跃去。
看到阮天鹰扑向黄色烟雾方向,竟不顾将整个后背露在自己身前,雷振云冷笑一声,脚一点便跟着追去。
三人距离华以沫,不算远也不算近,但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黄色烟雾不散,只露出华以沫隐约的轮廓。
在场的人几乎都清楚,这一剑所爆发的深厚内力,并不是年轻的她能挡得住的。
而在阮天鹰从另一边几乎同时与甘蓝进入烟雾的一瞬间,雷振云突然挥手,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一掌狠狠拍在阮天鹰的背上。
阮天鹰闷哼一声,唇角有血溢出,下一瞬已消失在烟雾遮掩之下。
苏尘儿神色沉凝地盯着不远处,唇色略微泛白。
忽有剑刺入身体的沉闷动静传来。
不多时,一道蓝色身影又从烟雾中跃出,右手执剑捂着左肩,嘴唇鲜红,有血渍滴落。
甘蓝却似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偏头极快地瞥过一旁的苏尘儿。
下一瞬,她脚尖一点,已消失在了众人身前。
苏尘儿一时顾不得甘蓝,紧抿着唇急走两步,挥开已有些淡薄的烟雾,连忙下意识地扫向人影。
夜色已深,黑暗在不知不觉里已开始闷头罩下来。细密的雨丝依旧,飘落在几人的青丝与衣袍之上。有风混着这连绵的雨拂过,带起些微寒意。许是离了花城的缘故,有冬意一点点爬上肌肤,攀上眉梢。
却有心比这风更寒,比这雨更冷,比这夜更暗。
苏尘儿怔怔地立在那里,低头望着眼前的场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垂下的手无力地攥着衣袖,脚步无法迈出。通透幽邃的眼里有苍白的疼痛一点点翻上来。
蹲在地上的华以沫望着这样的苏尘儿,心里一痛。
“尘儿……”
一声虚弱的唤声响起。
苏尘儿的唇被咬出了血,她却浑然未觉,只是吃力地迈开脚步,走到华以沫身旁,然后跪□来,望着躺在地上被华以沫扶着的阮天鹰。她极缓地伸出手去,捂住了阮天鹰被一剑刺穿的胸口。
汨汨流出的鲜血很快将苏尘儿的手染红,将她手心的冰冷浸得滚烫,几乎要灼伤那手里的每一寸肌肤一般。
“义父。”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抖从苏尘儿唇间溢出。她深得望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却有摇曳光芒晃动,似是随时都会熄灭。隐忍的痛楚在那微颤的眉眼间浮现,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破那层坚强。
“尘儿……”阮天鹰费力地从唇角扯出一个笑来,“没用的,把手……放开罢。”
苏尘儿摇了摇头,垂眸望着从指缝里淌出来的粘稠血液,忽喃喃地开了口道:“义父,尘儿对不起你。”
“傻孩子……”阮天鹰的气息弱下去,眼底却带了宽慰,“这一次,义父终于……终于又能选择一次。如此,也……也算无憾了。”
闻言,苏尘儿身子一颤。她的另一只手握紧了阮天鹰垂在地上的手,呼吸有些急促,忽猛的回头望向一旁目光怜惜的华以沫,眼底蹦出一丝希冀:“华以沫……”
华以沫面色不忍地摇了摇头:“他胸口血脉都被那一剑的真气都震断了……”
苏尘儿眼底的亮光,在这句话后倏地被暗淡下去。
☆、177不死不休(二)
“咳咳……”阮天鹰忽然剧烈咳嗽了几下;唇边涌出更多的鲜血,他眼睛里的神采,犹如一盏狂风里摇晃的灯火,随时会在下一瞬熄灭。
那是生命之灯的尽头。是阴与阳的交隔。
苏尘儿回头望向阮天鹰,生死关头,失去言语;只能更紧地握起阮天鹰布满厚茧的大手。
她的眼梢染了红意,眼底晶莹翻滚;将落未落。
那双手,牵过失去父亲的她;免她颠沛,也免她流离。即便他曾因为生命中更重要的女人,在选择时放弃了她的父亲。可是她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停止过愧疚与不安。世事难双全,那样痛苦的选择,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他的面容在她的成长里一点点老去,鬓边生了白发,眼角添了纹路,不变的是他始终如一的宠爱。因此她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只是苏尘儿没有想到,那样反对自己和华以沫相爱的阮天鹰,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当初宁可背负一切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自己妻子的他,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真正懂得爱的沉重与不离不弃,明白失去爱人的苦痛,所以才会选择保护……她的华以沫罢?
可是……她如何,值得?
一滴泪滴落,与尘土里的鲜血融在一处。
心里闷痛压着苏尘儿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翻滚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绝望得犹如回到了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