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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男子的酒猛的醒了过来。仰到一半的上身极快地重新贴了回去,一动也不敢动。
太……太高了……
冷汗满背,倒霉的男子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这边,处理完挡路的路人,华以沫又钻进车厢里,低头去望躺倒的苏尘儿。眼底的冷冽渐渐融化成水。那水里波光点点,跳跃着点点怜惜。
那一日之后,苏尘儿就病倒了。
绝症好救,心病难医。纵是她华以沫医术超群,也无法抚平失去亲人带来的切肤之痛。那伤寒早被她轻易拔除,余下的郁结华以沫却只能束手无策。
听到华以沫重新回了车厢,苏尘儿缓缓睁开了眼,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被华以沫伸手扶了住。
苏尘儿半个身子靠在华以沫身上,神色有些倦怠,只是强撑着精神,低声道:“到哪里了?”
“再两三日应该就能到海域了。”华以沫放柔了声音道,“尘儿觉得身子可有好些?”
“嗯,好些了。”苏尘儿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忧色,“雷振云应也快到阮家堡了,怕是这几日,江湖又要起了风波。希望在那之前,能先到海域再好好计划罢。”
“雷振云这厮,当真阴险。”华以沫的目光冷了冷,“亏他们雷家堡和阮家堡的世交,眼看着兄弟赴死,竟连尸体也不忘记利用。”
苏尘儿闻言,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通透的目光似是欲勘破滚滚红尘:“不过一个利字当头罢了。之前两堡结交,有助扩展势力。到如今两人势力不相上下,义父一死,阮家堡必定有所弱势,这对雷家堡自是有利不过。”
“正道之人,不过如此。”华以沫神色嘲弄,“这雷振云还死抓着我们不放,口口声声喊着报仇,却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苏尘儿缓缓摇了摇头:“江湖比你所想还要复杂许多。其实雷振云并非听不进去。相反,事实上,他早就起了疑心。那日他之所以离开,正是因为心里猜到了几分,也疑上了刺影楼,才不愿与你争斗下去。他知道即便能杀了你,自己也难免有所折损。只是之前雷家堡动静闹得太大,你不死,雷家堡的声誉就无法得到挽回。即便他确认了凶手是刺影楼,你也依旧要继续背着这个黑锅。”
华以沫的神色在苏尘儿的话里一点点冷凝成冰。
苏尘儿叹了口气,继续道:“唯一的好处,是这事之后雷振云会对你有些收手,用阮家堡的仇恨来转移江湖人的视线,自己却不会再亲自出马了,至多派无关紧要的手下与阮家堡一起对付我们。这样既正了名声,又得了江湖美誉,可谓一石二鸟。”
“果然和他儿子一样阴毒。”华以沫不屑地嗤了一声。
“算了,随他们去罢。”苏尘儿轻轻拍了拍华以沫隔在膝盖上的手背,软言道。
“可是若是阮家堡真的寻仇而来……”华以沫的眼底闪过一阵踟蹰。那个时候,当真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阮天鹰因她而死,华以沫心底除了对苏尘儿的怜惜,难免也存了一分疚意。她向来不喜欠人恩惠,如今欠了一条人命,还是苏尘儿视若亲人的命,实在更加棘手。阮家堡若派人杀来,她难免多几分忌讳。
苏尘儿听懂了华以沫的意思,一时平静的眉眼间也难得添了些烦乱之意。她思虑的比华以沫还要多上一层。如今义父一死,膝下只有阮君炎一子撑起整个阮家堡,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也不知会不会失了理智。而风茹那里……苏尘儿眼底忧色更重。她是清楚义父与风茹夫妻感情甚笃的,这死讯一旦传入她的耳朵,怕是不啻于巨锤砸心,后果不容乐观。
可是,刺影楼到底为何又要杀华以沫?之前明明都是以她为目标,为何如今转向了华以沫?更奇怪的是,竟然还在暗杀时特意避免伤了自己的性命。听红烛的意思,对方似是要留着的自己命。若对方当真恨自己到绞尽脑汁布下这一个个局,又为何不干脆下杀手?除非……杀了自己,对幕后之人不利。
一个个谜团浮上苏尘儿心头,近的几乎伸手就能触碰到之后的,却像是隔着水中花镜中月,总是差上这么一点。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少爷,少爷……”
一个人影匆匆奔进阮家堡,神色慌张无措,眉眼间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惧。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前的台阶绊住,整个人都往前猛的摔出去,狠狠落在地上,膝盖与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痛意。男子却恍若无觉,看也不看被磨破的膝盖渗出血来,继续往少爷的院子奔去。
阮君炎正在院子堂前与管叔商量着阮家堡的琐碎事务,远远地便听到呼唤声,不由抬起头来,略带诧异地望向门外。
视线里,很快出现了那个奔跑的人影。只见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来,目光瞥见阮君炎,忽然脚一软,几乎是摔着跪在地上。
“少……少爷……”男子话语颤抖,夹杂在喘息声里几乎听不分明,“大……大事……不好了……”
阮君炎见状,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沉,有不详的预感泛上来。他强压下不适,镇定着声音道:“别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堡……堡主他……”男子的头伏在地面,手看起来快要撑不住身子。
闻言,阮君炎神色一沉:“我爹怎么了?”
跪在地上男子喉咙里蹦出一声哭腔,声音如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开:“堡主他逝世了!……”
“砰!”
椅子翻地声在男子话语方落的时候轰然响起。阮君炎脸色苍白如雪,不顾身后被自己撞翻的椅子,怔怔地望着身前跪着的手下,脑海里一片空白,竟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只有禀报人的喘息与泣声,其余人都寂静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似是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堡主……死了?
☆、180不死不休(五)
众人正静默间;一阵脚步声忽然在门外响起,与此同时,风茹的声音飘进来:“炎儿,娘帮你做了件冬衣……”
话音至半,却突然顿了住。
走到门口风茹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哽咽声,惊讶地张了张嘴;视线落在地上跪着的阮家堡手□上。她敏感地察觉到房间里气氛有些不对劲,不知怎的眼皮突然跟着跳了跳。下一刻;风茹有些不解地望向站立着阮君炎,在目光触到对方惨白的脸色时;心也跟着提了提。随之便瞥见阮君炎身后翻倒的椅子,直觉地觉出了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炎儿……?”风茹踟蹰着迈出一步,却发现自己胸腔的心竟莫名地开始越跳越快;手心里有虚汗一点点沁出来。她飞快地望了身旁同她一道前来的风茜一眼,眼神无端带了些许不安。
风茜收到风茹的目光,上前一步,了然地帮她接着问了下去:“炎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脸色很是不好……”
阮君炎在看到风茹出现的一瞬间心头剧震,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完全失尽血色。他紧抿着唇没有开口,思绪混乱成一团。潜意识里,阮君炎并不愿让娘知道这个消息。这在风茹出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一场变故最大的受害者正是自己的娘。只是……眼前的情况,这么大的事,如何瞒?事实尖锐,似乎什么样的言语都无法斟酌成圆滑的刺。
风茹望着没有回答的阮君炎,心里的不安愈发重。她缓缓偏头望向一旁沉默站立着的管叔,声音僵硬道:“管叔,怎么了?”
管叔有些染了霜色的眉轻轻颤着,不忍地偏过头去,强忍住眼眶的湿润,也没有说话。
死寂里。忽然一声清脆的木头断裂声传来。众人目光寻去,见被阮君炎按着的红木桌案竟然被硬生生掰下了一个角。阮君炎却恍若未觉。
他想开口告诉娘,但是所有言语都堵在喉咙出不来。甚至连一声娘都无法发出声音。
这样的压抑里,风茹脸上的惶恐一点点加深。她颤着声音,去问地上的人:“你,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到最后,风茹忽然似失控一般喊道,“你说啊!”
趴在地上的男子身子一震,抬头望了身前的阮君炎一眼。
在阮君炎轻轻的颔首同意后,男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禀……禀夫人,是堡主……堡主他……”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
“堡主?天鹰他怎么了?”风茹猛的往前跨了几步,眨眼就到了男子身前蹲了下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道:“到底怎么了?”
不管是阮君炎还是管叔,都在男子接下来的话语里不忍地闭了闭眼。
“堡主的尸体……被,被雷堡主带回来了。堡主他去了!——”
雷振云静静地等在堡外,身子站得笔直,神色平静里带着一丝悲戚哀叹。
一旁守在门口的守卫从刚才起就一直是一脸震色。他怔怔地望着雷振云身后的棺材,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棺木乌黑似铁,散发着淡淡香气,是上好的乌木棺。制作精良,线条利落,一眼望去便能瞧出手艺极好。
里面躺着的,正是阮天鹰。
雷振云带着四人手下以及一具棺木,在阮家堡外面整整等了一炷香,视线里才出现几个人影。
不过眨眼间,对方已飞快奔至身前。
最先到的那个人影却似完全没有看到雷振云一般,停也不停,直接往地上摆放着的棺木扑去!
雷振云神色如常,也不计较,反而悲戚之色愈发浓。他叹了口气,让开半个身子,望着风茜一阵风般刮过自己身旁,到了棺木前却陡然顿住了脚步,脸色似悲似痛,颤抖着手想要抚上去。
“娘。”略带沙哑的低声呼唤响起。风茜跟上前,在与雷振云擦肩而过时,余光正瞥见对方望过来的视线,她并不理会,几步间已走到了风茹身后,神色沉痛,手扶住了她,“娘,保重……身体。”
风茹却似没有听到一般,摊开手心,贴到乌木棺之上,那凉意便一路顺着指尖穿过身体,直达心口。手心之下,有熟悉的气息弥漫缠绕,似也贴着心,一跳,一跳。
泪水模糊视线,哽咽声塞在喉底,风茹手滑落在棺沿,微一用力,棺木发出轻微的“咯噔”声,启开了一条缝。
众人望着这样的风茹,都没有阻拦。
就连阮君炎,也只是唇动了动,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爹与娘的感情,他自小就懂。许是耳濡目染,在感情上,他也一直十分执着专情,只觉爱人就应当如爹娘般荣辱与共,不离不弃。而此刻,他虽知并不适宜开棺,但望着娘的神色,却根本说不话去阻止。
乌木的摩擦声在众人瞩目里响起。那条缝随之越来越大,露出越来越多的空来。风茹的目光一点点顺着棺木下移,任由熟悉的面容慢慢填满自己的视线。
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安详宁静,唇角似笑非笑,柔化了坚硬的脸部线条轮廓。下颔则因这几日的奔波比离去前多生出了些胡茬未清。衣衫是自己一年前挑选缝制的墨蓝色长袍,胸口绣着乌色兽纹,衬得那魁梧的身子挺拔高大。只是那乌色兽纹已被鲜血浸渍染红,干竭成一大片血褐色,模糊了上面的图案,只能依稀辨出轮廓。
一旁的阮君炎,望着悲痛欲绝的娘亲,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如今的阮家堡,已经轰然落在了他肩上,身后有数百人等着他去撑起。他告诉自己,谁都可以脆弱,唯有他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行。
阮君炎在身侧攥紧到微微颤抖的手,忽然覆上了一只柔荑。
他下意识地低头望去。风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