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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张仪已经不是数年前那个因为父亲的命令,就委屈地留在翰林院的少年了。
送别宴依旧在曲江池畔举行,相熟的好友或者同僚都有出席,连毫不相关的孟晗之都非要来凑个热闹,崔容却没有看见李玉堂的身影。
“怎么不见玉堂兄?”崔容问张仪:“难道是翰林院有差事实在走不开?”
张仪闻言也不答话,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崔容忽然明白了——难道那个人,竟然是李玉堂?!
“你、你们……?”崔容瞠目结舌,想说什么,又顾及不远处有人,不好说出口。
张仪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是我罢了。他……他清醒得很。”
说罢,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崔容还是为了安慰他自己,张仪又故作轻松地笑:“你可别误会了,我辞官可不是因为他。”
崔容点点头,心中却泛起一丝怅然。再看眼前这场欢宴,万般滋味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吧。这世间到底有什么是永恒不朽的?
****
张仪静悄悄离京,那日只有崔容前来相送,而杨进在他身侧作陪。
两人并肩而立的场面张仪不知看过多少回,他虽万事不上心,毕竟不傻,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缘由。
“能劳动太子殿下相送,我是沾了怀舟的光了。”张仪向杨进行礼,很是洒脱地哈哈一笑。
杨进回礼:“我等着卿书成归来!”
这话又牵起一些旧事。
张仪想起与李玉堂初识那日,后者曾认真说过“张兄若将所见所闻系数记录,定能千载流芳”。
现在他就要去实现这句话,而说这话的人却……
“借殿下吉言!”张仪抱拳,微微勾起嘴角,将心底涌起的情绪死死压住,带着笑意挥动马鞭。
马蹄声中,他渐行渐远,一曲长歌远远传来。崔容仔细去听那词,竟是“天广地阔,我辈岂可偏安一隅”。
崔容热泪滚滚而下,杨进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张卿心志高远,此去定有所成,你不要太挂心。”
他心中万般思绪,竟无法与杨进一一诉说,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两人伫立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陌上尘烟。身后,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崔容转身,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身影,顿时愣住了。
李玉堂的目光先落在崔容与杨进交叠的手上,然后才四下看了看,脸色神色有几分焦急,几分痛楚。
“……你来晚了。”崔容当然明白他在找谁,于是低声道。
李玉堂闻言,脱力般后退几步,靠在道旁的树上,慢慢坐了下去,用双手捂住脸颊。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杨进在心中叹息,却没有说什么,牵着崔容一起离开,留下李玉堂一人。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紧紧拥着崔容,目光沉着而坚定。
****
“堂兄!”随着一把脆生生的女声响起,许久没有客人到访的崔宅迎来了一些特殊的客人。
来的是崔容的三叔崔怀孝一家。
崔怀孝从小立志从商,成年后就一直在北地做生意。从前崔怀德很有些看不上他,因此两家来往并不多。
不过在崔容的记忆里,三叔崔怀孝却是一个精明本分的生意人。上一次有限的几次见面,三叔对他都很是友善。
这次崔怀孝正是应了崔容的邀请才南下长安。
与他同行的除了夫人王莲枝,还有二儿子崔世瑞以及女儿崔宝和。大儿子崔世嘉仍旧留在北地照顾生意。
方才说话的正是崔宝和。
小姑娘年方十五,自小在北地长大,性子不似长安女子温婉,反而泼辣大胆得很。
长安城的繁华盛景让崔宝和看花了眼,兴奋得两颊通红,对崔容这位没有见过几次堂兄也升起无边的好感。
“侄儿见过三叔、三婶。”崔容礼数周全地对长辈躬身,又冲着崔世瑞、崔宝和点点头:“世瑞、宝和。”
崔宝和大着胆子打量崔容,见他很是和气,便笑嘻嘻地说:“堂兄,长安城可真大、真漂亮!多谢堂兄!”
“宝和妹妹客气了。”崔容笑了笑,吩咐下人将崔怀孝一家安置下来。
他回头对崔怀孝解释道:“侄儿已命人租了一处院子,过几日就收拾好了,还请三叔现在我这儿委屈几日。”
崔怀孝自然道无妨。倒是崔宝和,听说不能住在这栋漂亮的大宅子里,觉得有些不高兴。不过她毕竟和崔容不怎么熟稔,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崔容之所以请崔怀孝来长安,是希望他帮忙打理仙客居。
虽然李福现在已经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崔容其他产业已经让他□无术;宝儿倒是想管,但仙客居可不是什么小铺子,里面盘根错节深不可测,又是半道接手的,崔容并不放心交给他。
崔怀孝早年在北地做过酒楼生意,有能力有手段,又是个聪明人,崔容觉得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这事先前在信上也大致说明白了,等崔怀孝略略休息几日后,崔容便将仙客居交予他打理,自己腾出精力来专心帮助杨进。
在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因为黑衣骑之便,杨进就掌握着不少官员大肆腐败的证据。但那时他力量卑微,只能隐而不发。
而如今太子监国,随着朝堂上某些人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杨进觉得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周会比较忙,明天是忙中之忙,恐怕不一定有时间更新
鞠躬……
80、怀…春
第八十章、 怀…春
十官有九贪;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放眼整个朝堂,感发自内心拍着胸脯说自己清清白白的不说没有,却也是凤毛麟角。
而这些少有的清廉者,大多也担任着无关痛痒的职位。
这话却不是说当官的没有好人;然而官场如此;不主动贪的;却也大多不得不被动贪;区别只是多寡而已。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杨进也明白。
他不是古板到不容情的人,也懂得万事有其度,所以并没有打算将整个朝堂上下一撸到底,弄得人人自危。
杨进的目的,大半还在于摆出一个震慑的姿态。震慑之余若能顺便抄抄几个贪官的家;那也很不错。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杨进做监国,看着挺风光,事实上烦心事比之前还要多。
别的不说,各省各部都争先恐后地伸手朝他要银子,就弄得杨进头大如斗。
经过这么多天灾人祸,大周的国库已经折腾得差不多了。银子省着花的同时,还得要想法子开源。
消息甫一传出来,不是没有老臣想仗着资历抵抗。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入宫面见承乾帝,泪流满面地诉苦,但谁知话还没说完,承乾帝就给了个软钉子,称自己在静养,朝政之事由太子全权处理。
面对承乾帝明显的支持,众臣终于明白他将立杨进为太子的心有多坚定,也就绝了多余的念头。
那些心虚的朝臣只能寄希望于太子能量有限,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
一日早朝,杨进终于将黑衣骑收集的证据摆在案上,令内侍拿给众臣传阅。
看过那洋洋洒洒的卷宗,不少人脸色开始发白。
那上面列出的是一名户部侍郎的罪证,清晰详实,无可抵赖。按照大周律例,这名户部侍郎足以被判抄家流放。
以上当然不至于使朝臣们惊慌失色,这份卷宗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其上种种罪证是从数年前开始记录的。
那时太子殿下不过是一名毫不起眼的皇子,户部侍郎也并不是什么显眼的官位,何以将其行踪掌握到这种地步?
难道太子殿下那时候就有这般恐怖的力量了吗?还是说,这次动作其实根本是承乾帝授意的?
朝臣们猜测纷纷,越是如此,心中越是恐慌。
紧接着杨进又接二连三抛出其他五名官员的罪证,除了一位监察御史,都在五品之下。
那监察御史从前就喜欢利用言官“闻风而奏”的权利威胁其他朝臣,借此敛财。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料早就被黑衣骑一一记录在案。
看见记载着自己累累罪行的卷宗,那监察御史实在承受不住,惨白着脸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吓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把他押入刑部大牢!”杨进寒着一张脸下令。
众朝臣眼睁睁的看着监察御史被拖了出去,在心里默默替自己擦了一把冷汗。
不过杨进的连番举动他们也看懂了,知道太子并不是要借机清除异己,行事也有分寸章法,倒也不是太担心,反而有些佩服他的手段——证据如此详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于是不少人想起杨进背后,还有一位擅长查案的大理寺少卿。
早朝结束,直到太子的身影看不见了,众臣才敢各自散去。
与平日轻松的气氛不同,今日就连散朝后也没有人谈笑,都步履匆匆,显得很是凝重。
“今日可真是有惊无险啊……”中书令低声叹道。以他的地位,竟然也发出如此感慨。
他身边的同僚也忍不住附和:“可不是,太子雷霆之举,不知今晚又有多少人夜不能寐了。”
“太子绝非池中之物,想必这早朝,日后就精彩喽!”中书令摸着胡子,眯起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是两朝老臣,从先帝时代起就屹立不倒,也算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见中书令说了这一番言论,他身边众人都若有所思的模样。
****
关于杨进身后之人,众人猜测得也算不错。那些证据虽然是黑衣骑收集的,但筛选、整理却是崔容的手笔。
他这样做无疑会得罪不少人,更是将自己牢牢绑在杨进的船上,准备与其同生共死了。
“少爷,门口有人送了封信给你。”宝儿拿着一个信封进来,对崔容道。
后者便随口问:“什么人?”
“不认识,他也没说,在大街上把信塞给我就跑了。”宝儿也是满面疑惑。
这几日宝儿忙着整理给崔怀孝租的院子,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崔容接过信封打开,神色便凝住了。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这是明显的威胁。笔迹陌生,语气却仿佛很熟稔,会是谁?
“看什么的东西,怎么这副神情?” 杨进笑着走了进来。这几日朝堂事了,他终于得了闲,便第一时间过来。
崔容喜出望外,不着痕迹地将信收入怀中,道:“你总算闲下来了!宣儿和彦儿还好么?”
一句话说得杨进心里微微揪了起来。自他做了太子,尤其是监国后,两人相聚的时间反而比之前还少。
而且自从东宫有了钟秀秀在,崔容也很少前去拜访,掐指一算,他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到双胞胎了。
“都长高了不少……明日带他们来见见你,两个小家伙也很想你。”杨进放缓了声音说。
这话倒是不假。
将双胞胎接回长安城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是崔容在照料他们的衣食住行,还有启蒙教育。
崔容这一生不打算再成亲了,于是便将杨进的孩子当成他自己的一般;而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崔容,他们之间确实有了某种介于父子与师徒之间的感情。
崔容听了果然很开心,便说索性趁得闲,带他们去郊外骑马。
两人边说边往后院走,杨进觉得崔容这里人似乎多了不少,便顺口问了一句。
崔容向他大致解释了一下崔怀孝的事,同杨进一起进了他的院子。
崔宝和正在花园里喝茶吃点心。
她这几日过得快活极了,对在北地长大的崔宝和来说,京城里样样新鲜有趣,好玩得很。就连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