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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二人如此交好,明天沧王来领人,就叫他带你回去,安安分分做他的兄弟!”说完拂袖而去。
永宁杵在原地,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尹之,居然是祸乱宫廷的人物。一个男宠扭扭捏捏,灭了几派皇子的威风,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尹之?
片刻失神,忽又感到一阵失落。离开这里,这是两个月来他全部的祈盼,可是如今灭念发了话要他走,他竟又不知所措。
後面房间里是尹之,跟前远去的是灭念,若大一个庭院间,忽然没了他容身之处。赎罪、受罪,对於那个男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该来的迟早会来,现在来了,他又困惑什麽?
他忽然发觉自己多麽可笑,罪人的儿子落在仇人手里,居然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求了他,被可怜了下,几句怒言无非是看不惯别人在他的地方闹事,几句宽慰不过是心血来潮。自己有什麽资格抱怨?穆永宁无非是这样的存在,无非是个娈童,被他养著送人的玩意儿。
心里忽然空了,房间回不去,这个都统府已无处可去。盲目乱走走到曼儿房里,曼儿也不知去了哪里。没了人的屋子,墙上悬著她的琵琶,桌上是弦琴。
无人可以诉苦,连最後的依赖都离他而去。呆呆缩在屋角,忽然觉得异常清冷。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悲恸的固然悲恸,就连些微的愉快,曼儿和尹之给与他的,也渐渐在心头变味。
尹之要他对灭念好,虽然他并没有真正做到过,可是也算明白了尹之的用意。尹之是王爷的人,灭念要把他送给王爷,尹之必然不肯依从。尹之对他好,不是真好,是为了自己。尹之说他是自己的朋友,不是真当他是个朋友,是要剔除自己的障碍。尹之说的那些话,那些曾经安慰过他,带给他快乐的小玩笑,究竟,只是玩笑。
一切都像一场阴谋。尹之是私心,曼儿又是什麽?父亲作恶,他是替父赎罪。曼儿是否也是为了灭念在赎罪?大家都憎恶他,却又虚假的对他亲善,今天是友人,明天或许就是仇敌。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涌起万般怨恨。
须得念善,不可再错。念著顾娘的教诲,他又将那些悲愁慢慢压了下去。
自己多麽懦弱,被辜负了只会怨恨他人。
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痛楚袭来,心中反倒清醒。
无论出於怎样的初衷,曼儿和尹之对他的好是这些日子支持他活下去唯一的支柱。没有人对不起他,生为穆天风的儿子,这原本就是他要承受的宿命。
多麽可笑,之前决意求死的信念因为一两个善待了自己的人就能忘掉。就连欺辱,就连仇恨,因为看见了那个人的眼泪居然也能淡化。
自己是不是错得离谱了?父亲死了,家毁了,他做著男宠苟且偷生。此时此刻,但凡知耻的早已自裁於手,士可杀不可辱,他却再也没了寻死的勇气。无耻,这个词难道不是说自己?
无耻的懦弱的穆永宁。
站起来,慢慢走到琴前,手指徐徐拨弄出几个单音。心里一片空白,脑中忽然浮起一首歌,默默唱了起来:
珠帘不合,长雨初歇,日暮晚歌。未见白头人已殁,江亭独立,千里烟波。
清秋冷断芙萸子,落寞荷花,垂凝流水,薄土伴了红纱。谁道生死两契阔?无堑天涯,聚也匆匆,别也难从。曲终了,人难和,断烛烧得哪般汉宫月?念不忘,万般愁。
唱完时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抬手擦了眼,百思不得其解。
抬起头,不知何时灭念居然站在几步之遥,惊蓦的神情,眼中充满了错愕。
错爱──18
灭念本来已经走了,在书房立了片刻,心里到底放不下永宁。折回来找他,院里没人,柳飞也说没见永宁回去。他寻思这孩子只能去找曼儿,走到屋外听见琴声,不料站在门口却听见那孩子唱出了他记忆里的字句。
谁道生死两契阔?无堑天涯,聚也匆匆,别也难从。
二十年相隔,一切仿佛又还在昨天。月华轻罗小扇,落笔抬首,顾盼生嫣。
“忘川真调皮,姐姐教你五言可好?”
“忘川的字写得真好,夫人和念川哥哥看了一定欢喜。”
“忘川的剑法也练得这样纯熟了!等念川哥哥回来,你们兄弟两个好好切磋切磋。”
“忘川,念川哥春天就能回来了吧?桃花开了,念川哥也喜欢京城的桃花。”
“忘川……你说……念川哥他……”
“忘川,谢谢你。可是姐姐已经决定要一个人活下去。”
“忘川!你什麽都别看!那不是凌大人!那不是!”
“……他不过是个伴我习词的小厮,你别再滥杀无辜……”
一切都像一场幻影,爱著念川的月华,他爱恋的月华,保护了他的月华,他救不了的月华……
左眉的伤口又在抽痛,痛得心都在滴血。
为什麽还会听见这首词?
为什麽这个孩子会唱这首词?
抓住了永宁,紧握的双手,连下手重了也不能察觉。
“这词你哪里学的?”
永宁一时不知出了什麽差错,肩膀被扳得生疼,皱眉道:“是我母亲作的。”
“你……你母亲……”灭念顿时怔在了原地。松开手慢慢按住自己的下颚,睁大的眼,那道疤都在撕裂。
穆天风的儿子,唱著月华的《秋水词》,说这是他母亲的所作!
月华被穆天风强抢是二十年前,永宁才十五岁,中间五年的时间,月华,难道一直留在那个男人身边?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穆天风被斩首时只字未提及月华,穆府抄家是他亲自督办,满院妇人不曾见到月华的身影。即使过了二十年,月华还是月华,他怎麽可能认不出她?
是永宁在说谎,还是月华躲著他?难道,她真的没有死?她真的做了那个男人的妻妾,生了那个男人的儿子?
不,他不信!月华心里只有念川,月华不可能背叛凌家。可是……仔细再看一眼永宁,这孩子的脸型,他的嘴唇、他的下巴……
这分明就是第二个月华!
之前他怎麽没有注意到?永宁的眉眼酷似穆天风,他脾气倔强,是个直烈的少年。光这一切已足够夺去他全部的思考。
他是穆家的後代,是仇人的孽子!可是永宁其他的部分,他身上的书卷气,他的肌肤他的体香,他化妆成少女时清秀的容颜,这不属於那个男人,这是月华!
为什麽他没有注意到?
他根本拒绝去想!
一切,来得太突然,仿佛一场风暴击溃了他。
灭念的手颤抖著,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母亲……她额前可有一颗朱砂,平日喜欢在上面绘三瓣桃花?”
永宁默道:“我……我不记得了……”
灭念大声吼道:“你怎会不记得?你说她是你母亲,你怎会连她的容貌都不记得!她现在在哪儿?”
永宁被他吼得往後一退,低声说:“她在我三岁时就已去世了。”
灭念胸口一震,逼问道:“你连她的模样都不记得,怎麽会记得她的词?”
永宁说:“是姨娘教给我的。姨娘从前喜欢我母亲的词,每每听了总会收录下来,我幼年问及母亲她就把那词教给我,叫我记得母亲的才华。”
“你母亲叫什麽名字?”
永宁说:“我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永宁抓紧衣角道:“你问这些做什麽?你们都知道她是我爹的侍妾,她去世早不曾养育得我,我又怎麽会听说她的闺名?”
“那你知道她姓什麽?就算死了,她墓碑上刻著什麽姓氏?”
永宁咬了牙,别开脸道:“穆门凌氏。”
灭念再一次被击溃了。长兄死後月华誓不再嫁,被他母亲认做女儿,从此也改姓凌。
穆门凌氏,岂非证明了这孩子的生母真的是月华。
永宁,真的是月华的儿子。月华,和穆天风那个禽兽的儿子!
穆门凌氏!
天啊!灭念蒙住了那只失去的左眼。
苍天为什麽要如此折磨他?月华嫁给了灭门的仇敌,替那个男人生了孩子!
无限伤痛悲愤交织,他的血液都要被凝固了。怒火无处发泄,他抓起那把七弦琴就砸在墙上,一脚踢碎了桌子。
狠狠回过眼,那个孩子在他的暴怒中吓得嘴唇苍白,只身站在一片狼藉里。
穆天风的儿子,为什麽偏偏是月华的儿子?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厉,悲绝难平。反过来把门一摔,扬长而去。
错爱──19
程曼儿一早回了风月楼。昨日那赵太守对她百般示好,拉著音律做幌子,一味跟她话家常,问她如何与灭念相识,都统大人有什麽爱好,寻常有什麽忌讳。又问她为何还留在那风月楼,语言间再三透露要认她为义妹。太守的用意她岂会不知?老狐狸,说得冠冕,无非想从她口中套灭念的底。她三言两语概过,灭念跟她无非是这种关系。
然而早上楼里却派人来请,说有贵客往楼里送了大礼,要替她赎身。程曼儿是鬼虎的女人,旁人来赎老鸨倒还不敢应承,连忙叫人去接她回来商议。
白银三千两对灭念不是什麽数目,十年来他在风月楼所花不赀,不是小气,只是他从没给过她承诺。这赵太守要巴结灭念,有心从她身上下手,开下三倍价钱,老鸨两头不敢得罪,只得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曼儿自己。
“太守大人的好意婢子心领了。”曼儿淡然道。
“哎呦我的女儿,你这可是自毁了前程!”老鸨瞧著堆成小山的银两好不惋惜。
曼儿也不答她,径自对来使说:“蒙太守大人抬举,婢子日後自当回报。只是下贱之身不敢高攀,还望大人体恤。”
来使触了钉子,东西搬来又搬回去。老鸨悔不敢言,到嘴的食儿飞了,那鬼虎又没要赎曼儿的意思,这座金山也不知能靠到什麽时候。
末了派龟四送曼儿回去,待四下无人,龟四对曼儿说:“姑娘,你这次好不糊涂!能离了这苦海是多少人的巴望,如今你有这契机,又能成为太守之妹,怎麽反倒推脱了?”
曼儿说:“难为四哥替我操心。只是这官海波涛,得避且避。”也不再多话。
龟四满心不是滋味。他留在风月楼无非是为了向曼儿报恩,一心希望曼儿遇上良人脱离苦海。当初虎爷看上她,龟四是满心欢喜。可如今许多年过去,眼见得曼儿年岁渐大,这虎爷就是不提纳房的话头。现在是有人捧著她,上上下下把她当个宝,将来尽了鼎盛风华,花容褪色还不知是什麽下场,好不可气!
“姑娘你别糊涂,能拴住虎爷的心时就要牢牢拴住。你对他好,处处为他著想绝了自己的後路,此时不对他挑明,将来若有个差池,你又怎麽办?”
曼儿浅笑道:“大人对我好,能在身边我已知足。岂能为了私情忘了身份,一朝为人利用成为他的绊脚石?”
龟四唉了一声,叹息道:“你也是太痴心,如此虎爷怎能对不起你!”
回到府中天已暮色,经过前厅,灭念独自在里面用膳。桌上菜肴动也未动,就见得杯酒下肚。
她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缓缓取走他手中的酒杯。
“别喝了,酒忌独酌的。”
灭念只是一笑,伸手又取回了杯子。
“大人,您这又是怎麽了?”
灭念拉著她坐下,把酒倒满放在曼儿面前说:“你既然来了就不是独酌,陪我喝一杯吧。”
曼儿看著他满眉阴郁,一时也猜不透出了什麽事端,只接了酒杯看著他。
“这一杯,敬我们十年。”灭念说著喝光了杯中酒。曼儿默默饮下,心中悲喜难分。
灭念又将酒杯满上,说:“曼儿,你跟了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