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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君少优安静入殿,躬身叩拜道:“臣君少优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永乾帝笑着让君少优起身,开口调笑道:“麟儿刚刚下了朝会,这会子应该在兵部当差。你这会儿过来,是见不到他的。”
君少优不妨永乾帝促狭至此,不觉一愣。旋即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此番前来,是有事禀报。”
永乾帝并不意外,笑眯眯说道:“你有何事?”
君少优抬眼看着永乾帝,支支吾吾道:“其实是有件事情请陛下帮忙。”
“哦,很少有人开口请朕帮忙办事的。”永乾帝觉得君少优这话新鲜,不觉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君少优嘿嘿一笑,露出些许羞赧。
永乾帝难得跟人聊的这般轻松,神态惬意的摆手笑道:“有话直说便是。冲着你这份胆量,只要朕不为难,允了你就是。”
君少优闻言,暗中翻了翻白眼,只觉得永乾帝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天底下的事情有多少能让皇帝觉得为难的?或者说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事情是皇帝觉得不会为难的?
然而心中腹诽,君少优还是将此前考虑酒肆茶坊之事如此这般和盘托出,末了腆着笑容说道:“酒菜钱减半一事倒还好说,搜集寻常经史典籍一事也算好办,只是这历届科考考题并高中进士案卷一事,着实超出微臣的能力范围,还请陛下帮我。”
永乾帝深深看了君少优一眼,半日不语。
君少优维持着一张天真热忱的笑容,纹丝不动。
最终永乾帝开口说道:“开放历年考题并士子案卷给未考中的举子研习,这可是我朝建朝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君少优开口笑道:“可是这件事情于国有益。”
永乾帝不动声色道:“虽于国有益,却也会狠狠得罪一批人的。”
至少会得罪那些试图以科举掌控朝廷取才的世家官宦。
大褚朝科举纳贤,虽然明面上讲得是不分贵贱,不分世家寒门。然则世家绵延几代,家中藏书甚多,平日耳濡目染的机会也比寒门子弟多矣。如今君少优想出修葺雅院的法子来,分明是想给寒门子弟一个进学研习,结交朋党的机会。相信若此事能延续下去,将来寒门一脉必定能拧成一股绳,对于世家来说,可就不美妙了。
不过对于永乾帝来说,能多得一脉势力薄弱必须由帝王支持才得以存活的势力棋子,当真是再美妙不过。连带之下,永乾帝对于发起此事的君少优也青眼有加。当然,在交付信任之前总要考察一二才是。
君少优对于永乾帝的思量亦是心知肚明,一脸认真的说道:“微臣只知忠君护主,只要对陛下有益,微臣万死不辞。”
永乾帝打量君少优半日,突然问道:“你此番觐见,麟儿可知道?”
君少优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异色,脱口说道:“微臣来得急——何况王爷此刻还有公务要办,等王爷回府之后,微臣会跟王爷说明此事。”
也就是说此刻还没有跟庄麟通气。永乾帝联想到君少优之前闪现过那一抹异色,不觉心中一动。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当日麟儿非要娶你为妃,其实朕心里是不愿意的。这世上哪有父母不想看到儿女成家立业,子嗣成群。然而麟儿自幼被我惯坏了,性子执拗坚持。我虽为人君,却也是人父,爱子心切之下,竟也拗不过他。到如今见了你的惊才绝艳,忠心耿耿,更不知当初之举是对是错。”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诚惶诚恐的跪地说道:“微臣惶恐,微臣有罪。”
“你有何罪。”永乾帝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若说有罪,也罪在你太过出众。朕知晓麟儿眼力不俗,你能得他仰慕,必定是有超脱旁人的地方。然而朕如今方知,你之才学竟然至此。希望你不会因此时际遇而怨恨麟儿才好。”
君少优脸上闪过一抹恍惚,低头说道:“微臣不会。”
永乾帝居高临下一目了然,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你之前提议之事,朕允了你就是。”
君少优脸上闪过一抹狂喜。永乾帝又旁敲侧击暗示几句,方才示意君少优退下。
君少优一路难掩兴奋的出了皇宫,直到坐上马车确定四周无人了,才撤下一脸灿烂的笑容,轻笑不语。
太极宫中,永乾帝静静听着掌宫内相魏静忠的禀报“……永安王妃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出了太极宫便直接坐车回府,并未去后宫给宸妃娘娘请安,也未曾去兵部见过大皇子……”
永乾帝微微皱眉,魏静忠窥着永乾帝的神色,小心翼翼说道:“王妃娘娘难得进宫一趟,却没递牌子给长极宫。这事儿若是让那位主儿知道了,恐怕要不高兴呢。”
永乾帝轻叹一声,漫不经心说道:“虽是婆媳之间,但究竟男女有别。少优此番孤身进宫,却没递牌子给后宫,想来也是有此顾虑。”
魏静忠见状,躬身笑道:“圣上英明。老奴原还有些想不明白,如今听圣上这么一说,老奴也明白了。”
永乾帝闻言,伸手拿起龙案边上的杯盏啜了口茶汤,杯盏凑近嘴边的瞬间,掩去一抹细不可查的笑意。
晚间庄麟回府,两人在净室洗漱时君少优趁机将白日之事和盘托出。庄麟一面趴在君少优身上同君少优耳鬓厮磨,一面开口窃笑道:“你这人真是……算计了我一个人还不够,连我爹也要算计。”
君少优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他若没有此心,我也算计不到他。他若真有此心,你虽免不了伤怀,却也能更加清醒,换来的实权便宜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如此两全其美,岂不有益?”
庄麟闻言,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陛下就算有这般心思,也属平常事。”
君少优淡然说道:“正是如此。历朝历代文官武将总不相容,难说不是为了迎合上意。我如今有心拉拢寒门文人,总要让陛下放心用我才是。此举虽有些小人之嫌,但先小人后君子,总好过咱们君子被小人算计。”
庄麟见状,忍不住笑道:“若论口舌之辩,我自然说不过你。你总是最有道理的。”
君少优不以为然,直接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总是一句半句就将人噎的半死。”
“那是因为你在女人的事情上向来不清醒。”庄麟耸了耸肩膀,见君少优又有恼怒之意,连忙凑上去与君少优亲吻缠绵,温热的洗澡水在两人的动作下荡出**涟漪,一室如春。
翌日早起,君少优与庄麟洗漱过后,大丫鬟秋芙亲捧杯盏为两人布菜,伺候饭食。这活计原本是府内二等小丫头子的职责,如今秋芙郑重其事做来,肃容说道:“奴婢跟随主子多年,今儿想最后服侍主子一遭,以谢主子对奴婢的良苦用心。”
君少优沉默片刻,看着眼前身裹绫罗,头插珠翠,打扮的异常伶俐秀气的秋芙,轻叹一声,道:“自今日起我送你回护国公府,以后的日子你要自己警醒着。要精心服侍夫人,只要夫人开心,以后有你的好处。”
秋芙低眉敛目应道:“奴婢明白。奴婢回府后,定会竭尽全力效忠主子。”
君少优听见秋芙口称主子却不称夫人,心知这人必定又要重蹈覆辙,虽懒得计较,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也忍不住提点道:“所谓主仆不侍二主,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摇摆不定的人。你自觉聪明,却不能将旁人当傻子来看。做人做事要懂得一心一意,从一而终。你既然做不到后一条,前一条的好处切不可抛了。”
秋芙被君少优一席话说得脸面惨白。沉默良久,方才低声说道:“奴婢谢过主子教诲。”
这么多年来,秋芙在君少优跟前只称公子,郎君,如今临了临了,反而称呼起主子来,世事际遇,让君少优忍不住摇头叹息。
庄麟向来看不上秋芙这一等人,只因今日情况特殊,才忍了这么一遭。如今见因为秋芙之故,惹得君少优闷闷不乐,不禁一双眼睛刀子似的看向秋芙。看得秋芙心内忐忑,双腿发颤。君少优见状,只得摆手说道:“罢了。你今日既回护国公府,还是回房去认真打点一番细软才是。我这里不必你服侍了。”
秋芙躬身应是,身形有些狼狈的退出小花厅。
庄麟盯着她的背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声。
君少优伸手给庄麟盛了一碗豆浆,又夹了根油条放在庄麟跟前儿的骨碟里,摇头说道:“她不过是个奴婢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庄麟斜了君少优一眼,直截了当的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能搭理她?这样朝秦暮楚,两面三刀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时饭毕。君少优吩咐下头备齐车马,准备前往护国公府接沈姨娘,然后共同前往城郊骊山脚下的温泉庄子上。庄麟早知此事,于前日已向上峰告假,陪同君少优一起去庄子上休养游玩。
因庄麟身份尊贵,兵部尚书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消息传到太极宫中时,永乾帝看着庄麟告假的条子,不免又是一阵沉默。
永乾帝心中如何思量,庄麟等人自然不知。众人在护国公府与国公夫人面和心不合的寒暄一阵,直等到沈姨娘那边各项妥当了,才告辞而出。
杨黛眉为表重视欣然之意,还特特叫下人备了她出行所用的马车供沈姨娘驱使,吓得沈姨娘连连摆手口称不敢。杨黛眉拉着沈青棉的手亲亲热热说道:“你我姊妹一场,连相公都能够共同服侍,一辆马车有何不能共坐的。何况这也是我对王妃的敬重之意,你切莫推辞。”
杨黛眉一语双关,君少优含笑接口道:“虽说如此,但正室妾室又怎能没有分别,传将出去不说夫人与姨娘姊妹情深,倒像是国公府没有规矩似的。我如今虽不再是国公府里的人,也不能眼看着国公府被人说嘴而置之不理。”
杨黛眉展颜笑道:“王妃多虑了,这是我给沈姨娘的体面。”
君少优笑道:“纵然如此,这体面也不能大过府里的规矩。要不然会被言官御史弹劾的。夫人体贴下意之心,少优尽知,但夫人也要为父亲考虑才是。”
一旁庄麟早不耐烦两人笑里藏刀,你来我往。已经带着长随小厮走出府门扳鞍上马,宁可独坐马上吹着徐徐春风,也不乐意看两人勾心斗角。
言谈最后,君少优到底推辞了杨黛眉安排的马车,却拉着沈青棉坐到永安王妃的车驾上。杨黛眉听了陈妈妈的禀报后,眸光微凝,一双玉手恨恨捶了□侧的隐枕。
马车晃晃荡荡驶出街口,一路向南出了城门,君少优便掀开车帘向沈青棉笑道:“母亲二十多年未出过公府,看看这外头的景色,可是大有变化?”
吓得沈青棉连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下车帘。我身为国公府妾室,坐永安王妃的车辇已是不守规矩,又何必如此招摇。叫别人看到了,连带着永安王府也有不是。”
君少优莞尔笑道:“王爷行伍出身,没那么多烂规矩。何况天家公主骑马游街的比比皆知,母亲不过掀帘子看看外头,没人会讲究。”
沈青棉这才不言语,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窗外景色。她自十八岁嫁给君瑞清为妾,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在外走动。此刻看到一草一木都是新鲜的。母子两人凑在一处对着外头指指点点,正说话间,前头行来一队车马,见到永安王府仪仗,立刻远远停在道边。永安王府仪仗走过时,君少优眼尖的看到那车马上有丞相萧府的纹徽字样,不觉心中一动。
他想起上一世丞相萧清绝与自己非亲非故,也无有往来,但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