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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沁染着鲜红滴滴淌落。
直到此刻,余下的众人才赫然意识到……刚刚被男人拿在手上翻花鼓的艳丽红绳竟是造成如此残酷景象的武器。
再往他身后望去,那两个咬定他不是“阎罗”的人早已经声息全无地躺在泥地上,不过模样比起眼前这个好看许多,一个头颅扭得有些诡异,一个则是脖子上有着勒痕外带咽喉被挖了个龙眼般大的洞,汨汨流出的鲜红已聚成了个小洼。
“……曹……曹兄呢?”有勇气开口却也停不下颤抖,剩下的四人不由地露出慌张的神色。
八个人刹那间竟去其半,里头尚还包括隶属“黄泉”的两个?这男人显然毫无顾忌,一点也不担心惹上这个中原最厉害的杀手组织。
“找他干嘛?想帮忙收尸就免了,照料得好也许长命百岁做神仙呢。”宛如川剧变脸般,不过眨眼功夫,刚刚化身修罗的男人又恢复慵懒散漫的调调,就连那环缠半身的红绳也倏地不知所踪。
在场的四个谁也不是跑龙套的小角色,而今却只能直着眼如傻子般,茫然面面相觑,若非这一地令人不忍卒睹的血腥提醒着,他们真要以为刚刚所见只是个幻象,余下的胆颤心惊也是错觉。
“喂,眼睛张这么大往哪看?地上没有不会往树上找啊,唉,该找人批批流年了,怎么一出门就老遇到你们这种睁眼瞎子……”
树上?八道目光齐往上抬,只见一个偌大的身躯四仰八叉地挂在绿叶枝头间,左臂短了半截露出义肢般的东西,其余的两条腿一只手关节处则全拐转得诡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除了留有一口气外四肢全废了。
好狠……倒抽口凉气,四个人没因为眼前人宛若停手的姿态而掉以轻心,这场狙击已远远超出他们所预期,遑论坐在树底下的“残雪”还没出手,而让他们更胆颤心惊的是这男人只怕不比传言中的残雪逊色。
两个残雪……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还杵着发呆?不会是要我帮你们把人搬下来吧。”
随着不耐的语声,只见男人考虑似地抬头望了眼,复又伸手往自己肚上摸了摸,然后在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前,就已转向乖乖坐在树底下的人影走去。
“小月,不管他们我们走,我快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看着人拉起坐着的“残雪”,然后手牵着手朝林子深处走去,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四人再次面面相觑愣傻在当场。
就这样?不杀他们?
“你……为什么不杀我们?”不知是谁呐呐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语声虽小却惹来周围同伴一阵腾腾杀气,攸关生死大事,可没人希望这煞星记起来还有四条漏网鱼没解决。
“很笨耶。”果然,远去的身影没漏听这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喃,却是依旧脚也没停,转眼两道身影就消失在扶疏绿荫间,只留袅袅余音断续从林间传出。
“……没听到我肚子饿啦……鬼才浪费力气……在你们身上……”
注:螭,(chi),神话中似龙而无角。
第三章萌
识君三月却似相稔百年
思君忆君情根已然深种渐萌
***
月晦星稀,夜色如墨罩笼着大地,密林深处更是仰不见天伸手难见五指,偶尔,黑漆中还会传来几声狼嚎枭啼,更添几许凄厉气息。
若非枝桠叠叶间隐隐有着簇火光闪跃,很难相信会有人愿意在这样危险环伺的野林间扎营露宿,许是因为很多时候,人心远比獠牙利爪还叫人畏避。
细嚼着手上木枝穿串的野味,戎月现在的模样可谓吃没吃样坐没坐相,食物抓在手上吃得满嘴油不说,两脚更是没个形象地随意歪曲在泥地上,偏偏火光下的容颜依旧美得不可方物,让人怎么看都有种暴殄天物的摇头冲动。
折了把析枝丢进火堆里,盘坐在另头的血螭显然早已解决他的那一份,火色映耀下的黑瞳似水温柔,不着痕迹地把身旁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嘴角眉梢写着全是宠溺。
这弯月牙哪,多年宿愿得偿,难怪乐成这样子……
犹记得那一年在诗赋中读到野宿之趣时,某人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地在寝宫里依样画葫芦,结果才生个火就弄得烟窜人逃,差点没把整座宫殿跟着一块烤。
后果可想而知,光听欧阳胤那老头唠叨念念也就罢了,可惜还有个贵为右宰却肚大徒俱型的家伙,狐假虎威仗着戎甄撑腰,竟拿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庙堂上大作文章,偏偏自己当时学艺未精又碍于誓诺在耳,只能咬牙看着那臭老头欺负月牙儿,而今……
笑看着面前人儿酒足饭饱后一脸幸福的餍足模样,深凝的目光依旧情浓暖暖,淡扬的笑……欢愉中却透着股令人胆寒的血味。
艺已成,誓亦不复存,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所想所为。
“……还可以吧?”
“嗯,好吃。”大力点了点头,戎月意犹未尽地吮着指头上的肉末残屑,几乎每只沾过食物的指头都没放过,他早就想试试吮指回味是什么样的滋味,偏偏以往总是碍于身分这不能那不行的,现在可没人管了,随心所欲的感觉果然过瘾!
“你常在外头过夜吗?手艺这么好。”
“常在外头混没错,但我的厨艺可不是在荒郊野地练出来的,你以为我们那儿的黄沙地里头能有什么美味?烤蝎子还是烤蜘蛛?嗯……”沉吟会儿,血螭突然笑笑地露出一口白牙,继而丢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下半句。
“总说物极必反,魔石坡那玩意滋味也许不错,我们改天试试。”
“那个?!……会死人吧。”碎语喃喃,一想到自家那要人命的特产,戎月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满布,上次和赫连魑魅被人拿那似蛇似蝎的恐怖东西招呼的经历他可是想忘也忘不了。
不是怕被咬了剧毒无救,而是那个长得乱七八糟、丑到极点的东西实在叫人光用眼睛看就无法忍受,那感觉简直比它会毒死人这项事实还恐怖。
“那就是有人教啰?你姆嬷?”随口问着,戎月没去多想这样的问语是否交浅言深,纯粹只是道出推测,所以自然也就没留意到那双子夜般黑瞳在听到姆嬷两字时眸色霎时变得更为沉幽。
突然被触及心底深处的禁地,只要是人直觉反应都是紧绷心神武装起自己,不过血螭很快就释怀放松下来,暂时的闪神后他看清了眼前的那张脸。
那是他的月牙儿,是这世间他唯一不介意在其面前把自己剥开裸程的对象。
“……没错,‘你’姆嬷教的。”状似无意地复诵问语,实则一语双关暗藏玄机,血螭刻意加重了关键字的语气,以眼前人的聪慧,只要不是心不在焉神游太虚,该不难发现不对。
“喔,你姆嬷还真……等等,你说什么?”困惑地眨着眼,察觉到有些怪异的戎月露出一副以为自己听错的表情。
“我说,‘你’姆嬷教的。”大大方方地再重复了一遍,薄唇边已是透着点狡黠,血螭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那双晶亮的墨瞳先是困扰地眯了眯,而后越睁越大瞪如铜铃。
“我姆嬷?!”高亢的语声霎时惊起不少栖枝夜禽,戎月整个人趴到了发出惊人之语的人面前。
“这么惊讶干嘛,好歹我也在戎螣那儿混了不少时候,认识你姆嬷应该没什么奇怪吧。”把话说得含糊笼统,暗地里血螭却忍不住为自己的自找苦吃龇牙咧嘴一番。
明明就很想戎月早点发现他们间曾有的交集,却又希望他能自己想起那段被遗忘在岁月洪流里的时光,这种矛盾的矜持可叫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吃足了苦头。
天知道只要是遇上这弯月牙儿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就莫名其妙别扭地像个婆娘般,不干不脆,还老口不对心……伸掌撑捂着下巴,血螭有些恍惚地和眼前这张惹得他愁肠百回的俏颜大眼瞪小眼。
笑脸下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啊,有些雀跃也有些苦闷,偶尔还纠缠着点惆怅埋怨,相互交叠着实在是种要人命的煎熬哪……
“是不太奇怪啦,问题是,我姆嬷弄的东西……能吃吗……”
语声越说越是踌躇,尽管血螭处于自怨自艾的一人世界,蚊蚋般的呢喃仍是一字不漏地落入耳里,原本因为哀怨而微抿的薄唇不由地徐徐漾成了弯弧,片刻后咯咯笑声更是忍不住地溢泄而出。
敢情这小子是把自个儿娘亲的厨艺和魔石坡特产归为同一级的毒?戎嬿若是地下有知,那张芙蓉娇颜只怕会破灭荒地气到变形吧。
“我说小月,没听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瞅着戎月脸上的几分尴尬,血螭笑搂着人一块躺倒,想起那段总是充满笑声的日子,向来底蕴冽寒的漆眸也不禁覆一层难得的暖彩。
“大部分都是你姆嬷动口我动手,最后的成品十之有九都是进了我的五脏庙,为了不荼毒自己,久而久之自然不会做出太离谱的东西。”
“就说嘛,我姆嬷哪有……咦?”仿佛想起什么般,兴奋高昂的语声再一次飞鸟走兽:“我见过你吗?!”
“你说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猜猜看。”
嘴打太极,心却哀怨地无语问天,笑到嘴角抽搐的男人不禁开始怀疑自已是皮生苔了在痒还是肉长肥了嫌厚?怎么老讨打找罪受……
“……”望着挂在夜空中的那一弯蒙蒙新月,戎月凝神苦思了大半天,最后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想不起来……常在姆嬷身边打转的除了我外,我只记得螣哥,螣哥耶时候可比现在有趣多了,会跟我玩跟我闹,我们好像还做了不少坏事,可我怎么不记得螣哥还有带人一块来找姆嬷?你和姆嬷这么熟,我应该见过才对……”
“算了睡觉吧!要想改天再想。”不舍见那张俏脸眉宇深锁的苦恼样,血螭索性霸道地下了禁止令:“除非你想明天顶着对熊猫眼进京找人。”
春寒料峭,一手掀开披毯把人裹进怀里,另手又是不着痕迹地探了探人儿的腕脉,血螭微揪着眉心,双臂合拢搂得更紧了些。
许是因为奔波劳苦不若宫里头生活安逸,戎月手脚常常冷得像块冰,总要揽在怀里煨上许久才有暖意,令他不得不时刻留意着就怕人一个不小心染上风寒。
听话地闭起跟,这些日子以来戎月已经很习惯在血螭温暖的怀抱里梦周公,只是临睡前犹嘟嘟囔囔碎语怨叹着。
“……奇怪……我记性……没那么差啊……有……问题……”
待颊畔鼻息渐趋匀稳,闭眼假寐的血螭复又缓缓掀开眼帘,溢满柔情的目光重新凝向那孩子般的纯美睡颜,头微偏凑唇在长睫覆掩的双眸上落下一记轻吻。
真难为了他的月牙儿如此枉费思量,其实他的记忆里的确有他,只不过是分不清哪个是戎螣哪个是他罢了。
因为小时候他总和戎螣做一样的打扮,更小心翼翼地不曾在人前同时出现,甚至,他从未纠正过月牙儿唤他那声“螣哥”。
为了生存,他别无选择只能暂时成为影,依附等待,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守护珍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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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当然是圆的。”沾着两手粉,男孩高扬着手上准备作饼的面团,飞扬恣意的语声满是得意。
“不要,我才不要跟饼一样。”抗议着,另一抹小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追着男孩跑,跑着跑着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脚背勾着摔了跤。
“不要就不要追我干嘛,痛不痛?”口气虽坏,男孩的表情却是惶急自责,看到跌倒的人儿只是嘟了嘟嘴又朝他笑后才放心地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面团捏成如弓半弧交到那双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