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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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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里到外的新衣服,没等他放下纸盒,又有一名仆人赶了过来,给他送来了一双同样崭新的皮鞋。那皮鞋装在一只锦缎盒子里,盒子冰凉的,显见是刚从外面拿了来。小鹿很诧异,正要发问,那仆人已经笑呵呵的做了解释:“鞋庄连夜给您做的,这不早上刚送过来?衣服也是。”

小鹿问道:“谁让他们做的?”

仆人笑道:“是老爷。”

小鹿一听是程廷礼给自己预备的,便没拒绝。洗漱过后穿了新衣服,他发现这衣服尺寸正合自己的身材,自己照照镜子,也觉得这模样比来时体面了不少。

神清气爽的推开了房门,他打算下楼去吃早餐,哪知刚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走廊另一端的小客厅里呜呜咽咽连哭带说。两名副官站在楼梯口,其中一人背影熟悉,正是李国明。

除夕清晨,照理不该有人跑来如泣如诉,纵是真的要泣要诉,依着程廷礼的脾气,也未必会容忍。小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住了,静静的听了片刻,末了倒是明白了几分——那啼哭的人显然年纪很轻,一嘴的孩子话,恨程廷礼“不要”他了,要来大闹一场。

程廷礼先是不言语,由着他哭。等他哭得声嘶力竭了,才低声说了几句话。小鹿对于干爹的感情官司不感兴趣,只是饥饿,想要去吃早饭。等了又等,楼梯口的副官始终不走,他终于忍无可忍,放轻脚步径自走了过去。

李国明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小鹿,就微笑着把手抬到肩膀高度飞快的挥了挥:“鹿少爷,您早哇!”

小鹿见他又对自己练了一招无影手,忍不住也笑了笑:“早。”

李国明又问:“您吃了吗?”

小鹿扶着楼梯扶手要往下走:“没有。”

李国明立刻殷勤的跟上了他:“我带您去餐厅。”

李国明把小鹿引进了楼下餐厅,餐桌上已经备好了三分杯盘,然而只来了小鹿一个人。李国明热情洋溢的亲自给小鹿盛了一碗米粥,那粥似乎是十分之热,他颠着小碎步跑到小鹿身边,把粥碗往小鹿面前一放,然后抬手捏住自己的耳垂,扭扭哒哒的原地蹦了几蹦:“哎哟,好烫呀!”

小鹿忍笑尝了一口米粥,心中暗想这人怎么这样?

李国明放下双手,手背向上十指交叉,像要练软功似的向下伸直双臂,同时对着小鹿一歪头,又问:“有刚烤的面包,您吃不吃?”

小鹿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不男不女的做派了,简直有点不敢看他:“不了。”

李国明还要说话,门口却有一名青年对着他招了招手。他连忙跑了出去,小鹿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听那二人鬼鬼祟祟的传闲话。来者对李国明轻声笑道:“小韩好了,不闹了。”

李国明问道:“怎么就不闹了?”

来者答道:“干他一炮就不闹了。”

李国明嘻嘻的笑:“干完了?”

“正干着呢!”

小鹿听到这里,心有所感,暗想这样的家庭,不远离是不行的。

正当此时,程世腾懒洋洋的走进来了。上下扫了小鹿一眼,他冷淡的招呼了一声:“早。”

小鹿看了他一眼:“早。”

然后两个人不再搭话,各吃各的。小鹿先吃完了,起身上楼回房。楼梯上到一半,他遇到了程廷礼。

程廷礼一个人往下走,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小鹿停住脚步唤道:“干爹,早。”

程廷礼对着他一扬两道剑眉,俏皮又温和的笑了笑:“小东西,起得倒早。”

小鹿又说道:“谢谢干爹给我准备过年的衣服。”

程廷礼又一扬眉:“嗯?”

紧接着他把眉毛落回了原位:“哦,过年嘛,应该有个新气象。”

小鹿答应一声,侧身给程廷礼让了路。及至程廷礼下楼去了,他向上跑回卧室,把门一关,再不露面。

☆、第六十九章(上)

除夕夜过得很是祥和太平,小鹿和程世腾之间隔着个程廷礼,有话全和程廷礼说。程廷礼也摆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正经样子,没骂亲儿子,也没逗干儿子,单是站在院子里,津津有味的看了许久烟花。他这里放烟花,不远处的意大利领事馆也放烟花,两家比着热闹。程家虽然人丁稀疏,但是门客仆从很多,地上有笑语声,天上有爆竹声,年味也就算是相当的足了。

除夕时辰一到,程世腾换了长袍马褂,照例走到程廷礼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头,算是拜年的礼。这个礼,小鹿是连着三年没有行过了,给程廷礼磕头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等程世腾起身退下之后,他照着当年的老例,走过去跪在蒲团上,也给程廷礼磕了个头。

他做事是认真的,磕个头也磕得郑重其事。程廷礼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坐没坐相,也是个返老返童的欢喜模样。手指夹着雪茄,他笑眯眯的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小鹿。儿子是一种保障,小鹿是一种念想,想过轻松愉快的生活,二者缺一不可。

一名青年捧着托盘侍立在一旁,托盘里摆着两只印着金字的红包。程廷礼对着前方二人招了招手,口中笑道:“来,来,压岁钱我是不发啦,给你们一人一张压岁支票吧!”

程世腾手里时常是成百万的过钱,但那钱不是他的,他再怎么从中抽头,手里也还是时常的闹饥荒,一旦被他父亲察觉了,还要挨骂。如今听闻有钱拿,他立刻欣欣然的走上前去接了一只红包。

小鹿不肯同他并肩,所以犹豫着落后了一步。程廷礼见状,便将手中雪茄递给身旁青年,拿起红包向前一递:“小鹿,有钱拿还不快着点儿?”

小鹿双手接了红包,又鞠一躬:“谢谢干爹。”

他是这样的严肃和规矩,让程廷礼的玩笑话总是没有机会出口。程世腾微微的斜瞟了他一眼,心想他和他爸爸倒还不同,他纵是学坏了,也不会是因为贪恋名利,不算“卖”。

他要是贪恋名利,那么面前就正坐着个眼巴巴的省主席。他裤腰带略松一松,程世腾想自己的老子会拿他当活宝对待——反正他老子就是得了姓鹿的病。

程世腾这些年在外面花天酒地无所不为,可是回头一看见小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的讲人格,非常的讲纯洁,小鹿略有一点逾矩,都要被他视为不端。及至离了小鹿,他故态重萌,又成了个恶少。

后半夜,程家众人各自回房睡觉。大年初一也是一片祥和,程廷礼没骂儿子,程世腾也没惹老子,一家人几乎就是父慈子孝。小鹿下午往办事处打了个电话,得知何若龙还没有到,便死心塌地的留在了家里。

到了晚饭后,程廷礼把他叫了过去。两人坐在小客厅里,程廷礼一边翻着一份小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闲话。说着说着,他忽然命令道:“小鹿,给我点根烟。”

小鹿起了身,从香烟筒子里取出一根香烟,又拿起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弯腰把香烟送到了程廷礼面前,他低声说道:“干爹,烟。”

程廷礼从小报上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给我点。”

小鹿不明就里的举起手里的打火机:“火儿在这儿呢。”

程廷礼彻底的笑了:“傻孩子,把它点着了再给我,明白了没有?”

小鹿这才恍然大悟,心里随之一别扭。但是对待程廷礼,他总不肯轻易的翻脸,所以慢慢的直起身,他面无表情的把烟叼在嘴里,摁出火苗吸燃了它。

然后呼出了一口淡淡的烟,他弯腰放下打火机,将自己吸了一口的香烟再次送到程廷礼面前:“干爹,烟。”

程廷礼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咬住了香烟——孩子不懂,可以慢慢的教,只是别让他逃出自己的手掌心。烟嘴微微的有一点濡湿,是因为经了小鹿的嘴,他要的就是这个,非得这么着,这烟吸得才别有风味。

当然,这件事也急不得,今天晚上教他一样点烟,也就足够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小鹿又往办事处打去了电话。这回办事处的管事人让他稍等片刻,不久之后,听筒里就传来了何若龙的声音:“小鹿?”

小鹿捂着话筒,一颗心登时就是活泼的一跳。电话机是安装在走廊里的,他捂着话筒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你等着我,我马上到。”

☆、第六十九章(下)

小鹿穿大衣戴帽子,一声不吭的往楼外走。穿过院子上了街,他见没有洋车经过,于是像个运动健将似的,开始沿着街边往前跑。跑过了一条半街之后,他拦住了一辆洋车坐上去,直奔了办事处。

在办事处内的一件明亮房屋之中,小鹿找到了何若龙。

屋里安装了洋炉子,烧得暖和,何若龙只穿了军裤衬衫,衬衫的领口还敞开着。开门把小鹿让了进来,何若龙随手关严房门,然后转过身望向小鹿,一张脸白里透红,嘴唇抿着,是个强忍着不笑的羞涩模样。

小鹿看了他一眼,看得心慌意乱,于是搭讪着摘帽子脱大衣。把帽子和大衣全挂好了,他转向何若龙,想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也笑了一下。

下一秒,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一起向前走出几大步,一言不发的互相抱了个满怀。小鹿紧紧的搂着何若龙,冰凉的鼻尖蹭过对方的面颊和下巴。何若龙的气味让他欢欣而又慵懒,他忽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心中就只有一片宁静的喜悦,这喜悦是一片云,能飘飘然的托着他上天。

何若龙一手环住了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捂住了他的后脑勺。低头用脸用力的摩擦了他的额头眉眼,何若龙喃喃的说话:“小鹿,想死我了,我一天也离不得你了……”

小鹿也是同样的思想,他恨不能将双臂收紧再收紧,干脆把两个人勒成一体。睁开眼睛仰起脸,他见何若龙显然是修饰过了,头发剪得不长不短,偏分梳开了,又稍稍的抹了点生发油。头发黑,脸白,让他在英姿焕发之余,又添了一点斯文的绅士派,将来若是真出息了,也有资格做一名儒将。

在小鹿的眼中,他太美了,太好了,简直是可膜拜的。松开手轻轻的推开了对方,小鹿向下握起他的手。似乎那手也是一双艺术品,小鹿低下头对那双手看了又看,最后抬起头,他小声说道:“这一次分开,好像分开了好几年。”

何若龙攥住他的腕子,扭头迈步往里间走。里间屋子纯粹只是卧室,床褥已经铺叠整齐。何若龙拽着小鹿在床边坐下了,然后扭了头对他笑:“想你都要想疯了。”

小鹿望着他,也是笑,笑得傻里傻气:“我也是。”

他傻,何若龙笑得咧了嘴,也傻:“等开了春,我非换个地方扎营不可,换个离你近的地方。白天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晚上我进县城,和你见面。”

小鹿对着他点头:“好。”

何若龙一歪身一扭头,用额头去撞小鹿的肩膀,撒娇似的低声笑道:“一个人睡不着……”

小鹿面向前方,笑微微的左右摇晃身体:“我不治你的失眠症。”

何若龙坐正身体,摇头晃脑的拍了拍大腿:“小鹿小鹿,你坐上来!”

小鹿微笑着侧过脸看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腰向上一使劲,把他硬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何若龙人高马大,重心不稳,坐上之后身体一栽,险些一屁股滑到了地上。小鹿连忙抱住了他,他也一脚踩地支撑了身体。

压着小鹿的大腿颠了颠,他小声笑问:“沉不沉?”

小鹿歪着脑袋端详他:“你以为我没力气?”

他的姿态和语气都有挑衅的意味——爱到按捺不住了的时候,是要挑衅的,是要撩拨着对方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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