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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爱为牢-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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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银河掀开沙发的遮布,对纪南说:“休息一下吧。”

他坐下来,说了声“谢谢”,累极了一样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把自己隔绝起来。简银河不打搅他,静静起身去收拾整间屋子。屋里所有的家具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书柜里的书封都已经发黄剥落,里面有纪南小时候的奖状,还有古董收音机。所有的物件都散发着上个世纪80年代的简单和美满。这间屋子里,曾经有一家人真真切切地简单美满生活过。

电视柜上有一张全家福,里面穿着墨绿色大衣的年轻女人应该就是纪南的母亲了,她怀里抱着婴儿时期的纪南,她的笑意似有若无,洋溢着淡淡的怀旧美,旁边男主人的脸上是不常照相的人的程式化的笑。另一张合影中,没有母亲,纪南已经长到他父亲的肩膀,父子俩是一样的严肃,都没有笑,仿佛看上去背负了许多。

简银河忽然发现,自己对纪南其实并不了解——他的家庭、他的经历,她一样也不知道。他从来不提,她也从来不问。现在纪南父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独留他在人世间漂泊。这场离别,他平静极了。

简银河清扫完屋子,拉开客厅的窗帘。阳光倾泻进来,纪南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几点了?”他像是从梦里醒过来。

“下午两点钟。”

“哦。”他又闭上眼睛。

简银河走过来坐在旁边,问:“饿不饿?”

他没有出声。她不再问,就陪着他静坐。她太明白这种失去的感受,人世间最揪心的一场离别,像堕入巨大的时间黑洞,前面旅途恒长,无法返航。

隔了好久,简银河听到轻微的一声叹息,她转过去,发觉纪南的眼角有泪流下来。她心里微微一颤。

她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泪。他的眼泪是无声无息的,像是睡着了无意识地流出来的。她的手碰到他的脸,才发现他在轻轻地发抖,是活到什么程度,才会连哽咽和哭泣都能这么冷静,连经历悲剧都要这么克制?

简银河真替他心疼。她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纪南仍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又睁开眼。他把头埋进她怀里,开始剧烈地抽泣,抽泣变成了低声痛哭。他紧紧搂着她,眼泪打湿了她一大片衣服。简银河一手抱着他,一手梳理他乌黑的头发,像安慰一个悲伤的孩子。她的泪落在他的头发里,她才发现,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的柔软和脆弱,已经更深地在她心里刻进了一笔。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南平静下来,放开简银河,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脸上的泪痕没有了。他坐下来,再次拥住她,对她说:“谢谢你,简银河……”

她曾经很抗拒他,这一瞬间,她却忽然感到他们之间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血缘关系。他像是她的父亲,也是她的孩子。

“饿不饿?”她又问。

“几点了?”

“下午四点。”

“哦。”

“想吃什么?”

“想看着你吃。”

简银河扯出一个笑,“我去外面买点儿吃的回来。”走时又问,“你要不要喝酒?”

纪南点点头,“我等你。”他觉得悲凉,最后让他们坦然相对的,竟然是一场悲剧,一场眼泪。他们各自的负隅顽抗也终于结束。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没有料到,这场离别来得这么突然。这场失去,他完全没有准备好。

简银河带回外卖,帮纪南倒好酒。

“谢谢你。”他接过酒杯,一饮而下。他再去倒酒的时候,她按下他的杯子,“慢一点儿喝。”

纪南却固执地说:“就一次。简银河……就一次。”

简银河犹豫了一下,帮他倒酒。她明白这个时候,醉对于他的意义。“我陪你喝。”她自己也倒上一杯。

“谢谢。”他一仰脖,酒杯再见底。

简银河抿了一小口,辛辣刺激得她无法呼吸。

纪南不说话,只默默喝酒。他的方式,是惯常的沉默和压抑,安静地醉掉,然后落入封闭空间。没有空气的醉乡总比清醒的现实要好过。

不知喝了几杯,纪南脸上泛起微红,他起身去洗手间,简银河听见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她忽然想起他曾经胃出血,她立刻痛骂自己的大意。

简银河拍着洗手间的门,“纪南?你还好吗?”

里面只有他的呕吐声和抽水马桶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撑着身体出来,已经是一色的苍白。他想醉却没办法。她赶紧扶住他,“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银河……”他想说什么,但没有力气。

她扶他到沙发里,“我陪你去医院!”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用了……我没事。就是喝得急了点儿。”

“可是你……”

“吐出来就好多了……我没事的。”

“那你先躺一会儿,我出去帮你买药。”

他看着她,带着一丝祈求,“银河,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只好点点头,“好。”她太明白他的固执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需要很多的空间,这些空间是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包括她。他需要一个空间,去静静地流泪。

她找来一条毯子帮他盖上,就出了门。

入夜,老城一片安详的静谧,阔叶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街道两旁到处是陈旧昏黄的灯光,这里比别处更像家。简银河走在干净空旷的街道上,感到阵阵发凉。这样的秋夜,最有离别的苦味。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简银河却有很强烈的方向感,是一种住久了的人才有的直觉。她踱到一家药房,买了点儿胃药。一条街走了很久,再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

客厅里,暖黄的微光照着沙发一角,光影打在纪南的侧脸上,眉峰的棱角显得他忽然瘦了好多。

“纪南?”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没有回答。她把胃药跟一杯清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你醒了记得吃药。”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着。顺着灯光,她看见他眼角未干的泪痕,她心里又一阵难受。

“银河。”纪南睁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谢谢你。”他又转眼看着她,一脸疲惫的感激。

“感觉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

“还疼不疼?”

他被她问得心里一阵酸。他向来习惯了自己承受一切,从没敢渴求过她的照顾或关怀,在他人生最悲凉的这个晚上,最爱的女人守在他身边,是老天对他的补偿吗?

“还疼吗?”她又问一句。

他忍着痛说:“不疼了。”

她把药递过去,“先吃点儿药吧。”

他顺从地吃了药,问她:“很累吧?”

她摇摇头,“刚才出去散散步,空气很好,月亮也很好。这里很清净,适合安家——街上两边的阔叶树,叫什么名字?”

“好多年了,我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

“从我离开家外出读书,几乎就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月亮。时间过得真快,算起来已经十多年了。一个人的十多年,可以发生那么多的事……”简银河看着窗外,落地而生的窗户,外面攀着蔓藤,最有岁月感又最接地气。她问纪南:“你小时候,肯定有很多难忘的事。比如,调皮、挨揍?”

“多得数不过来。”他微微扬起眉毛,“被吊起来打过不知多少次。”

“哦?”

“有一次,学校教室的玻璃被人砸了,老师以为是我干的,找上我家,要我爸管教我。那天晚上是最惨的,我爸打了我几个小时,吊着用木棍打,但我死不认罪。后来他们才发现,我是冤枉的。那次之后,我爸给我买了一部我想了很久的游戏机。”

“算因祸得福吗?”她笑。

“算是吧。”他也笑了。他很感激她的体贴。这个时候,他很怕她对他说一些同感同悲的话,父亲去世的悲凉对他来说是私人的,他已经习惯于隐忍悲伤,安慰反而会让他更难过。如果是别人,一定只会对他说“节哀顺变”,她却不是。她给他足够的空间,又给他充分的支持,他怀疑再没有一个人像简银河这样懂得他了。他几乎可以确认,她对他的感情里,一定有一部分算得上是“爱”,只是她自己从没正视,也不愿承认。

“我弟弟跟你一样,小时候不知道有多调皮。后来他大了,变成个大男人,有时候照顾我像照顾妹妹。”简银河说。

“你很幸福。”至少她还有亲人,他现在是完全地孑然一身了。

“小时候才幸福。那时完全不懂人生,所以最幸福。”

“银河,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纪南忽然问。

简银河想了想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怎么讲?”他心里有些发软。她的这个回答既傻又可爱,全然没有了简银河平日的慧黠。

“就是……真的挺好的。”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

“看来我没有任何个性?”他反问。

她故意问:“你是想让我称赞你吗?”

他却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银河……谢谢你现在能在我身边。”

他看着她,脸上是平静淡然的微笑。这样的微笑让她有点儿心疼。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真正感到“认识”了他?骨子里的纪南,其实在她面前最无私、最血性,不想让她承担任何烦恼,这样的纪南让她开始心疼。这算是爱吗?如果仅仅是感同身受、惺惺相惜,不会复杂深刻到这种程度。

简银河反握住纪南的手,对他说:“其实是我该谢谢你。”

纪南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你……”她顿了顿,“你一直很照顾我。”

“我知道。”他不再追问,已经知道她要说的话。他为这份默契感到安慰。“你知道吗,”他又说,“以前我不相信任何人。你以前也看到的,我刚愎,自私,没有人情味……就像蒋云妮她们常常讲我,‘暴君’,真是没错。为了达到目的,我曾经也做过很多不择手段的事情,也利用过一些人,包括女人……可是遇到你,一切都不一样了。”

“纪南……”

纪南坐起身,更近地看着简银河,“因为,我不想给你留下任何坏印象。”

简银河被他深邃微苦的眼神击中了,他击中了她心里最不愿面对的一块隐痛。她之前那么拼命地回避他,那么拼命地想念溪文,原来只是习惯吗?或者说,要为自己在情感上的忠贞做一个交代?

“银河……”

纪南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拉回来。她转眼看着他,还来不及接话,他已经把她扯入怀里,吻了上来。他温热的气息辗转在她嘴唇上,她头一次没有抗拒,也头一次在他怀里感到沉醉。他的气息把她全身包裹,****出她身体深处的原始冲动。她听见自己心脏鼓动的怦怦声,这样强烈的反应,排山倒海而来。

他放开她,把她的头拉向自己的胸口。隔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哽咽的声音,“银河,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她心里重重地一沉,然后双手搂紧了他的腰。她靠在他肩膀上,他此刻既脆弱又充满支撑感,需要依赖,又需要被依赖。所有一切,只需要一个长久的沉静的拥抱。

过了很久,纪南说:“银河,不早了。你去我房间休息吧。”

“你……”

“我没事。我也困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他是怕她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抱着她静静地过一晚上,不用做什么,就觉得安稳而有力量。

简银河什么也没说,随纪南进了房间。他把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铺好床,看她躺进被子里,对她说了句“晚安”。他把房门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街灯照进来的一点儿虚弱的光。简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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