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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翎大步走过来,完全无视周围侍立的一干人,俯身就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握紧他的手道:“长珩,你受苦了。”
萧珞见他眼中透着紧张,安抚地笑了笑:“不碍事。”
一旁有下人端了凳子送过来,贺翎连忙在他身侧坐下,抿紧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请过来接生稳产的大夫医术过人,被不少达官贵人请去家里给男妻接生过,也算是什么样的孕夫都见识过了,不过像萧珞这样坚持晚两天再生的还是头一回遇上,不由笑道:“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如殿下这么性子坚韧的实属少见,殿下的身子骨好,不会有事的。”
贺翎听了心疼又自责,点点头“嗯”了一声,将萧珞额角的汗珠擦了擦,之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不多久,喝下去的药汤起了作用,萧珞渐渐觉得头脑昏沉,腹部的疼痛逐渐消失,迷迷糊糊间反手握住贺翎的手,无力地稍稍紧了紧,轻声道:“你别走。”
若是清醒着,他可能不会说这种话,可现在脑子里一迷糊,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了,或许心底还是觉得这世上只有贺翎一人值得他的信任,能让他以性命相托,不然他不会在陷入昏迷的一瞬间忽然冒出一些害怕旧事重演的惶恐。
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他头一回以弱者的姿态示人,贺翎听得愣了一下,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一字一句透着坚定:“放心,我不走。”
萧珞唇角现出笑意,很快就昏睡过去。
一直在旁等候的大夫与下人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将萧珞的衣摆掀开露出挺着的肚子,接着又用特制的药酒在他肚子上擦了数遍,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大夫拿起薄薄的刀片放在火上烘烤。
屋子里摆着炉子、燃着灯,贺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所有动作,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本是久经沙场之人,自己身上的伤口细数下来就有不少,什么样的疗伤没见过,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这么让他心惊胆战的。
平日里沙场上生还的弟兄们用不起珍贵稀有的药材,只能敷一些简单的草药进行包扎,疗伤的过程需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就算是贺家四兄弟,只要不是致命的大伤,一般也不会去浪费那个银子。
贺翎每回受伤都不放在心上,再疼也就咬咬牙的事,可眼下换成了萧珞,他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萧珞已经服了药,即便醒来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觉,可他还是忍不住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与产子无关的下人们在忙完之后都陆续出去了,只留了一个侍从、一个奶娘在屏风另一侧立着,屋子里显得极为安静,贺连胜夫妇不方便进来,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
大夫的动作极其小心,在贺翎的盯视下镇定稳妥地在腹部割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贺翎屏息静气地看着,目光朝萧珞沉睡的脸上转了转,又移回他的腹部,看着那里的伤口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
不知过了多久,贺翎在煎熬中终于见到大夫从切口里面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取了出来,割断了脐带,将孩子转交到奶娘手中,又对着切口细致收尾,最后用桑皮线将切口仔仔细细缝合好,敷上早已准备好的草药,最后把伤口包扎起来,总算是做完了一切。
贺翎一口气吊在喉咙口差点上不来下不去,这回终于活了过来,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着依然沉睡的萧珞,双手在他脸上摩挲着,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总觉得自己死千回百回都不足以偿还他这十个月所受的苦,深吸口气喃喃地唤他的名字:“长珩……长珩……”
大夫缝合伤口时,奶娘拿拧过温水的净布将孩子身上的血渍擦干净,裹于襁褓中,因为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不由有些焦急,连忙腾出一只手在其后背轻轻拍打,对侍从道:“快去禀告王爷、王妃!”
大夫将萧珞这边收拾妥当,洗净了手走到外屋,对面露焦急的贺连胜夫妇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殿下生了个大胖小子!”
说大胖小子纯属恭维话,这孩子刚生下来,还皱巴巴的呢,而且早在八个月前,周大夫就已经诊出了脉象说是个男娃,贺连胜夫妇现在哪里顾得上惊喜,早就轮流把孩子拍了个遍。
王妃一脸焦急:“这孩子怎么不哭啊?!”
大夫将孩子检查了一番,道:“许是殿下拖了两日,孩子在里面时间过久的缘故,先别裹着了,抱出来拍一拍。”
贺翎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些疑惑,掀开帘子走出来,正见到大夫将裹着孩子的襁褓解开,问道:“怎么了?”
王妃道:“孩子出来这么久了,啼都没啼一声,这可怎么办?”
贺翎听了不免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是萧珞吃尽了苦头换来的,可千万不能出事!
他这心里一紧张,手脚就有些不知轻重,着急慌忙地冲过去把孩子抢到手中。
王妃怕他重手重脚地把孩子弄伤了,急忙出声阻止:“轻着点儿!你轻……”
贺翎在孩子背上拍了拍,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情急之下吊着他一只软乎乎的脚丫子就倒提起来,重重一掌拍在他背上。
“哇……”孩子双眼紧闭着,嘴巴一张,嘹亮的啼哭声把一屋子人都给吓了一跳。
王妃瞪大眼,面露惊喜,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哭了!总算是哭出来了!这下好了!”
贺连胜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一瞬间高兴得满面红光,哈哈大笑起来:“好!这才像我们贺家的孩子!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全府上下人人有赏!”
贺翎提着孩子,一阵后怕,这会儿也跟着高兴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又是笑声,又是婴儿啼哭声,又是恭喜道贺声,好不热闹。
王妃见贺翎倒提着孩子一脸傻笑的模样,“哎呦”一声,心惊胆战地扑过去把孩子抢回来,骂道:“小的不省心,大的也不省心!当心把孩子摔了!”
贺翎看着她把小东西重新裹入襁褓中,脸上的傻笑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嘿嘿嘿地继续乐了几声:“我抓得牢呢,摔不了。”
贺连胜转头问道:“珞儿怎么样了?”
“还没醒,应该无大碍。”
王妃抱着孩子高高兴兴地哄着,喜气洋洋地对冬青吩咐道:“快去把煮好的汤端过来,一会儿殿下醒了端给他喝。”
“是。”冬青笑嘻嘻地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贺翎过了最初的紧张,现在剩下的全是欣喜,掀开帘子走进里屋,抱着萧珞在他额角蹭了蹭,乐滋滋道:“长珩,咱们做爹了!”
萧珞身上的药效已经过了小半,刚刚被外面的欢喜声闹醒了神智,现在又听他在耳边说话,更加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睁开眼喊道:“云戟。”
贺翎一愣,惊喜地看着他:“你醒了?”
萧珞面露笑容,抓住他的手紧了紧:“孩子怎么样?”
“孩子很好,哭得可响亮了。”贺翎一脸初为人父的自豪,“这小子生下来就欠揍!”
38、冰释前嫌
萧珞刚醒来时,身上的药效尚未褪净,除了失血过多有些无力,并无其他不适,但是等药效一过,腹部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了,幸好这疼痛还可以忍受,而且贺家替他准备的都是上等的药材,伤口愈合得快,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贺翎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眉梢眼角都是当了爹的喜庆劲儿。
萧珞瞧着他这副德行实在想笑,但是一笑又牵得伤口有些疼,只好硬生生憋着,循着外屋的哭声问道:“铮儿在外面呢?”
刚出生的小公子取名为铮。身为贺家男儿,当铮铮铁骨,这是贺连胜对他的期许。
“在哭呢!”贺翎乐呵呵地拿了件衣裳替他披好,转头就喊外面的人把孩子抱进来。
门帘一掀,哭声直直传进来,顿时变得异常响亮,等到王妃把孩子抱到跟前时,萧珞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疼了,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这么有劲儿?”
“有劲儿好!有劲儿才好啊!”贺连胜乐得红光满面,被王妃嫌弃粗手粗脚,孩子就在怀里过了把瘾就被抢走了,仍然是乐不可支,走过来在萧珞的肩上拍了拍,“珞儿,你受苦了!这伤口还受得住吗?”
“谢谢爹,不碍事的。”萧珞冲他笑了笑,见一屋子人都在高高兴兴地逗孩子,忍不住也跟着看过去。
萧珞本是一脸期待,可孩子被送到他怀里时,他却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两只手不知该怎么摆才好,横竖不是地方,再一看,这孩子双眼紧闭,瘪瘪的嘴巴一张一合,脸皱成了一团,实在是要多丑有多丑,顿时把他给惊着了。但是不管多难看,那都是自己辛苦十个月生下来的,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高兴,神色间颇有些复杂。
贺翎在旁边将他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忍不住大笑:“长珩,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幅模样。”
萧珞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当初睿儿生下来丑得我都不忍心看,如今还不是粉雕玉琢的。”贺翎凑过去将他一直僵硬着的两只胳膊动了动,给他纠正了一下姿势,“脑袋往上一些,这样抱着他才舒服。”
贺王妃在旁边笑骂:“说得头头是道,方才自己怎么抱孩子的?就差点儿将他扔了。”
贺翎挠挠头:“长珩他不是没抱过吗?我好歹当初抱过睿儿呢,我比他懂,教教他。”
萧珞朝他看了一眼,笑意加深,又把视线转到孩子身上,有样学样地轻轻晃了晃。
皱着一张包子脸闹个不停的小铮儿顿时就不哭了。
萧珞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先前还觉得他丑得很,这会儿再仔仔细细一打量,心里只剩下惊叹。
就那么小小的一团,两只小手捏成了拳头,时不时挥舞两下,虽然眼睛还没睁开,可嘴巴却不闲着,不哭的时候也一动一动的,实在是讨喜得很。
萧珞拿手指在铮儿脸上轻轻碰了碰,眼中的笑意更浓。这就是他与贺翎的孩子,从他肚子里出来的,那种割不断的血脉,让他心底添了几分柔软。
……
之后,萧珞好汤好药地滋补着卧床休养了两日,身上的伤口渐渐不怎么疼了。
铮儿除了喂奶时由奶娘抱着,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王妃亲自照顾,用不着他费心,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特地嘱咐贺翎安排信得过的属下在周围看护,又下了军令,出现任何情况都不得擅离职守,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待下了地,萧珞命人将铮儿抱过来。如今铮儿与睿儿都在王妃那里,睿儿一见铮儿要被抱走,急得哇哇直哭,王妃好气又好笑,只得命人把睿儿一起送过来。
萧珞正在榻上忙着逗两个小东西的时候,贺羿、贺翡安顿好大军,风尘仆仆地从营地赶了回来,沐浴更衣去掉一身尘土后就一起过来看望他们父子。
萧珞一见他们就连忙站起来,笑道:“大哥,三弟,你们回来了?”
这次突利大乱,探子回来禀报说是乌伽可汗突然病故,将可汗之位传给了弟弟戈布。任谁听了都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难怪二王子扎林仗都不打了,着急慌忙地掉头回去。
贺翡因为突利的退兵,对萧珞的印象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弯,彻彻底底把那些成见放下了,这会儿见他这么客气地对自己打招呼,细细一回想才发觉,之前不管自己态度如何,这二嫂一直都没恼过,不由有些汗颜,神色讪讪地走过来喊了声:“二嫂。”
萧珞对他的不自在有些了然,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