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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别罢了,树倒猢狲散,更何况我这棵树还从未茂盛过,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王良功此人心眼死,脾气倔,我于他仅有滴水之恩,他记在心里、付诸言行,却是涌泉相报。”萧珞自嘲地笑了笑,展开信扫了一遍,低声道,“来顺去伺候李贵妃了。”
“哦?是成皇后安排的?”
萧珞点头:“成皇后统管后宫,将出嫁皇子留下的奴仆重新安排,合情合理。来顺果真得了她的信任。”
贺翎知道朝中成家独大,李家其次,又听萧珞讲过宫中的形势,知道成皇后与李贵妃受宠程度不相上下,且都育有一名皇子,互相较劲得厉害,此时听他这么讲,猜到他会有些安排,接过他手中的信看了看道,“咱们靖西王府并非密不透风,装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长珩,你要装到何时?”
“到铲除成皇后为止。”萧珞声音转冷,侧头见他面露疑惑,解释道,“我生母为她所害,元皇后也命丧她手,此女心肠歹毒、手段很辣,我父皇迟迟不立太子,虽然对各个皇子忌惮有加,却唯独对成皇后毫不设防……”
贺翎见他握拳的双手有些轻颤,连忙伸手抓住:“你在担心你父皇?他如此待你……”
萧珞眸色有些黯淡,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恢复冷静,叹道:“他终究是我生父。”
7、追查箭矢
冬青端着盛满桑葚的碟子跨进院门,一路低着头眼珠子都快掉进桑葚堆里了,不过作为下人还是知晓分寸的,再眼馋也只能偷摸着看看不敢乱动,暗中吞了吞口水,走进屋将帘子掀开:“殿……”
萧珞坐在案前,单手支着额,眼皮子合着,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冬青迅速收声,脚底下踩得极轻,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将碟子放在案头,见他纹丝不动,猜他是睡着了,连忙从旁边拿来一件衣裳给他轻轻披上。
这会儿还没到晌午,冬青瞟到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张地图,对于上面的勾勾画画完全看不懂,只是心里琢磨着殿下最近时不时犯瞌睡会不会是太累了,该劝他歇一歇才是。
跨出屋门,一抬头见贺翎大步走了进来,冬青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将军,殿下睡了,您小声些。”
贺翎虽然在家中不怎么摆架子,甚至私下里还嬉皮笑脸的,可不笑的时候却气势慑人,下人们一般不敢对他如此说话,不过但凡关系到萧珞的事情就例外了。如今整个王府上至王爷下至烧火的奴仆,人人都知道他对九皇子好得没话说,九皇子的事永远摆在他自己的前面。
冬青伺候的时间长了,心里门儿清,只要不是突利入侵火烧眉毛的大事,哪怕殿下咳一嗓子都能在他心头震上半天,让他小点儿声简直是天经地义,绝对不会挨骂。
果不其然,贺翎听了他的话立马顿住脚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才放轻了动作走进去。
萧珞仍是方才那个姿势,气息绵长且舒缓,睡得似乎很沉,两扇黑羽似的睫毛一动不动地栖息在眼睑上,如同他的人,沉静中蕴含着令人心惊的力量。贺翎坐在他对面,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一个人高兴起来,心里时不时就会冒出一种捡到稀世珍宝的感觉。
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口渴,正好闻到一股甘甜的气味,侧目一看,原来旁边摆着一盘桑葚,眉梢挑了挑,抓起一把就扔嘴里吃起来,又甜又酸的,滋味相当不错。
萧珞手指动了动,睁开眼,刚睡醒的眸子里透着些迷茫,很快就恢复清明,一抬头就见两只亮如星辰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笑起来:“你回来了?”
贺翎嘴巴里还在吃着东西,捏着他下巴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等东西下了肚才开口:“累着了?怎么睡那么沉?”
“不累,只是闭目休息,没想到就睡着了。”萧珞指指一旁的桑葚,“哪儿来的?”
“兴许是佃农供奉的,入了四月,桑葚也该熟了。你尝尝!”贺翎说着就拣起一颗递到他嘴边。
萧珞也不矫情,张开嘴就咬了过去,嘴唇不可避免地从他指尖滑过,让他捉住又亲了一口。
“长珩……”贺翎喊了他一声,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最后只好挠挠头,又抓了几颗桑葚扔自己嘴里。
萧珞明白他的心意,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探身还了他一个吻,见他双眼噌地一下亮起,冲他笑了笑:“很甜!”
这桑葚的确很甜。虽然西北这一代风沙大、天燥雨缺,气候比不得江南鱼米之乡,可也有山脉绿洲,水土滋润之处不少,藩王都有耕地,一年四季吃的喝的自然不缺,桑葚原本就是西域传来的,对这里的气候极为适应,量多味美也不足为奇。
如今百姓生活极为困苦,中原有些地方甚至饿殍遍野,而藩地百姓过得也是好坏不一。藩王田多地广却不用纳税,日子极为宽裕,很多农民受不了沉重的苛捐杂税,几近饿死之际不得不向藩王租田借地,做了藩地的佃农。这些佃农就此是缓解生计还是继续水深火热则要看藩王的态度。
萧珞早在年少时就已知道,当朝有些藩王穷奢极欲,当地的佃农也不比外面过得好,有些却颇有良心,合理征纳。而靖西王是这些藩王中做得最为出色的,不仅治理有方从未出现过百姓饿死的劣迹,甚至可以说家家过得都尚不错。
嫁入王府后,他更是看得清楚,这王府里除了几个主子,几乎不养闲人,多余的奴仆从来不要,日子虽过得滋润,却从不奢华,节省的开支大多都用来屯兵养兵了。这是萧珞敬重靖西王的缘由之一,不止敬重,还有敬畏。若是他父皇能如此治国,又哪会落到如此田地?
贺翎看他垂眸吃得认真,知道他又在想心思了,问道:“成皇后那边,你想到什么法子了么?”
萧珞沉吟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暂时让来顺注意着,其他的还需要等待时机。成皇后坏事做多了,自然十分警惕,要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单凭来顺一个下人是无法办到的。”
“成家权倾朝野,的确很难对付。”贺翎点了点头,随即又愤恨道,“上回送亲队伍里那些乌龟王八全是成家的人,成家还真是无孔不入,真该把那些孙子一个不留地全杀了!”
贺翎当时是看萧珞傻了,怒极攻心才说了要将他们全杀光的话,不过后来知道萧珞安然无恙,也就冷静了下来,经过盘问刑讯才知道,送亲队伍里除了那些敲锣打鼓的,其他几乎都是成家安排的。
他本想下令将那些护卫杀了,没想到萧珞与贺连胜却同时出声阻止。
萧珞道:“杀不得。半途伏击一事瞒不住,既然已经呈上去了,那就更不能由着性子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故意陷害,只是手段未免太拙劣了,幕后之人不是极蠢就是极聪明,或许是想故布疑阵搅混水也未可知。成家看到如此低劣的栽赃手段,恐怕也是那么想的,他们若是查不出来,必定会将矛头指向靖西王府。如今的形势,不宜发生冲突。”
贺连胜早就觉得萧珞这个儿媳见识气度均不一般,此时听他话里话外不仅仅在替靖西王府着想,而是考虑得更深,一时又是感激又是欣慰,知道儿子必定会被他说动,自己也就不再参与了,由着他们自行决定。
贺翎性子冲,人却极聪明,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可以不惧怕任何一方,但是却不得不考虑如今的形势。眼下各方势力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却又剑拔弩张,这样的暗潮汹涌下若是有哪一方突然发难,天下必将大乱,到时突利再趁虚而入,前景可就堪忧了。
最终,那些护卫一个都没杀,手脚齐全地与仪仗队一起被遣回了长安,陪嫁的下人只有寥寥几个,也被一同赶了回去,理由十分恳切:靖西王府家徒四壁,养不起多余的人。
这理由险些让萧珞笑岔了气,笑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体己的下人都没有,不免觉得有些凄凉。但是想想,即便那些陪嫁之人底细清白能留下来,也无甚意义,他虽然嫁做人。妻没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可父皇心里还是忌惮着,连座府邸都不给,他还要这些下人做什么?
好在冬青虽然是王府安排的,但是对自己却照顾得尽心尽力,比皇宫里那些奴仆要贴心不知多少倍。上一世就知道他忠心,这一世自然也不能苛待他。
萧珞瞥了眼一旁的碟子,想着等会儿留一些桑葚给冬青,随口应了贺翎方才的话:“都四月了,那些人也该回到京城了,到时父皇就会相信我是真傻,不过有成皇后从中干扰,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
贺翎想起成家四处渗透的势力,知道要扳倒他们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沉默了一会儿道:“擒贼先擒王,想不动干戈地对付成家就只能对准成皇后与他父兄二人,他们垮了,所有势力都会土崩瓦解。”
萧珞点点头,盯着地图,手指在江浙一带点了点,轻叹道:“父皇不听劝阻,非要在江南大兴土木,民间怨声载道、积怨成魔,他却尽信谗言、一意孤行。扳倒成皇后的机会不远,只是……这天下也要乱了。”
贺翎定定地看着他眉宇间拢起的细微褶皱,有些着迷,却又有些心疼,抬手将拇指按在他眉心揉了揉,低声道:“长珩,你如今已嫁入我贺家,贺家便是你的后盾,成皇后亦是我贺家想要铲除之人,你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人手,只管与我说。”
萧珞抬头,见他神色严肃,想起他前一世也是这般维护自己,只觉得心中像寒冬里揣着一只火炉,抓住他的手指笑眯了眼:“我知道了。”
贺翎喜欢看他认真的模样,也喜欢他这种罕见的与年纪相符的清朗笑容,现在得了他的应承,心中着实高兴,探身在他眼角亲了亲,又坐回去朝地图努努嘴,问道:“先前在做什么?”
“原本是想看看突利与我华夏的地势,不过现在可能有了别的发现。”
“哦?什么发现?”贺翎见他眉目舒展,顿时来了兴致。
“上回遭遇伏击带回来的箭呢?”
贺翎听了连忙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拿!”
萧珞也跟着起身,等走到门口时贺翎已经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将首尾齐全的一支箭递到他手中:“可是有什么发现?”
萧珞没应声,直直盯着他的嘴巴看。
贺翎诧异地眨眨眼,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愣了半晌,忽然扬眉一笑,颇为得意地将嘴巴凑到他面前:“怎么?想亲我了?”
萧珞双肩一抖,忍了片刻忽然撑着他肩膀大笑起来,边笑边道:“方才出去没见着别人吧?”
“见着冬青了……”贺翎难得见他大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却笑得完全不明所以,“冬青似乎也笑了,怎么了?”
“你……”萧珞捏着他下巴将他嘴巴撬开来,再一次大笑,“哈哈哈哈……你快去照照镜子……”
贺翎一头雾水地走到铜镜前,只一眼就注意到,自己的嘴唇竟像中了毒似的紫黑一片,一看就是吃桑葚吃出来的,再一张嘴,更吓人,连血盆大口都要退避三舍。
想到先前冬青见到自己时想笑不敢笑的模样,贺翎顿觉掩面扫地,转身走回来郁卒地打量萧珞,愣是没在他脸上找到半丝吃过桑葚的影子,就连刚才在他眼角亲了一下都因为力道过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忿忿地很是不甘心,试探道:“张嘴我瞧瞧?”
萧珞抿紧唇笑着避开他往里走。
贺翎迅速拦住他的去路,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我看看!”
萧珞眼中溢满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