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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静的看着小柏过于激动的表情:“你想着处理就好。”
小柏常常会说我感兴趣的东西太少,小诺也总是说我应该笑的时候总是掉链子,生活留给了我太多的感触和印记,有谁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大部分露出笑容的机能,就像肌肉萎缩或者拉伤?
如果我跟别人说,我不太会笑了,会不会显得很悲哀?
左手走的那天,我和许小坏还有方小刀都去送左手。
许小坏对左手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有点儿喜欢我了,记得告诉我啊!如果我还没结婚,我就跟你走!!”
左手朝许小坏点点头,走向登机处,中间停下来,回头看着许小坏,看着我,看着方小刀,淡淡笑了一下,这是从左手出国后,我唯一看到的左手的笑容,或许也是这辈子我唯一能记住的左手的笑容。
“刚才我说的,你记住了没有?”许小坏朝左手的方向喊。
左手点点头:“我记住了。”
机场上,起飞的航班,轮番的呼啸的从登机处上空飞过,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喧闹,我突然觉得,原来人真的很渺小,渺小到一架飞机飞过,我们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左手接着往登机处走,走的越来越慢,在距离登机处还有几步的时候,左手突然站住了,转身大步的往我们站着的方向走回来。
“你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方小刀担心的看向左手。
左手着走到我的面前站住,我看得见左手黑色衬衫里面起伏的胸膛,我小心翼翼的:“落下东西……”
左手一把抱住我,我听到左手急促的心跳,我有些无措。
“十八,这辈子你没给过我一点儿机会,我知道我自己也把很多事情搞的很糟。”左手在我的耳边小声说着。
我故作镇静的拍拍左手的肩膀:“保重!”
“下辈子我给你机会!如果下辈子我还可以遇到你,我不管你爱的是哪个,我一定第一个带你走!!”左手重重的抱了我两下,转身朝登机处跑去,飞快的检票,飞快的过了登机处。
方小刀扁着嘴,竟然一幅想哭的架势,我的肩膀还留有左手身体的余温,我的思维有些空白。突然一阵疼痛惊醒我,我回过神儿,看见许小坏愤怒的表情,许小坏竟然又抓起我的手臂狠狠了咬了一口。
“十八,你不能让我一点儿都不恨你!”许小坏漂亮的眼睛开始燃烧。
我的祖宗,我的手臂两个大大的牙齿印,我慌忙抽回手臂:“你疯了?前些天刚被你咬过好不好?”
许小坏逼近我:“难道你希望我的怨恨越积越多吗?难道你希望我拿刀杀你吗?”
剪荦荦下夜班的时候,被人揍了,眼睛肿的厉害,眉骨差点儿骨折。我去看剪荦荦的时候,她还戴着眼罩,在沙发上放横的躺着,嘴里哼哼唧唧的。
我凑近了看剪荦荦的熊猫眼:“你跟谁结仇了?把你打成这样?”
“结个屁仇啊?还不是迪厅新来的几个小贱人跟我抢风头?打成这样算便宜我了,要是我被人□了,找他妈的谁说理去?”剪荦荦的怒火爆发出来。
我按住剪荦荦想要抹眼睛的手指头:“你不能换份工作吗?”
“能干什么啊?每个月花的比赚的多,英文就饭吃了,计算机也差不多还给学校老师了,就算找个文职工作,一个月给我2千多够我花吗?连雅诗兰黛的小套装都不够,好歹在迪厅。”我真佩服剪荦荦,闭着眼睛都能说出这么多铿锵有力的废话来。
“你最近忙什么?”小由从冰箱里拿了冰块儿,准备给剪荦荦换眼罩。
我站起身,转向小由:“忙,结婚。”
我听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小由手里的冰块儿掉到地板上,碎裂成无数的冰碴儿,剪荦荦抓开眼罩坐起来,两只漂亮的熊猫眼,如果不注意,我会以为剪荦荦化了很浓的烟熏妆。
“十八,你终于决定结婚了?”剪荦荦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我:“那小由怎么办?”
小由忽的拿手里的毛巾砸向剪荦荦:“我用不着你们管,我活的好好的,我,我不像某人那样没有节气,我耐得住寂寞!!”
小由噔噔噔进了卧室,卧室门被摔得震天响,剪荦荦刚想说话,我把眼罩递给剪荦荦:“你能不能戴上眼罩再跟我说话?”
“为什么啊?”剪荦荦不满的眨巴不知道是熊猫眼还是烟熏妆的眼睛瞪着我。
我把眼罩塞给剪荦荦:“因为你戴上眼罩的话,会比较好看。”
“你和小由都之前喜欢同一个男人,这会儿你先结婚,你肯定会被小由笑话。”剪荦荦嘟着嘴戴上眼罩,重新躺回沙发:“所以说男人都是自私的,你们共同爱的那个男人不在了,却留下你们俩明里暗里的较劲儿,何苦啊,还不如跟我去迪厅跳扭扭舞算了。”
我起身走到小由的卧室外面,轻轻敲敲门,没有反映。
“小由。”我接着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我背靠在房门上:“小由,你看过张爱玲的书吗?”
“我看过我看过。”剪荦荦的双臂在空中挥舞。
我没搭理剪荦荦:“我记得当时大家都喜欢‘红玫瑰和白玫瑰’……”
“我还抄了好多遍呢,我记得我记得。”剪荦荦开始背诵:“‘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对啊,你俩哪个是窗前明月光?哪个是朱砂痣?”
我看着张牙舞爪的剪荦荦,再次轻轻的敲敲小由的房门:“我只想告诉你,爱情不是红玫瑰就是白玫瑰,而婚姻,既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
剪荦荦在空中挥舞的双手停止了动作,象时间停止。
“是我让小诺晚点儿来的。”木易平静的看着我。
小诺约我吃火锅,最先来赴约的人却是木易,这多少让我有点儿惊讶。我没有说话,我想木易一定有话跟我说。
“我哥说,有些话他想告诉你。”木易低下头:“我哥说,他本来想亲自告诉你,但是说完话以后,不管是你,还是我哥,总要有一个人先离开,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他不来,就当你和他谁都没有离开过。”
我依然没有说话,火锅店的生意真好,人来人往。
木易喝了一口茶水,认认真真的抬起头,看向我:“我哥说,那句永远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会在他的心里长出一个春天,而那个春天,刚好就是他的爱情。”
无花祭(大结局)
夭夭陪着我去买结婚用品,夭夭纤细的手指在大红的窗幔上来来回回的抚摸着。
“夭夭,你恨冯小北吗?”我试探性的看着夭夭。
夭夭摇头,转脸看我的眼睛:“我真的不恨他,我们没做错什么,至少我们认真爱了,要是非要定一个错和对,那么所有的人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都错了,安雅是错的,许小坏是错的,左手是错的,木羽是错的,包括你十八,也是错的……”
“所以说,幸福这个东西永远都装在别人的口袋里面。”我点头:“看不到别人的错,就都觉得别人是幸福,其实都是看不到自己的错。”
夭夭抹抹眼角:“十八,结婚的感觉好吗?”
“说不上有多好。”我朝夭夭笑:“跟你当初的失落感一样,心里空荡荡的。”
海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整理书籍和一些文稿,海伦有些兴奋。
“十八,阿瑟给我回电子邮件了。”海伦的声音清清亮亮的。
我有些好奇:“阿瑟给你说什么了?”
“阿瑟说我的咖啡厅感觉很好,希望我能好好开这个咖啡厅。”海伦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对着电话笑:“那你好好做吧。”
“我想今年冬天去澳洲,北京的冬天刚好是澳洲的夏天,坐一次飞机过去,冬天的寒冷和夏天的炎热都在飞机的终点和起点了,就算见不到阿瑟也没关系。”海伦的语气平静的象在谈论老朋友,有念想总比没念想好。
放下电话,我看着眼前一堆一堆的书籍,还有我的好多手稿,这些书籍和手稿都跟了我好多年,我拿起一本厚厚的日记,纸张的颜色已经有些旧了,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报纸。我翻开日记本,从里面滑落一张散落的纸页。
我捡起散落的纸张,上面是黑色钢笔的字迹,应该是我高中时候的手抄体,那个时候的字体还很生硬,是严蕊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再鲜艳的墨汁,终归都要老化要风化,那些日记还有那些字迹跟着我颠簸流离,好多东西终于慢慢的老去,就象我的心思,不管怎样让我开心的去笑,已然不可能。经历的多多少少,象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心象一个破了口子的丝绸,不管怎么缝补,空洞的部分已经存在了,而且永远都在存在着。
出租屋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坐在书桌的镜子前面发呆。
小柏认认真真的帮我拔着白头发,每拔掉一根儿白发,小柏都会小声的说:“以后啊,少动点儿脑子,突然多了这么白发了,看着眼慌了。”
我从小柏手里接过如雪的青丝,发丝雪白,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突然多出来那么多白发,原来人要是变得老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连头发都变得失去了生命力?我从镜子里看着小柏,小柏的手,还有小柏轻轻抚摸我发丝的动作和神情。
最后陪着自己一起走到老的那个人,走到婚姻最尽头的那个人,可能是靠近爱情最近的一个人,也可能是靠近爱情最遥远的一个人。但总会是那个和你一起等着数手背儿上慢慢滋生的老年斑的那个人,总会是那个不管你是邋遢的还是漂亮的,不管你是臃肿的还是枯瘦如柴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始终象看空气 和水一样平常的,每天安静的看着你。
这叫什么?日子?生活?还是人生?
记不清是哪个伟大的作家说过,他说的大概意思是,不管是戏剧也好,小说也好,影视剧也罢,作者竭尽全力去塑造的那些经典的,或者活生生的形象和角色,其实不过都是作者自己而已。因为既然想让这些形象经典起来,活生生起来,你首先得把自己的灵魂入到这个形象和角色里面,你得让他们先活起来,这些形象或者角色活起来了,作者自己的某些生命特征就耗尽了。
每次想到这些话,我都会潸然泪下。
就像张爱玲,张爱玲写了那么多残忍的故事,还有支离破碎的爱情,写来写去,写的不过都是她自己。只不过是想把她自己藏起来,藏的好好的,好好的,就好像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从来就没有遭受过战争的洗劫,就好像她所生活的城市,沦陷的废墟和心灵从来就没有经受过创伤一样,就好像她从来,都和故事中的人物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一样。
很多东西看的太透了,其实,是自己躲在了自己的身后,你能听得见你自己的声音吗?(全文完)
后记:
我们还能怎样怀想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日子呢?
爱情不是红玫瑰就是白玫瑰,但是婚姻,既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而是一种把所有激情都打磨到毫无感觉的砂纸或者磨菜刀的磨石,我们肉质的身体,即便是骨骼,又怎么可能跟时间和岁月抗衡呢?
不管多么美好的故事,都没办法终结我们心中对幸福和美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