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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话!”刺蘼头也没回,只是厉声呵斥,“不要停!千万不要停!”
陈霁咬牙,顾不得眼冒金星,只能死死盯着前方刺蘼摇曳的长发与艳红的水袖,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说。
跑。
不停地跑。
陈霁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她的耳朵里只有胸腔里的那颗心,砰砰,砰砰,砰砰,一声大过一声,响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里。
陈霁不敢回头,因为她还不想死。
她已经从一开始对死的不在意退化到对死的恐惧。
是什么改变了她?
她不想死,她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这里有她爱的人。
陈霁被刺蘼拉着不停地跑,背后是呼啸而至的黑色子弹,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呼吸。
青狐,你在哪?
前头的白色忽然绽放出银光,刺蘼脚下急停,陈霁躲避不及,一头撞倒刺蘼,两个人缠在一起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下来。
陈霁整个气管和胸腔都疼得难受,她手脚发颤地跪在地上,无力张开的嘴里不停地干呕,一张脸比刺蘼的幻境还白。
“青青……”刺蘼俯身扶住陈霁,为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我尽力了。”
陈霁抬起脸,虚弱地看向刺蘼。
刺蘼“看”着她,微微笑,“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真的挺讨厌你的。”
陈霁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话,眼神不解。
“因为你和叶济申太像了。”刺蘼是蹲在陈霁身前的,她的如云长发披散在身前,露出领口上金线绣边的五彩祥云,她是自诩身份与美貌的刺蘼,几乎没有这样蹲□与陈霁好好说过话,距离之近,甚至让陈霁清晰看到她嘴角边极淡极淡的几条干纹,她轻巧地笑,看上去云淡风轻,一点都不为背后的危机所动,“你们都在肆意享受着被他人用生命来守护的爱情,不管是我,还是青狐,你们都太幸运,也都太不幸运。”
陈霁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两声咕噜声,她还是不太明白刺蘼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
刺蘼见她不解,忽然指向自己的胸口,笑道:“你什么也不用知道,只要记得我今天所做的,就够了。”
“嗯?”陈霁抓着她的肩膀,让自己站起身。
细碎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叶三十八黑色的身影正站在他们身后,“九九八十一层交叠的幻境,你这只小妖怪,为了这个人类,倒是鞠躬尽瘁了。”
刺蘼握住陈霁的手,两个女人并排站在一起。
叶三十八微微侧过脑袋,眼神里似乎闪过迷惑,“你这样做,也不过是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幻境毕竟是幻境,到最后,她还不是要死?”
说话间,她们一直躲避的那颗子弹从远处飞来,旋转着飞射到陈霁面前,却在她额前半寸的地方,堪堪停下。
叶三十八怔住,“为什么?”
“我的幻境确实只是幻境,但是,只要能为她争取到哪怕半分钟的时间就足够了,”刺蘼哈哈笑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能把幻境变成真实的九尾妖狐。”
叶三十八猛回头,辽阔无边的白色世界里,青狐正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九尾妖狐……”叶三十八眼睁睁看着那粒真实的子弹在陈霁额前化为粉末,“怎么可能……”
青狐径直越过怔忪的叶三十八,他走到牵着手的陈霁与刺蘼身前。
陈霁睁大眼,讷讷地看着他。
青狐看了她一眼,却转向刺蘼,眉眼深沉,语调黯然,“刺蘼……”
刺蘼嘴角飞扬,笑道:“我答应过的就会做到。”
青狐忽然俯□,紧紧抱住兀自发笑的刺蘼。
陈霁怔怔地盯着他们俩,手心里握着的刺蘼的手越来越凉,她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干燥的唇缓缓合翕,却一个音也发不出声。
身边的白像历经风雨的斑驳白灰从潮湿破旧的墙壁上片片剥落,从最初的一点点,到最后的一面面,那些晃眼的白逐渐被现实里的色彩所代替。
黑。
红。
蓝。
黄。
绿。
紫。
无数的颜色在陈霁眼前飞逝而过,又在她面前分崩离析,她害怕地抓紧刺蘼的手,却没办法接受自己正在害怕的现实。
青狐抱着刺蘼逐渐萎顿的身体,他的头埋得很低,宽阔的肩膀细细地颤抖,有压抑的呜咽从他身体里困兽般地溢出。
陈霁低头看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手,素白,五指纤细,就连指尖的边沿都修饰地一丝不苟,就是这只她从不细瞧的手,此刻正渐渐变得透明。
陈霁从那只手里,竟然看到了自己掌心的纹路,她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中忽然痛得一塌糊涂。
那只正在消失的手动了动,松松握住陈霁的拇指。
陈霁低下头,将脸凑到那只手背上,轻轻地蹭了蹭。
有泪落在沙堆里,被无声地吸收掉,徒留下一圈深色的湿痕。
陈曜嶙扶着叶舟,叶三十五扶着郑老太太,林岳白拉着叶舟的手不知所措地站着,客厅的地板上一片狼藉,那面被毁坏的玻璃窗裂迹森然。
青狐的怀里已经没有了刺蘼,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跪倒在地板上,无声无息。
这是陈霁第一次面对妖怪的死亡,她死死地盯着青狐的侧影,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从今往后,她再踏不进那个纯白的世界。
等所有的事尘埃落地,我们便生活在一起,说定了。
刺蘼,你这个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一直在摇晃我姐姐的身体,我冲她喊:怎么办?刺蘼要死了!
然会我姐姐喊得比我还大声,她说:为什么?!!!
我本来想了很多很多话,想谈谈刺蘼的死,可是我发现我已经没有力气说很多话了,这可能也和现在的时间有关。
那么,我只把我最想说的说给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刺蘼阿姨听。
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能和你的叶济申完成你们最初的美梦。
那里没有骗人的叶济言,也没有抢走叶济申的郑唯心,只有你和他。
☆、其实我也姓叶
第五十八章其实我也姓叶
林岳白不知所措地走到陈霁与青狐身边,俯身傻傻地看向陈霁;有些惊慌;又有些委屈,更多的还是不知名的害怕;“……你们……怎么了?”
陈霁低下头;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太干;干到每眨一下,都酸涩得难受。
林岳白转向青狐;不解地问:“青狐?”
青狐也没有出声。
林岳白的视线在他们俩中间转了一圈;又扫向背后的其他人;忽然压低声;敏感且小心地问道:“……刺蘼呢?她不是带着姐姐逃跑了吗?”
“刺蘼……”陈霁摊开自己的手心;看着掌心里深刻的纹路,喃喃自语般回答道:“没有刺蘼了……”
林岳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什么叫没有了?她刚才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陈霁低下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那只妖怪叫做刺蘼吗?”说话的人却是叶三十八,她一直站在原地,低头审慎地看着青狐与陈霁,“她用幻境拖延子弹击中你的时间,你却不知道她所谓的幻境其实就是她的身体吗?”
陈霁的身体一颤,双臂重重撑到地上。
刺蘼曾经说过,她当年听信叶济言的谎话,为了帮助叶济申,已经让自己的肉体彻底融入幻境,子弹在幻境里追了她们俩九九八十一层,也就是穿透了刺蘼九九八十一层的肉体,几乎是把她来回贯穿无数遍。
她怎么能不死呢?
叶三十八看着她的样子,若有所思道:“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呢。”
青狐忽然抬起头,他的脸上是肃杀的冷寂,两只泛着血气的眼紧紧盯着叶三十八,头上短促精神的黑发屏息间,竟然蓦地染上一层白霜。
叶三十八警惕地瞪着他,双拳在身侧握紧。
扶着郑老太太的叶三十五几步挡到叶三十八面前,冲依然跪在地上的青狐求饶道:“青狐!你先冷静下来!三十八虽然很坏,但还不至于……”
“滚开。”青狐终于站起身,头发上的白霜随着他的站立扑簌落下,露出底下如雪的白发。
叶三十五寸步不让,“青狐,三十八她还只是个……”
“滚开!”叶三十八忽然从后头狠踹了叶三十五的膝盖一脚,直踹得叶三十五扑通跪倒,她脚下不停,足尖贴地狠划了一圈,尘土飞扬间,十个沙怪嚎叫着扑向众人。
青狐臂弯一捞,将失神的陈霁搂到怀里,另一只手五指微张,所有的沙怪竟然全都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在他们面前狰狞地静止下来。
林岳白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立即惊愕地发现所有沙怪身上都迅速结上一指深的坚冰,而原本躲在沙怪后头的叶三十八赫然已经消失无踪。
青狐拉开陈霁,抬起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青青。”
陈霁的视线混乱了好一会儿,这才堪堪对上青狐的,她颤颤伸出一只手,犹豫着摸上青狐青白色的脸。
青狐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答应我,不要让刺蘼失望。”
陈霁的眉越皱越深,紧抿的嘴唇瘪了又瘪,脸上的表情是强行压抑的悲伤与痛苦。
青狐心疼万分,他摸摸陈霁的头发,翻过她冰凉的手,埋头在她手心里细密亲吻。
陈霁狠吸了几口气后,咬牙说道:“……你去吧……不要让她跑了……”
青狐点点头,站起身看了眼陈曜嶙,得到对方认可的点头后,几步奔出大门,消失在黑色的楼道里。
没了青狐和叶三十八,叶家被破坏的惨不忍睹的客厅里恢复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开口,也没有移动。
许久之后,陈曜嶙走到陈霁身边,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林岳白犹然沉浸在刺蘼已经消失的震惊中,但他不敢开口询问细节,他是这个家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最不适应这光怪陆离生活的,他只是走到那几个被冰冻的沙怪面前,憋着一口气赤手砸过去。
第一个冰冻的沙怪在他一拳之下破碎成无数碎冰块。
林岳白吓了一跳,但他立即鼓起勇气,像是要发泄内心深处积聚的所有怨恨与伤痛般,歇斯底里地对剩余的几个沙怪拳打脚踢起来。
很快,客厅里只剩下满地的碎冰块。
林岳白对着那些碎冰块还在不停地踩踏,他踩得过于用力,孱弱的身体东倒西歪,随时都会摔倒一般,叶舟看不下去,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却被少年一掌甩开。
“啊!啊啊啊啊!”林岳白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啊啊啊!啊啊!啊!”
叶舟一把拽过林岳白,将他的脸压到自己怀里,柔声安慰道:“嘘!嘘!岳白……乖!嘘!”
林岳白静了静,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叶舟眼眶微红,她埋头抱紧少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陈霁呆呆看着林岳白,心里的痛像一把锯子在她心口来回划动,嘎吱嘎吱,硬生生要将她的心切割成数片般。
陈曜嶙拍拍陈霁的脑袋,刚想说些什么,大敞开的客厅门外忽然响起高跟鞋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在黑洞洞空荡荡的楼道里诡异死寂地响动着。
陈曜嶙和叶舟同时把身边的孩子推到身后,夫妻俩并肩站在一起,警惕地盯着客厅大门。
高跟鞋的声音从一楼到四楼,越来越近。
就在陈曜嶙做好准备率先出击的时候,三楼到四楼拐角处的楼梯里突然蹿上一个高高的身影,那身影还未走到门边已经在吵吵嚷嚷了,“姑姑!姑姑!家里的灯为什么全坏了!黑漆漆的好吓人!”
“净隐?”陈曜嶙吃惊地看着门口的大男孩。
叶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陈净隐,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