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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人,当然是雷震。
雷震不是军人,当然不需要被马飞少校请到另外一个“环境更好”、“更适合军官居住”的地方。虽然雷震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孩子,但是军营里以强者为尊,在经历了昨天的护旗事件后,雷震已经用实际行动,赢得了那些军人的认可,再加上他是谢晋元徒弟这层身份,勉强可以统率全局。
而且还有马兰,她当然是军人,而且还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直属特务营的连长,在南京保卫战中,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全军覆没,从那个时候开始,马兰就再也没有穿过军装。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在整个孤军营也只有谢晋元、雷震和杨瑞符、凌维诚四个人。
当十几名孤军营的军官被白俄士兵带进谢晋元的房间后,暗中数了一下人数,谢晋元再次笑了。这些白俄士兵一个个长得又高又壮,看起来就像是北极熊,而他们的大脑,大概也继承了北极熊的“优点”。在军营里士兵都剃光了头发,只有连长以上的军官,才会留头发,所以那些手里连份名单都没有的白俄士兵,见到有头发的才抓。
这样一个方法看起来又简单又有效,但是,如果有军官自己喜欢剃光脑袋,在这个严热的夏季里,让自己的脑袋更凉快一点呢?
第十章 漫天飞舞
“请给我几分钟,我们这些军官搬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去享受度假式的生活了,我有些事情,必需要对下面的人交待一下。”
没有人能拒绝谢晋元的这个要求,事实上谢晋元能够答应工部局提出的这种无理要求,没有让事情演变到再次动用暴力解决,已经大大出乎马飞少校的预料。根据谢晋元的要求,把马兰单独请过来后,马飞少校就知机的退出了房间,并绅士的伸手帮他们关住了房门。
谢晋元和马兰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的凝视着对方,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直到马飞少校的脚步声慢慢踱远,谢晋元才低声道:“我走后,整营兄弟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是!”
迎着谢晋元隐含焦灼的双眼,马兰沉声道:“在你找到更好的人选或者我阵亡之前,我一定会全力完成你交付给我的任务!”
“虽然你很棒,绝对是一个最优秀的军人,但是大家毕竟不属于同一个系统,突然让一个女人来管理军营,再加上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很可能在人心惶惶之下,整个军营都变得暴躁难以驯服。一连三排排长余德才没有被白俄士兵搜查出来,你可以通过他来管理全营的士兵,面对熟悉的面孔大家更容易接受一些,而且有他这样一个助力,你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谢晋元微微眯起了双眼,他低声道:“余德才这个人,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在战场上他冲锋陷阵也算是一名勇将,但是想指望他处理各种突发事件。无异于对牛弹琴。记住,想用这样的人,你必须在他最强最得意的领域折服他,让他看清楚你们之间的差距,他才会老老实实的听话。但是你又不能当众让他出丑,否则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至于怎么去做,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马兰用力点头。
“至于雷震。他还年轻,进入军营地时候也太短,他甚至还不会和大家融入到一起,但是他头脑灵活,又能刻苦学习,这一次他的计划虽然做得并不算完美,但是已经称得上是攻守兼备。如果可能的话,尽可能交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让他在实践中慢慢成长。如果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你也可以找他商量一下,有时候指挥官在面临困境时,就需要雷震身上的那股狠劲,在背后重重推上一把!”
“还有。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必须要做好警备工作,防止日本军方指使的浪人,趁虚而入潜入军营。对我们实施袭击。你,雷震还有维诚都可以自由出入军营,在这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必要,尽量不要踏出军营一步,以免被敌人找到机会逐个击破。”
交待完所有的事情,谢晋元问道:“你有没有问题?”
“有!”
马兰凝视着谢晋元,道:“我认识的谢晋元。攻守兼备,更谋定而后动,从来不打没把握地仗。你也说过,雷震还年轻,这一次他做的计划并不算完美,也就是因为他的计划太冲动太激进,把孤军营和工部局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才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我想。在面对躲在工部局背后的日本军方步步紧逼时。你应该早已经有了更可行,更容易让我们度过难关的方案了吧?”
谢晋元略微沉默。旋即点头,道:“是!”
“我想知道的是,你明明有了更好地计划,你明明知道采纳了雷震的计划,就很可能会让整个军营付出血的代价,为什么还是接受了那个并不成熟的建议?”
谢晋元突然问道:“马兰你见过雷震哭吗?”
马兰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她几乎无法想象,雷震这样一个男人哭是什么样子。
“我见过,就是在昨天,他哭了。”
迎着马兰讶异地眼神,谢晋元轻声道:“为了保护那面国旗,我们有四个人死在了刺刀和乱棍之下。在把他们埋葬之前,雷震抱着其中一具尸体,在地上呆呆的坐了很久。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一直背对着我们,但是我知道,他哭了。”
“他清楚的知道,那四个兄弟,就是因为他过于激进的计划,而付出了生命。”
说到这里,谢晋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要让雷震明白,身为一名指挥官,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平时我们进行沙盘模拟练习,他可以出奇至胜,他可以为了整体战局地胜利,抛弃棋子用来吸引敌人的注意,但是当我们真正指挥一场战斗的时候,我们摆在沙盘上的,就是活生生的人命!没有这种身负重担的使命感,没有经历过鲜血的洗礼,没有品尝过面对满地的尸体时那种身为人类地道德与追求胜利,两种绝对矛盾感情反复煎熬,并从其中学会坚强,他就永远不能摆脱纸上谈兵的浮夸,成为一个真正的指挥官!”
马兰真的听呆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谢晋元为什么会赌上整个孤军营的命运与前途,采纳了雷震的建议!如果说一位名将的崛起,必然要踏着层层的尸体,一步步向上爬地话,谢晋元这位师父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雷震起始地那块踏脚石!
“你不要以为我是溺爱他,才会陪着雷震去疯!”谢晋元的声音嘶哑了,“你看看我们,被困到了这里,谁也不知道要多久,我们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每天在这里坚持操练,我们这个孤军营被国人称为上海地‘小重庆’,我们被所有人当成了抗战英雄。可是实质上呢,我们不就是一支被人缴了械,连大门都不能走出去,升个国旗都要申请、申请、再申请,最后还是要拼死一战的囚犯吗?我们不就是一支为了党国的面子,为了所谓的大义,而把自己贴到这里,明明心里憋得要死,仍然要打肿脸充胖子,摆出一幅坚强的面孔,挤出几分从容笑意的笨蛋吗?!”
“我们在这里关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得已经足够让我们忘掉了很多属于军人的特质。我们就像是一头被慢慢磨掉了血气与野性的狮子,我们甚至习惯了这种被囚禁,被日本军方步步进逼,只能被动应付的生活。如果用我的方案,我们是可以平安度过这次难关,但是绝对不可能像雷震提出的计划那样,反手狠狠刺上敌人一刀!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雷震,他就是一头无论被人关了多久,折磨了多久,都绝不会驯服,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对敌人发起致命攻击的……狼!”
谢晋元凝视着马兰,一字一顿的道:“所以我接受了雷震的计划,因为我知道,面对日本这样一条根本喂不熟的疯狗,什么孔孟之道,什么泱泱大国的风度与谦和忍让,都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唯一可以战胜疯狗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成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善战的狼!如果我谢晋元这一辈子,注定要在这个孤军营里去充当一个所谓的盖世英雄,那么我宁可选择雷震的建议,在面对日本人的步步进逼时奋起反抗光荣战死!那时候,我就算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因为我知道,我的徒弟雷震,会带着我的爱,我的恨,我未完成的使命与心愿,带着我们整个军营三百多个兄弟在这个鬼地方积蓄的所有感情,重新走上战场,和侵略者决一死战!”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是马飞少校回来了。
“谢团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看着面对自己,总算还带了几分礼貌的马飞少校,谢晋元昂起了头,他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叹:“我们军营里只有三百多人,就算加上整个上海支持我们,帮助我们的民众,也不过区区百万人,我们却妄想对抗日本这样一个国家,我们又怎么可能不败?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没有一个强盛的民族作支撑,我们又怎么可能不败?!”
目送着谢晋元和马飞走出了房间,聆听着纷乱的脚步声,和一阵不能抑制的喧哗与争吵,马兰深深的吐出了一口闷气。就像谢晋元说的那样,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没有一个强盛的民族作支撑,面对日本军方的咄咄逼人,他们就算是争吵,就算是抗争,甚至是重新拿起武器拼死抵抗又能怎么样?
除了付出鲜血的代价,他们还能换回来什么?
马兰背靠在墙上,她扭过了头,对着身边的一扇并没有关紧的窗户,低声道:“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永远记住他说的话!”
没有人回应马兰的话,房间里空荡荡的,当然没有人回应马兰说的话。
但是就在这个房间外的窗户旁边,一直贴着墙壁站在那里的雷震,嘴唇却在不停的轻颤着。就在他轻轻的吸气中,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正在他的眼眶里不断的涌出来。
第十一章 非人环境
谢晋元被工部局带走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手里捏着谢晋元留给他的笔记本,雷震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什么叫做失落的伤感,他就被马兰叫到了面前。
上下打量着挺立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一杆标枪,已经有了几分军人气质的雷震,马兰略略点头,丢给雷震一把铁锹,命令道:“自己到军营里随便找一个空地,挖一条深两尺,长十五尺的战壕。”
雷震接过铁铲,二话不说就走出了房间,他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马兰对他的训练已经开始了。
雷震在操场的南侧,找到一块空地,开始不声不响的挖掘起来。几个小时后,当雷震终于挖好战壕,带着一脸的汗水和泥渍,把马兰请到操场南侧验收时,在这条战壕的周围,已经站了一大群孤军营士兵。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望着马兰,生怕她出言驱赶,而那位本来应该帮马兰管理整个军营的一连三排排长余德才,更是对自己手下的班长下达了死命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装傻充愣也好,做出谦虚好学的姿态也罢,发挥你们老兵油子的油嘴滑舌也行,总之都给我占好了位置,一步也不许离开!”
几位班长连连点头,其中一位更是把胸膛拍得震天响:“排长您放心,哪怕抱着马兰的大腿喊她姑奶奶,我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如果不能从那位姑奶奶的手里学到三招两式,我王二虎的王字就倒着写!”
他们是军人,现在时逢乱世,过的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