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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著这只变得完整的摩天轮,毕行俯低身,在上面印下轻轻一吻。同时印下的,还有一份深深的祝福。
「少君,我期望你有一个真正幸福的未来。」这样说完,毕行再度转身,这一次没有再回头,直到身影最後消失也没有再。
被留在原地的尉少君,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握住了颈上的摩天轮。像是被凝结在这上面的咒文定住,怎麽也不能动弹。就这样在不知什麽时候又飘起来了的雪花中,久久地伫立著。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幸福?已经连碎片都不剩了。
完美主义75
城市中的公路上,无论何时总是这样车来车往。都市人容易烦躁的情绪,就与这拥挤吵闹的车流不无干系。
其中的一辆出租车上,此时毕行就坐在後座,静静等待著这辆车将自己送到机场。
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九点半。机场在十分锺後应该就能到达。
回来当天,已经到学校递交了退学申请。因为是假期,所以申请要等假期过後才会得到处理。
虽说只在那里念了不到半年,对学校本身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是,与那个人一起走过的小路,坐过的石凳,一定会是记忆中最宝贵的资产吧。
放弃,并不代表就要忘记。
「只有你,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忘记的啊。」毕行自言自语地低喃了这样一句。
忘记了最珍视的事物,人还能怎样生存?
『Iwishforthisnight…timetolastforalifetime……』
车中忽然响起这样的乐曲。
毕行从大衣口袋中拿出行动电话,看到显示在液晶屏上的名字,瞳孔瞬即紧缩,所有的表情在脸上凝固。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适从地,他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按下通话键。
将听筒拿到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毕行,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电话那头的尉少君,以微微沙哑的声音这样问道。
「嗯。」不能再说更多字,声音会颤,绝对不能被听见。
「那好。那你就听我讲,你什麽话都不要说,只管听我讲。」
「……嗯。」是要说什麽?
毕行握著电话的手不自觉地紧捏起来。
「我告诉过你,我爸和子希,在以前曾经分开过一次。但我没有说,他们分开的原因。」
尉少君的语速很缓,像是生怕说快了会让对方听不清。或许这是因为,正在说的事情就是有这麽重要。
「那时候他们已经参加工作几年了。子希在家中是独子,大学毕业後家人就开始催促他结婚。一开始只是催促,到後来就演变为逼迫。子希的个性很强,越这样被逼,他就越是不肯。
他和我爸说了这些事,我爸说,为了安抚家人,结婚就结婚吧,可以找一个绝对不会产生感情的特殊对象。子希听了之後很生气,当时就和我爸大吵一架,然後一个人去了国外,几年都没有音讯。
在这期间,实在找不到子希,我爸放弃地和我妈结了婚。几年後子希回来了,找到我爸,跟他说,在外面这麽多年,没有一天忘记过他。其实我爸也是一样,於是答应了复合。不久後我爸买了现在的这幢房子,和子希一起住了进来。
子希回国的事情,并没有通知自己家人。直到在街上被看见,他的家人就要他回去,他说什麽也不肯。後来有一次,被他的家人发现他和我爸在一起,当场暴跳,拿起凳子就朝我爸砸过去。是子希帮我爸挡了下来,手臂骨折,被送进了医院。
经过这件事,子希和家里彻底决裂。我爸觉得很歉疚,子希为了他付出了那麽多,失去了那麽多。而他自己,还有著名义上的妻子。每次我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过来,子希就不得不暂时到外面躲开,有时候一躲就是好几天。
我爸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子希,就和我妈商议离婚。我妈觉得这样不太好,而子希也不同意。子希说,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而失去现在拥有的任何事物。他还说,他真的不介意,他只想看到我爸好好的。我爸说不过他,而且顾虑到我和少怡,也就放弃了离婚。
但是,子希他……我说过他的个性很强。虽然从没有对我和少怡发过脾气,但是他发怒时的样子,我看到过。他和我爸吵架,每次一吵就会说著和之前截然相反的话。他责怪我爸竟然就这样结婚,把他置於什麽立场。
我爸心里有愧,从来不反驳。但他越是这样,子希就吼得越凶。他说,『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让我失去了那麽多,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我绝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是我最最喜欢的人,也是我最最痛恨的人』。除此之外还会说很多很多难听的话。
但每次吵完了,过了那阵子,他就会向我爸道歉,说不应该讲那种话,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我常觉得,子希好像有精神分裂。一个他,深爱著我爸,另一个他,对我爸恨之入骨。我爸也是明白这些的,所以他很累,尽管很累却还是不愿意放弃子希。他是认为,现在这种局面既然是自己的责任,那麽他就应该承受,再苦再累也要承受。
不过,虽然他的决心很坚定,有时候还是会难过,难过到忍受不了。如果不是到了忍受不了的地步,他一定不会对我说那麽多。向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孩倾诉心中的苦痛,後来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经历。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麽痛苦的样子,那样子,就好像他快要活不下去了似的。我真的以为他会死,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哭著问他,不要这样好吗?你觉得这样幸福吗?他告诉我,幸福,一种自甘堕落的幸福。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明知道前方没有光明,也坚持要在黑暗中走下去。不管跌倒多少次,不管伤得怎样头破血流,都不会放开对方。这条自甘堕落的幸福之路,他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完美主义76
说到这里,尉少君停了下来,像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整理的时间。
在这安静中,毕行细细研读著刚才听见的「幸福」,那种幸福……
「然後,还有我妈。」很快,尉少君又接著说了。
「我妈是个非常专制的人。对於从小就作为佣人的女儿而陪在她身边长大的萱姨,她极度的严苛,不允许萱姨做出任何她不认同的事。小时候,萱姨觉得自己身份低微,而我妈的气势又那麽强,所有靠近萱姨身边的人都会被她赶跑,不管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萱姨对我妈既感激又无奈又惧怕,也就一直由著她了。
但是随著渐渐长大,我妈的专制让萱姨越来越觉得透不过气。她开始试著从我妈身边逃开。但是无论她逃到哪里,最後都一定会被我妈抓回来。这样反反复复,萱姨快要被逼疯了,结果她选择了自杀。
当然她没有死成。她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妈一会儿大骂她是笨蛋,一会儿又抱著她哭,哭著说,『不要再想著离开我,以前让你难过的那些事真的很对不起,你不要怪我,一切只是因为我太喜欢你』。
萱姨什麽也没说。自从那次之後,她就再也不试著反抗我妈了。无论我妈说什麽,她都一一照做。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人偶,我妈就是人偶师,控制著她的每一个举动,掌握著她全部的未来。
我问我妈,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我妈的回答是,有什麽不好的,现在萱姨和她在一起,也不再想著逃跑,这就比什麽都要好。但是我想这只是我妈的逞强。以前的萱姨,虽然会忤逆、会让我妈生气,至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而现在,我不确定她还是不是了。也许她心底也是喜欢著我妈的,但是,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当我妈看著这样的她,听著她对自己一一附和,唯一的心情真的只是幸福吗?这样子真的幸福吗?」
「少君……」毕行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沈重起来的呼吸声,不禁感到担心。
想要对他说些什麽,就在这时,车子停下来。
机场到了。
直到下车後,毕行仍在考虑这时候应该说些什麽,却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麽才好。
第一次,尉少君将心情这样掏出来与他分享,这麽深刻的,这麽坦诚的。
本来这是一直很期待,也应该很开心的事,然而一时之间,他竟然毫无主张该如何应对。
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想著,他无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候机大厅门。迈脚,准备往那边走过去,忽然却又停了下来。
「明明前面是黑暗的,却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其实是光明的,只是自己没有看见;明明眼泪很咸,却给自己倒一杯牛奶混合著喝下去,说这是甜的;明明在往地狱不断下坠,却高举著手说我在飞往天堂,我很幸福……我的身边都是这样的『幸福』,可是这种幸福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这时候,尉少君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那头传来。大概是经过刚才短暂的调整,他的呼吸声听起来稍微平静了些。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所以你要承受我的憎恨』,『因为是为了喜欢的你而哭,所以你要为我的痛苦感到愉悦』,『因为喜欢,所以不择手段也要控制你』,这样的喜欢我也不想要……就算得到这样的喜欢,也不可能得到幸福,我一直是这样认为。
所以我总是站在高处,觉得这样就可以客观地看著脚下。看著一个个『幸福』在那里哭著傻笑,我对自己说,这些都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不是这样。
然而我越看,就越觉得我什麽都不想要。如果轻易要了,可能就会变得和我看见过的那些『幸福』一样。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什麽都不要。
回头想想,完美主义的人或许其实是我。」
「……」
完美主义77
「……」
「我就这样看著,看得越久就越觉得可怕,我干脆闭上眼睛。我不看,我也哪里都不去,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事了。
然後,不久前,我感觉到有什麽捉住了我的手。我没有睁开眼睛看它,只是觉得很温暖,所以我让它牵著我,让它陪我站在那里。我觉得这样就好。我喜欢在我什麽都不看的时候,有它牵著我的感觉。
直到它跟我说,它要松开我的手了。我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它的背影。它的背上写著四个字,最後送给我的四个字,告诉我说,你要幸福。」
「……」
「幸福……没有了它,我要怎麽幸福?」
喃喃地这样说著,尉少君的声音变得比一开始更加沙哑,也更加轻而模糊,像是在极力忍耐著喉咙里翻滚的什麽。
「我已经……再也不能闭上眼睛了,我已经看到了我想要的,我再也做不到把它无视。虽然它只剩下一个背影,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弃。我想追上去,跟它说不要走,我还想要跟它牵手,无论把我带去哪里也没有关系,我不想再一个人站在那里……」
「……」
毕行静静听著,有一瞬间想要说对不起,却还是没有说。
虽然很明白,是自己,害这个倔强的人变得这样软弱。但是,不能够为此而道歉。
如果道歉,对不起的是彼此的心。
「就算再也回不到高处,可能会变成像那些一边哭一边傻笑的样子,我也已经停不下来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少君……」
「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最幸福,别的什麽都比不过……」
「……」
「我该怎样才能把你留下来?我不想你走,可是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