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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衫湿透
楔子
二十年前,空相寺,内院。尹心玥携子听禅。许延无端睡去。
梦里,窗外,树梢。深秋的黄叶缓缓坠落,漂浮在丝线般轻盈的桂花香气中,如同片片金色的蝴蝶的翅膀。许延带笑醒来。哭闹。
“你因何而哭?”方丈问。
“我丢了一颗糖……”
“你用一颗糖,换了一个梦。”
许延擦干眼泪,笑了。
二十年后,空相寺,内院。许延陪夏紫菱祈福。倦意无故袭来。
梦里,窗外,树梢。深秋的枯叶纷纷坠落,惶悚于蛛网般飘摇的萧瑟冷雨中,如同片片灰色的蝴蝶的翅膀。许延拭泪醒来。微笑。
“你因何而笑?”方丈问。
“我丢了一个梦……”
“你用一个梦,换了一颗糖。”
许延慨然轻叹:“那……眼泪呢?”
“泪者。缘也。”
那时年纪小
时近隆冬,午后天色更阴晦了,风从昨晚新添那道裂缝上钻进来,呜呜地响。许延杵在窗边,用冻得红肿的小手,费力地抹去另一块玻璃上凝聚的雾气,眼看着许刚高大的背影和他的旅行袋,断然消失在楼房拐角的阴影处。他回到房间,拉拉埋头收拾地板的尹心玥:“妈妈,爸爸去哪儿?”
尹心玥停下动作,抬起头,将他轻轻拉进怀里:“延延,”她低声说:“爸爸以后不跟我们一块儿住了。” 那是一九八五年冬天,许延四岁。
许刚离开以后的日子,在许延的记忆里,是一张无声无息的老照片。白天在幼儿园里还好,可以跟小朋友们尽情玩耍,晚上到家,却冷冷清清。再也听不到爸爸爽朗的大嗓门,再没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一把举过头顶放到宽肩上,或者用硬硬的须根扎得他哇哇大叫满屋乱躲……
在报社工作的妈妈一直很忙,晚上总要挑灯伏案写稿子,就连节假日也经常加班。许延一个人呆在七十平米的家里,无聊地摆弄那些腻味的玩具。吵闹毫无用处,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习惯了这种除了冷清还是冷清的生活。
来年秋季的某一天,尹心玥带着许延去市郊乌山空相寺听禅。寺内袅袅的香烟和耳边萦萦缠绕的梵唱,让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似乎还做了一个美梦。但醒来却立刻哭了,睡前手里握着的糖果竟然无影无踪。
那位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师,枯瘦的手指轻抚光亮的念珠,寥寥几句让他转啼为笑,他想起了梦中那些翩翩起舞、自由自在的金色蝴蝶……
离开寺院的时候,尹心玥的心情似乎明朗起来,牵着许延的小手沿着寺前朴掘的青石阶梯漫步而下。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带着玻璃纸薄脆清透的质感,金风飒飒送爽,偶尔有悠长的鸽哨划过烟青色的长空。
许延走了几步就开始不甘寂寞地蹦跳,欣喜地倾听脚下落叶同样欣喜的脆响。尹心玥突然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延延,爸爸明天要来看你。”
“真的?!”许延蓦然一惊,他已经很久没跟尹心玥提起爸爸,他发现妈妈并不喜欢谈论有关父亲的话题,他迫不及待地问:“爸爸回家了?他不走了吧?”
“不,他不在家里住。”尹心玥蹲下来,看着儿子稚气的脸庞,柔声说:“延延,妈妈和爸爸因为工作太忙,以前经常吵架,去年他走的时候,我们就离婚了,以后都不会住在一起,但爸爸有空就会来接你去他家玩儿,小延想去吗?”
许延愣了愣,低声说:“想。”虽然他很久之后才了解离婚的涵义,但当妈妈那天说起爸爸前不久又结婚了,家里还有个阿姨跟妹妹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不管他多么期盼,过去的美好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一早许延就被许刚带到了火车站,站台上还等着一个短发齐耳、身材微胖的阿姨,手牵一个五岁大小的女孩微笑着向他俩迎来:“延延,累不累呀?”那位阿姨和气地笑问许延。
许延默不作声地回头看爸爸,许刚揉揉他的头,微笑着说:“小延,叫黄阿姨好。”又拍拍地上那个杏核眼,花罩衫,扎着羊角辨的小姑娘:“这是你妹妹,名叫夏紫菱,延延要保护小妹妹哦。”
许延有点不高兴,她明明不是爸爸的女儿,怎么能算是自己的妹妹呢?但他还是乖觉地叫了声:“妹妹好。”那个小姑娘紧紧拽住黄丽萍的衣角,也怯怯地说:“哥哥好。”神情就像突然被人抓出笼子的小兔子,手足无措地局促。
许延扭开头,又趴进爸爸怀里。许刚与黄丽萍相视而笑,带着两个孩子检票上车。汽笛“唔”一声鸣响,那列挤迫喧闹的火车哐当哐当地启动,带着许刚一家,一抖三颤地驶离G市脏乱的站台,加速奔往荒凉的旷野,奔向旷野尽头、远山深处那个军工单位——二〇五信箱……
许延心情复杂地趴在车窗上,重见父亲的喜悦和面对陌生人的拘束让他无措地沉默。所幸黄丽萍是个热情开朗的女人,不停地逗许延说话,绘声绘色地向他讲述二〇五的风景趣事,年幼的许延逐渐放下了戒心,也开始对他们的目的地充满好奇。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些注定在他生命中翻云覆雨的男女,已在彼处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了……
许刚一家在第二天下午抵达。黄阿姨所言非虚,二〇五坐落在密林深处,距离最近的白河镇将近二十公里。四围环绕险要的崇山峻岭,无序生长的挺拔的红松、秀丽的云杉、椴树和苍翠的榆木,将这片森林装扮得郁郁葱葱。一条清冽浅急的白沙河挟着两岸细白酥软的沙滩,环绕家属区外围的农场,横穿谷地,追随迁延曲折的盘山路,欢蹦乱跳着奔向山外的白河镇。
许延被许刚抱进门,立刻喜欢上这个白墙黑瓦,搭着葡萄架子的葱翠院落。一昼夜的旅程已经跟黄丽萍和夏紫菱熟悉起来。黄丽萍手脚麻利地开了房门,端出零食直往许延手里放:“小延跟妹妹玩会儿,阿姨马上去给你弄好吃的。”
许延甜甜地笑了:“谢谢黄阿姨。”尽管仍旧排斥,但他不得不承认,黄阿姨真是个顶好的人。
黄丽萍笑着套上围裙:“小延真是个好孩子,不但模样儿长得俊,还特别有礼貌,紫菱你得好好向哥哥学习。”
夏紫菱羞涩地应着,许延也有些不好意思,黄阿姨不知道第几遍这样夸奖他了。许刚放下行李乐呵呵地走出来,拿着一条白毛巾擦拭满头热汗:“延延,爸爸这儿不像城里,孩子们想上哪儿就上哪儿,走丢了也有人给你送回家,你要是闷了,就让妹妹带你出去逛逛。”
许延立刻高兴起来,刚才车上就看到公路边有条河,他当时就琢磨着想去河边玩儿呢。于是马上站起来说:“那我现在就去。”
黄丽萍在院子里嗔怪地说:“老许,孩子刚下车呢,还没吃上饭……”
“这有啥!”许刚不等她说完,大手一挥:“我们小时候,还不是先顾着玩儿,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家找食,你还怕他饿着?”
“延延可没你那么野!”黄阿姨笑着拉过许延,塞了个苹果到他手里:“先垫垫底儿。”然后对夏紫菱说:“哥哥刚来,你带好路,到点儿了就回家吃饭。”
两个孩子答应着向外走,许延刚出院门,就见到隔壁院墙外探出的石榴枝,沉甸甸地挂满了果子,红彤彤煞是喜人。
“哥哥,这是石榴,我上礼拜还吃过,可甜呢!”夏紫菱跟在背后讨好地说。
许延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多余的小尾巴,但总听她哥哥哥哥地叫,还是很有成就感,问道:“能摘吗?这是谁家的?”
“能摘呀,”夏紫菱笑嘻嘻地说:“我一来小毅哥哥家玩儿,李阿姨就叫我摘。”
“真的?”头顶的果子鲜艳诱人,举手就能够着,听夏紫菱这么说,许延没多想,立刻蹦起来,扯住石榴枝就往下拉。正准备摘果子,一条大黑狗就猛地扑到面前,凶神恶煞地冲着他狂吠,许延措手不及,一屁股摔到地上:“哇!”地一声哭开了。
“你是谁?干嘛偷我的石榴!”院子里随即跑出来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只听他吹了一声口哨,那只黑狗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地绕着他摇尾巴。
夏紫菱见许延哭了,也吓得想哭,委屈地对那小屁孩说:“小毅哥哥,他是我哥,你家闪电怎么那么坏呀!”
那小屁孩正待说话,两家的大人就被外面的哭声招出来了,黄丽萍立刻抱起许延哄,男孩的爸爸上来二话不说,抬手就往小屁孩身上招呼:“叫你把狗栓好,看把小弟弟吓的。”
许刚忙拉住他:“咳,封工,这有啥,又没伤着许延,孩子们还不认识呢。”他随即笑着拉过那个小屁孩,对许延说:“延延,这是封毅,比你大两岁,你要叫哥哥,以后大家一块玩儿,知道吗?”
许延停了哭,瞪着眼睛不说话,心想,他刚才那么凶,我才不叫哥哥呢。封毅不好意思地笑:“你要吃石榴吗?我给你摘。”说着屁颠屁颠地跑到树下,连摘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果子塞给许延:“闪电认人的,以后就不会吓唬你了。”
许延擦干眼泪接过果子,心有余悸地瞄着那条狼狗,一身黑皮,就脑门上有道突兀的白纹,怪不得叫闪电呢,真臭美。大人们都笑了,李阿姨招呼许延:“小延是吧?快跟菱菱来家里玩儿,石榴爱吃多少摘多少。”
许延说:“谢谢李阿姨,我跟妹妹去河边玩儿。”他才不想跟那只恶犬呆一块呢,于是跟夏紫菱继续往河边走。
没想到封毅隔了会儿就追上他们,身后还跟着那条阴魂不散的大狗:“嘿嘿,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许延戒备地说:“我不跟你玩儿,你的狗太凶了!”
封毅笑嘻嘻地说:“闪电一点儿也不凶,不信你问菱菱,它可乖了,还会游泳呢!”他绕着许延跑来跑去,摇着手里的玻璃瓶说:“我带你去抓小鱼儿,河边还有小螃蟹和小虾,待会咱们用这个瓶子装回家喂鸡!”
夏紫菱也帮腔说:“哥哥别怕,闪电真的不咬人,小毅哥哥可会抓鱼啦,咱们一块去玩儿呗。”
许延将信将疑:“真的?”但想着多个孩子肯定比跟夏紫菱玩儿有趣,就说:“抓来的小鱼我要养着,不喂你家的鸡。”
“行!就给你养着。走吧!”说罢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向河边跑去。
天上的银河
山里的气候不像城市,日头虽然一样泼热,但迎面吹来的山风却让人通体生凉,送来阵阵有机肥特有的味道,还有泥土青涩的甜香。许延好奇地东张西望,家属区星罗棋布着一色白墙黑瓦带院子的平房,路边分列大块小块不规则的菜地。地里的各色作物跟随风向此起彼伏,跟城市风貌差别很大,让人特别心旷神怡。
穿过一条柏油马路,白沙河欢快地展现在眼前。河边长满了柳树,细长的柳条直垂进河水里去,混着水草飘飘荡荡,东一撮西一簇的野花和芦苇丛,点缀在细白的滩岸上。靠近岸边的水草里果然有一群群叫不出名字的小鱼小虾穿梭其间,全都鬼头鬼脑游得疯快。
许延兴奋地撅起屁股伸手捞鱼,封毅咯咯笑了:“这样抓不到的,你们等着。”说着扭头跑进河边的农场,一会儿功夫就借来个烂簸箕:“你跟菱菱在那头赶,我拿簸箕拦着。”三人各就各位,不一会儿就捞了满满一瓶小鱼小虾,许延抱着瓶子直乐,心想封毅真厉害,那么会玩儿。
那天许延玩儿得特别尽兴,瓶子实在装不下了,几个人才往回走,封毅趴在他耳边说:“那边还有个小水潭,可惜菱菱在,不然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