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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老人家本姓王,家在离白河镇二百里的一个小县城上,育有三儿一女,老伴儿抗战时就牺牲了,孩子全靠她一个人拉扯大。大的儿子女儿毕业后去G市打拼,发了家把她接过去享清福。这次是小儿子的孩子做满月,老人家一来想看孙子,二来,也思乡情切,等不及女儿得空送她,自己就带着个保姆坐车回家了。
玲玲是大女儿的孩子,自小带到大,这回非闹着跟她一块儿回老家看看:“小许,小封,你俩哥儿不但是我这老婆子,更是我女儿一家的救命恩人呐。”王老太说着老泪纵横:“不然我哪儿对得住我那女儿女婿,我这条老命也没脸活下去了。”说罢非要两人留下联系方式,回G市要让玲玲父母亲自登门拜谢,慌得他俩连连推辞。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说,”封毅忙站起来:“是您福气好,孩子没事儿,比啥都强。”
“就是啊,换了谁都会尽心尽力帮您找的,何况玲玲那么聪明伶俐,”许延也笑着说:“没她跟我斗嘴儿,还闷得慌呐,不为您,就为自个儿,我们也得把她找回来呀。”
两兄弟一席话,说得王老太眉花眼笑,自个不识字儿,非让小保姆写上家里地址,交到许延手里,千叮万嘱让他俩回G市后一定上家来玩儿。许延忙应着收好了,老人家这才满意。
苇岸宿绿影
第二天上午,王老太一拨在县城下了车,两小时之后,列车停靠在白河镇站台。
这次没有预先通知,两人在镇上雇了部私车回二〇五。许延打开车窗,让干爽清劲的凉风嚯嚯灌进来。
乡情,是一种别样的音调,深沉而低廻,特殊的气味和氛围,是陌生与熟稔融洽美满的结合,是记忆与现实生动可感的印证。
夏末的天,蓝得特别深,托起一朵朵白云格外银亮立体。绿色取代了洁白,成为原野的基调。路边起伏着一垄垄高低错落的作物,蓬蓬勃勃的杂草野花不甘寂寞,趁着暖阳自觉围出地界,沉浮在碧浪翻涌的浩瀚汪洋中。比之江南婉约精致的风情,这儿是不修边幅的率性粗犷,苍凉却不荒瘠,蓝天下广袤的田野接引着苍莽的群山,白沙河像年轻的母亲,轻快地闪动着波光……
北方终究是北方,江南的瓜果早就收了藤,这里才刚刚开旺,沿途不少瓜农从地里捧出一个个碧绿饱满的西瓜,堆上路边等待拖拉机运上镇里。许延眼馋,笑道:“呀,这瓜看着就好吃。”
“那咱下车买两个,”开车的汉子爽朗地笑:“现摘现开,解暑生津,两位路上几天没吃着新鲜瓜果了吧。”
“那咋好意思,”许延言不由衷地推辞,乐得巴不得蹦下车去:“停车得耽误您生意了。”
“嗨,赚钱图个啥,不就图个舒服自在,”汉子乐呵呵停好车:“这现有的自在都享不了,那钱赚来还有啥用?”
“大哥真豁达,”封毅由衷赞道:“会过生活。”
“嘿嘿,走,摘俩瓜去,”汉子开门跳下车:“咱吃饱了再赶路。”
许延乐陶陶地奔进瓜田里,一个戴草帽的老农见几人下车,也不上前招呼,热络地笑笑,就又弯下腰忙活。
“大爷,”许延拍着圆滚滚的西瓜,笑嘻嘻地问:“您这瓜咋卖呀?”
“哦呵,过路的客人,一角钱一个,尽肚子吃,”老农呵呵笑道:“要带走,五分钱一斤。”
“哇,这么便宜!”许延惊奇地问:“那您不亏本儿吗?”
“亏啥,今年收成好哇,”老农拄着锄把子站直腰,筋络毕现的手举起来,抹去脑门上的热汗,满脸的皱褶泡进温水里一样舒展:“你瞧这地里的瓜,又圆、又大,还结得密,丰收是老天爷的赏赐,天下人都有份儿。”
“嘿嘿,那谢谢老伯了,”许延粲然一笑,伏下身挨个摸过去,爱不释手:“瓜要咋挑哇?啥样儿的算熟了?”
“这一垄都透熟咯,小哥儿放心摘,”老农摘下草帽扇起风来:“要吃着不甜,不收你钱。”
“诶,谢谢老伯。”许延乐颠颠捧起个滚圆的,拧落瓜蒂跑去找封毅:“有刀子吗你?”
“呵,这要啥刀子?”封毅接过来,往路边大块卵石上轻轻一磕,丰沛的汁水顿时哗哗流淌,熟透了的西瓜裂成好几块,露出里面红彤彤的沙瓤和黑艳艳的子儿,馋得人顿时口舌生烟。封毅递过一块给他,笑道:“诺,吃吧。”
许延抢过来,忙不迭啃下去,喜得一惊,这瓜竟是少有的清爽甘甜。往日在城里买的,大多粗淡寡味,还有些个黑心贪财的商贩,往里面注水压秤,哪儿比得上现下这鲜美天然的风味儿:“这瓜太好吃了!”许延急火火地吐着瓜子儿,嚷嚷个不停:“在G市,我从没吃上过这么好的瓜。”
“瓜出了地再送到市里,储运得花多长时间。”封毅挑了块大的递给司机:“多数都趁生着就摘下来了,在车里慢慢趸熟,那能好吃?”
“也是。”许延应着,极目望向辽阔的田野,这一片土地,究竟蕴藉了多少丰美与甘甜?“哥……”他喃喃道:“我觉得这儿,才是咱的家。”
“嗯。”封毅微笑:“以后,哥陪你回来。”
“好!”许延欣然欢笑,啃口西瓜:“嘿嘿,哥,这次你再带我上哪儿玩去?”
“正事儿还没办完呢。”封毅失笑:“就念着玩儿。”
“这叫劳逸结合、张弛有度。”许延理由一大堆:“不吃好,玩儿好,哪儿有力气办好事儿……呀,你看!”不待对方答话,突然跳起来,手指着河边急喊:“那边草丛里,看见了吗?”边叫边往前跑,(奇*书*网。整*理*提*供)离了四五十米才停下来。
“嗯,是呢。”封毅跟上来:“恰巧一黑一白。”
那一黑一白竟不怯生,在河边缓缓踱步,那样的温雅而高贵。黑马毛色纯净油亮,筋强骨健,偶尔弯下颈子闲闲咀嚼。白马骏逸挺拔,嘴唇泛出胭脂般的红嫩,鬃颈相接处隐现一脉淡淡的烟青,银亮长鬃飘洒如瀑。两匹马身子挨得极近,不时交颈蹭耳,在齐胸高的长草中悠然陷落。许延紧盯着它俩,满眼惊羡。
“走吧,别让人等太久。”封毅瞅着他笑,拉他回路边:“改天上农场借两匹马,咱们沿河边遛弯儿。”
“哈哈,好。”许延目光灿烂,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车子再行十来分钟,就碾上了二〇五青黑的柏油马路,树影婆娑,许延扶着车门跳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分外地惬意酣畅。两人穿越丰沃的垄梁,走得不急不缓,那片清净简朴的黑瓦白墙,永远是碌碌红尘中不变的执念与遐思。
许延握上光润的木栅栏,目光柔软。院子里静谧清凉,半旧的撒花门帘在葱茏的葡萄架下款款低垂,掩映拂荡。一如若干年前,温柔地牵引与接纳,那个满心惶惑的孩子……
“回去吧,”封毅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推:“菱菱不知道你要回来,让她高兴一下。”
“嗯……”许延推开院门,慢慢走进去。
“谁呀?”清越的女声褪去了早年的稚气,随着门帘轻挑,再不复之前的宁静与平和。夏紫菱拭拭眼睛,目光颤抖:“……哥!”一声哽咽凝在喉间,人已飞扑进许延怀中:“哥……哥……”
“傻姑娘……”许延眼角湿润,收紧手臂,抱住那副饱尝了辛酸的柔嫩身躯,静立着,由着滂沱的热泪洒满肩头,多日的气恼无形消弭,轻声道:“哭啥呢,哥不是回来了吗?”
隔壁的院门轻轻开启,封毅穿过自家院子,打开房门,微笑着隐身而入。
“哥……”夏紫菱抬手擦擦眼,不好意思地撑起身,颤动的湿漉漉的长睫,盛着水润晶莹的黑眸,呐呐握紧许延的手臂,顷俄又滚下泪来,仓促地笑:“快进屋吧。”
“嗯,”许延掀开帘子进去,屋里一切如故:“爸呢?没回来吃午饭?”
“正好,你劝劝爸,”夏紫菱张罗着茶水,皱眉道:“二十一公里那边新钻了个竖井,他非要陪那些兵伢子下井选矿。”夏紫菱递上热茶靠边儿坐下:“他都多大年纪了,腰又不好,每天来回颠簸几十公里,中午留在矿上吃饭,身子哪儿受得了,部队上的领导也说不听。”
“爸,他就是那样儿的人。”许延托起杯子,呷一口,垂眸微笑:“我小时候,哪儿最苦最累,爸就申请往哪儿调。”为此不知跟尹心玥吵了多少回,最终一拍两散……在那些寂寞孤单的时日里,也曾心生怨尤……直到这些年,才慢慢了解与认同了许刚的执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许延无法对它作出一个形象的描述,中国军人对于世界的理解,那份坚定而浪漫的崇高,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高远境界。在这个没有天然标尺的尘世里,信念是最后的,也是最精准的尺度。如果要许刚抛却信仰,放弃坚守,被迫沦为一个无为的虚无主义者,那他恐怕,一天也支持不下去了吧。
“你跟爸的口气儿,”夏紫菱无奈地叹气:“咋听着越来越像了呢?”
“我是他儿子呀,”许延开心地笑,揉揉她的头:“这才叫男人,以后你就明白了。”
“切,”夏紫菱笑道:“不用我天天担心,晚晚张罗着给他泡脚捶背,不明白也没关系。”
正说着,封毅打他手机:“延延,问问菱菱,晚上吃啥,”那小子说:“要不累,趁现在还早,咱几个去青沙湖钓几条鱼回来,许叔叔上回说,那儿的鱼烤着下酒好吃。”
“青沙湖?!大吗?”许延惊喜地问:“在哪儿呢?我咋不知道这儿还有个湖?”
“呵,你不知道的多了,”封毅轻笑:“刚不是想骑马吗?喊上菱菱,咱们去农场牵几匹马,一块儿钓鱼去。”
“哈,太好了!”许延收起手机:“菱菱,咱们骑马钓鱼去吧?”
“好哇!”夏紫菱蹦起来,成日闷在屋里,早腻烦了,眉眼都高兴地飞舞起来:“我去找个篓子。”说罢辫子一甩,扭身跑出院子去。
青沙湖在白沙河上游,几人松挽着马缰,顺着河边漫走,拐过一道狭窄的河湾,那片茂盛的青纱帐随即跃然眼底。
“呵,是青纱湖吗?”许延两腿一夹马腹,兴致勃勃地当先跑过去,回头大声喊:“我还以为是沙子的沙。”
“是沙子的沙,”封毅笑道:“你绕过这片芦苇看看。”
纵深丰泽的芦苇荡,汪着一潭澄碧清透的宁静湖泊,在水洗过的天空下微澜轻漾,徐波漫敛,迎着明媚的夏阳泛起粼粼的银光。仨人纵马前行,途经之处,鸟雀野鸭四起,不时有闲散的蛤蟆、青蛙,鼓着肚皮呱呱大叫,两脚一撑,‘噗通’跃向湖心,徒留几个圆溜溜的气泡儿漂浮在水面,须臾之后,‘哔啵’炸开。
绕过几百米芦苇荡,视野豁然开阔。湖西侧浓郁的树荫,衔着奇峻的山峦次第攀升,与南侧丰茂的水草,联手夹接着一大片平整的沙岸。细腻清白的河沙与湖水直接碰撞,中间没有任何泥淖,纯然的碧绿与洁白。多少年来,岁月流变,水洗着沙,沙滤着水,细浪终日轻拍滩岸,无止无歇。
许延惊叹着跳下马背,封毅接过他俩的缰绳,栓在岸边的几棵红柳下,拿着一束钓竿过来:“咱们先挖蚯蚓去。”
“哈,好。”夏紫菱欢笑着跑向芦苇荡,撅了根树枝蹲在外围的草地上。
盘结交错的草皮被几人掀开,红的、褐的、黄的、白的茁壮的草的根须,悠然袒露在蓝天下,散发出清甜微涩的甘香。野草年复一年、生生灭灭,重复滋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