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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杨勇已经去了山地。厨房的灯亮着，母亲潜丽琴正在里边做早饭，锅里的油滋滋响着，不时传出轻微的切切剁剁声响。
“妈妈，早上吃什么？”
见是大女儿开门进来，潜丽琴微微一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时候还早。”
“习惯了。到这个时间，我就会自动醒过来。”潜小麦穿上围裙，边说边走过去帮忙。眼睛扫了餐桌一眼，不由诧舌。重新上了漆、整洁古雅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热腾腾的三个菜，有糖醋排骨、西葫芦炒牛肉、萝卜丝鲫鱼汤。这会儿。潜丽琴正打开高压锅，拿着汤勺往汤盆子里舀鸡块，清亮的汤汁连着滑嫩的木耳带出来，扑鼻就是一阵浓郁的香味儿。
“这么多菜，吃得了吗？”潜小麦嘴里质疑着，手却老早伸过去，拈了块糖醋排骨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的味道很称她的意，自家的饭菜就是比食堂香。
看着女儿的馋猫样，潜丽琴心疼地笑了笑，拿过一个小碗，盛了鸡汤递过来。说：“快趁热喝了。你看你，才一个月没回家，下巴都变尖了。趁现在放假，我和你爸琢磨着给你好好补一补。今天先吃鸡，明天给你炖个甲鱼。”
潜小麦听了，心里暖暖的，接过鸡汤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知道父母是在担心自己离家会吃喝不好，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瘦才漂亮呢，有些同学想瘦都瘦不下来。我在学校，有吃很多饭菜啦。”
潜丽琴手里麻利地翻炒着卷心菜，一边佯怒教训着女儿：“你要是学小芬那样小鸡啄米地吃饭，把身体搞坏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现在孙红梅和王志高也没时间回来了，我看看，以后每周让初一初二的几个孩子给你捎点好吃的。过几天你回学校，记得把橱柜里的鸡蛋鸭蛋全带走。”
“不用。学校食堂鸡蛋鸭蛋很多，这些留家里吃。”
“食堂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那些饲养鸡鸭下的蛋，能跟家养鸡鸭下的蛋比吗？咱家猪、羊都不养了，田也租出去了，养着这些鸡鸭，为的还不是下蛋给你补身子？妈教你，你回学校后，每天早上去打壶开水回来，敲个蛋在杯子里，放点糖进去，然后开水一冲就可以吃了。又简单又方便，吃了对身体还好……”
母亲的爱就是这样平凡而琐碎吧。潜小麦也不坚持了，喝完汤，走过去轻轻柔柔揽了潜丽琴空着的胳膊，小脸儿在上面细细磨蹭，小声地说：“谢谢妈妈。”
感觉到女儿的亲近，潜丽琴也很窝心。老公说得没错，这个大女儿真的很懂事很敏感。只要为她做一点点小事，她就很满足很高兴。同时地，家里若稍有不对劲儿，她就浑身神经紧绷。大人们一不小心。一句话，一个眼神，没准就让她担心难过很久。以前倒是自己忽略了，不知道哪里让她感觉不安，竟连赚了钱在华阳买店面也不想让她知道。
“妈妈能为你做的很少。你现在离家上学，就是想给你做顿饭，也得看时间允不允许。你自己在外头，凡事都要注意，知道吗？”潜丽琴柔声吩咐。
“知道的。我有很努力地吃饭，也有很努力地运动。”潜小麦轻声轻气地答应着。
潜家人和和美美吃过早饭，就下楼开始做生意。这个时候，一楼承租的药店和服装店老板也不约而同到来，大家打过招呼，便各自忙碌开了。
二楼潜家超市现在已经完全步入正轨，偌大的场地分成了粮油、日用品、烟酒零食等几个区块，一排排簇新美观的货架依次列开，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货物。看上去，一点都不比城里的中小型超市逊色。
潜家人精诚合作，由潜家爷爷和潜丽琴驻守大本营，杨勇则负责所有对外进货联系事宜，再加上潜小茉和潜小海不时打打下手，居然不需要另外请服务员。倒是杨勇，现在常常需要跑外地，便请了一个小工专门负责山地的天麻。
潜小麦收拾完碗筷，又窝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了一阵。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好几张小海报。走过客厅，看见潜家奶奶一个人挺着大肚子靠在摇椅上看电视。便走过去问：“奶奶，我扶你下去跟蓝妹婆、杨家阿婆她们聊天，好不好？”
见是大孙女。潜家奶奶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容，连带着眉梢也生动了起来：“无所谓。外面太阳猛吗？”
“只有一点点，不热的。下去透透风也好啊？”潜小麦继续劝道。
“那好吧。”潜家奶奶撑着腰，费力坐正。仿佛想起什么，突然吩咐：“小麦，去奶奶房间把三门柜里的西洋参、人参拿过来。”
潜小麦依言去翻了出来，问：“奶奶，你想怎么吃？是炖鸡、煲鱼汤，还是泡蜜枣茶？我去给你做。”
潜家奶奶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些给你吃，吃了才有力气读书。”
潜小麦忙摆手：“不行，这些是给奶奶补身子的。我身体可棒了，再说，妈妈现在已经把我当成小猪喂了。”
“那都是些普通饭菜。奶奶这些补品都吃怕了，放着也是放着，放久了就没用了……你在外头都没好东西吃，就拿这些泡茶喝吧……我大哥……你大舅公，咱家乔迁宴客时跟我提过，去年他第七个孙子读初三，常常说累，后来又喊头痛，吃了很多的补药才好过来。到底可惜了，后来还是没考上……我当时就想了。我们家小麦读重点学校，比那孩子忙多了，怎么说也得给补一补……”
潜家奶奶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完不由微微有些气喘。
潜小麦忙递过旁边的泡野蕺菜茶，眼里有着掩不住的笑意：“奶奶，你和大舅公都被骗了。小表哥嘴馋，想变着法子讨补药吃啦。现在考高中很普通的，学校遍地开花，学生成千上万，只要过分数线、又交得起钱，就可以读了。”
潜家奶奶不相信。笑啐了潜小麦一口：“鬼丫头，你骗我老婆子呆在农村……就啥都不知道啊。要真那么简单，咱们乡的学校，每年怎么就没几个人考上高中呢。”
潜小麦词穷，只得换一个方式说：“奶奶，女孩子不能吃西洋参、人参的。吃了会长胡须，那多难看啊。”
“真的吗？谁说的？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真的真的，我看了很多药书，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潜小麦点头如捣蒜，阿弥陀佛，原谅我善意的谎言吧。
潜家奶奶仍是半信半疑：“西洋参、人参倒是真的有很多须，但这也太邪乎了……你扶我下去，我问问别人看，是药三分毒，补药也不能乱吃。”
潜小麦忙不迭过去，搀了潜家奶奶小心翼翼下楼。与其他长年卧病的老人不同，潜家奶奶总是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走得近了，身上非但没有药味儿，反而有股淡淡的皂香味儿。
把潜家奶奶扶到桥头榕树下，那里已经坐着好几位闲聊的老人，潜小麦打过招呼后，便转身贴小海报去了。
在乡政府墙外的告示栏上贴完最后一张“新品上柜”的小海报，潜小麦退后几步，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笑了。
“小麦，上来。”身后突然传来杨勇的声音。重阳佳节临近，杨勇找上乡政府，接了“送温情”的订单。这会儿，他正骑着车给孤寡老人和五保户送完粮油回来。
“爸爸。”潜小麦一溜烟儿跑过去，跳上脚踏三轮车，让杨勇载着回家。
秋风送爽，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南江村公路边有些不知年龄的树，枝叶茂盛，各俱形态。没树的地方也有些小灌木和野草，不知名的小花夹杂在其中，静静绽放。如繁星点点。如此普通的景色，潜小麦却看眯了眼。
“小麦，我们家现在已经过上‘小康’生活了。”杨勇咧开嘴巴笑，声音充满了愉悦。
“谁说的？还早着呢。爸爸，你的要求不会就这么点吧？”
“你看那里。”杨勇空出一只手，示意潜小麦看公路后壁的红色油漆标语：“装上电话，就是小康。”这是九月份，电信部门来为南江村十几户人家装民用电话时顺便写下的墙面广告。
潜小麦不经意看去，非常不幸地呛了一下。随及，马上点头赞同：“国家标准这么低！那咱家的确已经奔‘小康’了。那接下去奔什么？”
“奔‘大富’呗。”杨勇随口答道。
“不能奔‘小资’吗？”潜小麦受不了那么宏伟壮观的目标。
“‘小资’是什么？”杨勇反问。
“我也说不清楚，像南薇薇家一样吧。对了，既然咱家已经装上电话，那等下我给南薇薇拨个电话，好好炫耀一下。”潜小麦立马决定。
第二卷 138都是电话惹的祸
138都是电话惹的祸
“铃……铃……”南家客厅的电话响了。
南薇薇一曲《月光曲》终了。纤纤十指离开琴键，放水里泡了泡，又疲惫地甩了甩手。起身跌坐进旁边的真皮沙发，才懒洋洋抓起电话，气若游丝：“喂~~~~~”
“阿姨你好，我找南薇薇。”潜小麦倚在潜家超市的烟酒专柜旁打电话，眼睛不时逡巡着店里的情况。潜家电话装在二楼超市入口处，除了自家用，也做公共收费电话用。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南薇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甩掉拖鞋，整个人窝进沙发蜷缩成一团。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南薇薇不在。”
“呃？”听着那边略显低沉压抑的声音，潜小麦有了一秒钟的呆怔，随即干脆地说：“那我先挂了。”
“呀，你就不能留言啊……”南薇薇急了，嗓门提得老高，从沙发里一蹦而起。
“留啥言？对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白痴，有什么好说的？”
“说谁呢？谁白痴来着！又是谁笨得连我的声音都分不出来？”南薇薇歪歪扭扭地躺回去，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翘得老高。
“谁急说谁呗？”潜小麦慢条斯理，颈窝夹着电话，给一位邻家大哥拿烟结账。
“你不是说假期要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练字画吗？怎么又跑到外面了？”南薇薇不遗余力地嘲讽。她来过南江。潜家没电话她是知道的。
“想你了呗。我现在就在金田大厦正大门，你快出来。”潜小麦语气变得急促，把小票和零钱递给前面满头雾水的邻家大哥，狡黠地眨了眨眼。邻家大哥欣然会意，好笑地转身离去。
“不是吧？还有两天假哎，你这么早就舍得回学校了？”南薇薇仍是半信半疑，她可不会自作多情。
“舍不得也要舍得啊，今天可是南大小姐你的生日哎。生日快乐，南薇薇！……你快出来！我给你带了桔子，是我大清早去山上，连枝带叶剪下来的。三个一团，五个一簇，皮薄肉厚，黄绿相间，可漂亮了。”
“真的？那太棒了。你总算开窍上道了。”南薇薇欢呼雀跃，闻桔生津。
“十分钟。时间一到，你若还没来，我立马把礼物送给路人回学校。”潜小麦说得一本正经。
“别！咱们好久没逛街了。你得帮我参考一下晚上该穿什么衣服。”随及便是一阵嘟嘟的盲音。
潜小麦拿着话筒哂然，刚刚还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现在立马就生龙活虎了。嗯，不要紧，等下你会变得更加“生机勃勃”的。恶作剧得逞，潜小麦咧嘴一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里开始倒计时：“60、59……”
一个小时后，潜家电话如期响起。
“该死的潜小麦，你居然又玩了我一回。”南薇薇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刚才，她兴匆匆跑去金田大厦正大门，前后左右，连对街正在维修的下水道都看了个遍，就是不见潜小麦半个人影儿。然后，她又火速进入大厦，把上下六层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