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潜小标也冒雨把村里的法师请来了。众人不等细细商量,拿上一应用品马上就去河神那里买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趁着潜家奶奶的遗体尚且不太僵硬,买得水来擦拭干净了,好在第一时间给她换上寿衣。
潜丽琴跟在法师后面出门时,回过头来给潜小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来守着潜家奶奶的遗体。大女儿算得上胆大心细,平素和老母亲也颇聊得来,常帮她抄经书、做纸帛用品,有些民间习俗规矩比她还懂。明知道这时候,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下来,但晚上家里实在是抽不出人手了。
潜小麦依言留下,陪着她的还有与潜家奶奶平辈的蓝妹儿,她在指导着潜小麦该如何往火盆子里烧**与纸币钱帛。
房间里很静,弥漫着淡淡的烧纸灰烬的微焦味儿,外面仍是风狂雨骤,偶尔有风雨夹杂着树叶卷过来,打得窗户噼啪作响。
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要说非常害怕。倒也不至于。
潜小麦的心在扑嗵扑嗵地跳,抬手看了看手表,才过了21时。
今晚的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难熬,泪眼迷蒙中,潜小麦稍稍抬起眼睛,便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潜家奶奶,慈祥的遗容平静温和得宛若只是暂时睡着了。往事连翩浮现,潜小麦的眼角不由再次发酸,胸腔里泛起阵阵酸楚,齐齐向心脏方向涌去。顿时,泪水又是溃不成军。
奶奶,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外面疾风暴雨,会不会走得很辛苦呢?我把超市里所有的烧纸和纸币钱帛都搬来了,我有不停地给你烧好多好多钱,阴间有人为难你的话,你就拿钱打发他们吧。我也有在火盆子外面给黑白无常两位神差烧好多好多外快,有嘱咐他们把你往大道上带,不让小鬼来打搅纠缠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吧!
书上说,黄泉路上并不可怕,那里有大片大片火红妖娆的曼陀罗,你现在看到了吗?
曾经,我对你也是有过心结的。多少次,我有看见你把家人给你的零花钱偷偷塞给我讨厌的苏家人;多少次,你总是叫我爸爸去帮阿姨干农活,到头来我爸爸却落得个“没有文化、手脚笨拙、办事不力”的口头报答。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里曾经也是有过怨言的。可是奶奶,现在遇到了这样的生离死别。我才真正知道,与你的安好比起来,那些琐碎的事情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而我现在满脑子想起的,却都是你对我的好,一件件,一桩桩,多得不可计数……
奶奶,原来,我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都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我们祖孙一场,这该是多大的缘份。今晚,奶奶的今生已过,佛经上说人是有轮回的,不知道来世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见面,到时,纵是相逢应不识吧。今晚,二姨用她发自肺腑、声嘶力竭的哀哭来表达对你的依恋。那么奶奶,我将奉上一场盛大有序的葬礼,来表达我对你来生的祝福。我愿你的来生衣食无忧,我愿你的来生儿孙满堂,我愿你的来生健康长寿,远离疾病医药。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
潜丽琴等人买水回来后,潜小麦把房间留给她们换寿衣,带着潜小茉悄悄退回了家。姜汤煮好的时候,潜家爷爷和潜小海也回来了,两人的雨靴都是满满的泥泞,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被淋湿了。让潜小茉给众人送去热腾腾的姜汤,潜小麦急忙帮潜小海吹头发、换衣服。
潜小海苍白着小脸,手脚冰冷冰冷,嘴唇有着些微的发紫。吹干头发换好衣物,坐在餐桌边捂着热毛巾,大口大口喝着姜汤。时已23时。平日这个时候,两个弟妹早已经歇息。现在,那双灵动的大眼染上了浓浓的黯淡与困意,却仍是倔强坚毅地强睁着。
潜小麦拿着用熨斗熨干的麻衣,走过去帮他再次穿上,轻声问:“怕吗?”
沉凝了一会儿,潜小海点点头又摇摇头:“去庙里的时候不怕。去第二坳坟山的时候……有点怕。路滑我爬不上去,是大舅背我上去的。爷爷叫我闭上眼睛,他说奶奶会保佑我的,叫我不要怕。”
潜小麦有一阵子的心酸,今夜突遭大劫,父亲不在家,作为嫡孙,潜小海注定要被迫快速成长。这也是农家孩子与都市孩子成长方式的不同吧。
“爷爷说得对,不用害怕的。奶奶还是以前的奶奶,她多疼你啊,一定会时刻保佑你的。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昂首挺胸走过去。接下去还要迎神设灵堂,你还能坚持吗?姐姐早就给爸爸的BP机留言了,他看到后会马上赶回来的,你只要坚持到那时候就好。”潜小麦安抚着,生怕潜小海深夜去坟山会害怕得留下心理阴影。
“我能坚持。实在困了,我就去超市找咖啡泡来喝。”潜小海抓起毛巾抹了一把脸,又清醒不少。
潜小麦下楼来时,药店和服装店的老板已经赶到。家有不测,两人都能体谅,谈妥了补偿事宜,已经开始打包撤货柜。与此同时,在法师的指示下,潜家人进进出出清扫卫生,准备着各项灵堂布置事宜。
走进潜小芬家,蓝妹儿也已经聚集起了一批礼佛的朋友,连夜赶制葬礼和法事的各项必需品。潜小芬和潜小茉则撑着眼皮子,在旁边听命跑腿,随时供应材料。
潜小麦走进里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前后左右仔细逡巡了一圈,不由冷笑出声,挑了挑眉问潜丽琴:“姓苏的全走了?”
潜丽琴守在潜家奶奶遗体旁烧纸,心里不时盘算着各项开支和事宜。瞥见大女儿满脸的嘲讽与不屑,于是淡淡地出声阻止:“女孩子不要这样说话,咱们都要心平气和好言好语,让你奶奶走得安乐点。妈妈今天的心是瓦凉瓦凉的,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闻言,潜小麦稍稍缓了缓表情,走过去道:“妈妈,这边暂时没事了。我来守奶奶,你回家忙去吧。”
潜丽琴跪着不动,又往火盆里递了几篇心经,跳跃的火焰窜上阵阵火红的光,映得她的脸颊愈显疲累苍白。好半天,她才缓缓开口:“不要紧,家里有你爷爷和大舅把持着。有些事是有规矩的,还是等你爸和你大姨回来再商量。算时间,顶多再过两三个小时,他们就能到家了。”
潜小麦不语,跪在潜丽琴旁边陪她,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纸和笔,写写算算,逐一列出经费预算、采购名单、礼包回送及各类注意事项。潜丽琴心里也在盘算着,不时也会凑过头来,嘀咕几句让女儿添上。其间,外头锣鼓鞭炮齐鸣,想是灵堂已经设置完毕。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杨勇顶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轻吁了一口气。
潜丽琴久无表情的脸,这时候再次潸然泪下:“老公,我算是看透了。以后家里的事,全部由你说了算。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再也不会插嘴半句。”
杨勇的归来,就像一颗定心丸。在他的奔波主持下,所有的事情都慢慢变得清晰有序起来。经过12月14日整天整夜潜家人不休不寐的筹备,丧礼各项事宜全部准备妥当。考虑到潜家奶奶体内严重的腹水情况,又征得她娘家一众亲戚的同意,法师把出殡的时辰早早定在了15日早上10时。
12月15早上,太阳出来了。雨后殷红迷蒙的光晕,带着几份潮湿照射进了潜家大门。
这个时候,潜家一楼阔大的灵堂里香案已经一字儿排开,大熟铜香炉里檀香袅袅,几位法师念念有词,敲得锣鼓钟钵齐响。潜家奶奶的灵柩前,晚辈白压压跪了一片,恸哭声呼天呛地,响彻屋顶。
在这一阵凄婉的氛围中,潜小麦算是一个异数。
这厢,她正身穿白衣,顶着两个微微浮肿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屋里屋外。没有人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专心进行着最后的事务校对。
潜丽琴已经不止一次提醒她,灵堂上无论如何都要象征性地哭一哭。否则,别的不明就里的亲戚,会在背后议论你铁石心肠没有孝心。潜小麦冷笑出声,没准儿自己胸膛内装的真的是块铁石疙瘩。不然,为何此时的自己,干涩的眼内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呢?站在边上,看着灵堂内的一切,为什么她会有身处孤岛,一切与自己无关的感觉呢?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于是,她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事情做。最后,她选择了进行最后一遍事务校对。整个过程中,她的双脚虚浮,脑子却是无比清醒。
轻飘飘飘进了厨房,厨房里20席菜式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只待葬礼过后,回锅蒸热便能上桌;
轻飘飘飘进了礼品室,所有的回礼都已经用袋子装好,潜家奶奶娘家亲戚的回礼则特别用箩筐盛着,只待葬礼过后一一发放;
轻飘飘飘过了灵堂的右侧,哀乐队的成员已经全部到位,正个个鼓着腮邦子齐奏《世上只有妈妈好》,声音很嘹亮,但低劣的演奏技巧却听得她眉头一皱;
轻飘飘又飘到了门口的公路上,所有的花圈已经沿路后侧一溜儿排开,长长排出了五十米开外。花圈的前头,有五颜六色彩纸做的彩轿;花圈的后头,则是彩纸制作的轿车、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每个花圈纸物的后面,已经齐齐站定两位同学。他们都是奉父母之命专门请假前来帮忙的同村伙伴。
细细逡巡了一圈,一切都还算谨然有序。
潜小麦正准备返身进屋,眼角的余光不期然瞥到了一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对街的榕树下,迎风站了位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身的黑衣黑裤,脸上罩着大大的墨镜,脸色苍白,却口红嫣然,让人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
几乎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潜小麦就知道,这是久未露面的潜丽华。嘴巴轻轻嚅动,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跑上楼,从木箱翻出最后一件白衣,跑到楼下递给她:“这是奶奶以前专门给你做的。灵堂不要进了,等下要跟就跟在最后面吧。”
不等潜丽华出声,潜小麦就跑开了。说到底,她还是不喜欢这个人,尽管同为女人大家不该互相敌视,尽管她或许也有一些坎坷的经历,抑或是不得已的苦衷。
潜小麦回到灵堂的时候,所有的程序都已经走完。
法师的喃喃有词中,几个从至亲中挑选出来的壮年男子,拿着绳索杠杆向灵柩走来。永别的时刻就要到来,顿时,灵堂里的哭声变得更为凄怆哀伤。其中,潜丽菊无疑是最显眼的。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泪俱下的追思,如泣如诉的低喃,每一个动作表情和语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当潜松友过来扶柩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潜丽菊竟一跃而起死死抱住灵柩不愿放开,哀痛悲伤得宛若世界末日。
潜小麦差点喷笑出声,手里提着的灯笼狠狠颤抖了一下。心里不停地呐喊:奶奶啊,请原谅我的失礼,我的“给你一个盛大有序的葬礼”的承诺可能做不到了,为什么我越来越有参加闹剧的感觉呢。
“这二女儿真孝顺啊……一干儿孙中就数她哭得最伤心了……”
“你没看到那个提灯笼的女孩子吗?……从头到尾没掉一滴泪,脸沉得像包公,听说还是一中的学生,怎么就这么不懂事理呢……”
“哼,她若是孝顺,母猪都要上天了。姐姐,我昨天看到她偷偷进爷爷奶奶房间开箱倒柜,把奶奶的旧衣服一件件翻出来摸口袋。”潜小茉踮高了脚尖,凑在潜小麦的耳边轻声嘀咕,脸上满满都是叽笑。
“小茉,忘掉那一幕,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