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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会直接传真到他办公室的传真机上,公事以外就简单的一句,甚至只有半句。
或者是嘱咐,或者是过问。离开安特卫普以后,宛如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传真上说的很淡,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发信息,就是她手写的几笔,藏在文件后面,却有效的平复了很多烦扰。
“都变了吗?”孔谦拿着最近收到的一封传真看了很久,问得很简单,答案又一两句说不清。改变的事情已经改变,没有改变的,也许即将改变。
孔谦常常扪心自问到底是自己变了,亦诗变了,宛如变了,睿轩变了,还是什么都变了,或者什么也没变。
忍不住每天依然要翻日历,会偶尔打开音乐学院网站搜索新闻,去过几次便利店,车依然停在外面很远的地方,熄了火点上烟。
是路过,不是看她!
孔谦这么告诉自己,不久又推翻,然后再成立,反反复复,最后索性也不想了。
只是这十天里,真的没有见到。
孔谦再次见到宛如是在使馆的走廊里,当时也只是巧合,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微微愣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宛如抱着一摞准备好的材料闪身进了会议室,前前后后几秒钟,勉强算点了个头,没有正式打招呼。
晚上孔谦和同事吃饭,菜上到一半,文化处参赞和几个人谈着事情进了餐厅,宛如也在里面。同事帮忙加椅子自然把宛如的加在孔谦旁边,两把椅子紧紧挨着。虽然使馆同事大都清楚他们的关系,也乐见其成,但毕竟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坐下时不约而同分开了些距离。一桌子气氛轻松,反而他们邻桌坐到一起,感觉多了些生分。
分开有一段日子了,正式分手的话谁也没提,孔谦离开的时甚至说过要回去。可心里想的毕竟和过去不一样。孔谦还是和以往一样帮宛如布菜,举杯喝酒他们也轻轻碰了下。相视的笑容渐渐化解了些尴尬,找了个安全话题谈了几句。
宛如很体谅,饭后主动提出一起散步回使馆,出了餐厅就和他隔了一小步距离,慢慢的跟在后面。
“最近忙吗?”
“还好,你怎么样?”以前在安特卫普两个人也常常散步,手牵着手一直走回公寓。那时虽然还是分开住,但心里有个伴,不会总是形单影只。对彼此的过去,他们问的不多,只是往前看,希望一直走下去。走到如今,到了这一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
“我……”扪心自问过得不算好,又不好说出来,孔谦停在路上等她跟上来。“我还可以,也许以后会忙一些。你这次回来是长驻还是要回去?”
宛如停在一步之外,知道他迟早会问,已经很了然。“忙完艺术节还要回去,可能要留两个星期。”
听到她说要走,不知怎么放松了很多,又走了一段,已经看见使馆外的警卫岗亭,手在口袋里摸着车钥匙,想开车出去转转。
“那……有空再见吧,我还要出去。”
“好。”
上次传真上几个字没有说透,他也没有回答。是不是真的结束了,两个人都是一知半解,或者是还没有想好。听他这么说,宛如踏实了,赶两步追上去问,“艺术节有皇家音乐学院的演出,想去看吗?”
太突然,一时不好答应,孔谦只说想一下。
在使馆门口分开,孔谦开车去了音乐学校周围转,也想了一路,第二天还是答应了,给宛如打了电话。
票是宛如让同事帮忙送到孔谦办公室的,封在信封里,封面上简单的签着她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
是最好的位置,第一排中央。之后又在使馆里碰到,孔谦过去道谢,宛如笑而不语,回身很快就离开了。
艺术节准备工作繁多,文化处几个接洽的人还留在外面照应场子,宛如得了空,拿了校方赠送的一本乐团宣传册进了音乐厅。
在走廊里翻开成员名单,字母排序,一眼能认出中国学生的名字。那女孩的姓很特别,她记得很清楚,托人打听过,知道了一些细节。
再努力挽留,不一定能留住。他离开安特卫普说过的每句话都给她留了点希望,可再见面只谈了两句,就知道是没希望了。
在第一排留了自己的位子,就在他旁边,宛如带着名册进去,里面很黑,台上正是小合奏,她看了眼很快找到孔谦的背影。
名册交过去,打开一页指给他看,想知道会作何反应。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孔谦本不想看,面上表现的是开心,心里却不一定是。她心思通透,靠得近,看得到他眼里略略浮过的笑意。宛如也笑了,手还指在画册上,仔仔细细指给他看。
“外面还有事,你慢慢看。她的名字在后面!”
表演还在继续,到后来两人面上都笑不出来,各自坐回自己一边静静欣赏表演,宛如起身的动作很轻,孔谦没有侧头看。
那时候亦诗在台上,一身黑色的小礼服,衬出很白。握长笛的手臂纤瘦,吹奏用心,别起的鬓角有一粒小卡子,折出很耀眼的光。
他很想能站起来再看清楚些,听了几首曲子目光始终碰不到一起,她可能还不知道他来了?
“Encore”
“Encore”
“Encore”
留下一片空旷的舞台,数不清的谱架间黑色的长裙都消失了。
最后一首曲子在《雷电波尔卡》的尾音中结束,很完美。音乐厅一瞬间沸腾在掌声里,和观众席上所有人一起起身,孔谦也热烈鼓掌,高喊着安可。
最后的曲子按惯例是全团合奏,可亦诗没出现在台上,铜管组空出把椅子。孔谦注意到了,只想是返场时她会上台,依然安心听完了整首曲子。
欢呼声里指挥带领乐团依次走出幕帘,雷电波尔卡的前奏又响了,有人坐到身旁的位子上,随着乐曲掌声在厅里回荡。
细心找了好几次,发现亦诗还不在,有些坐不住,回身宛如就落落大方在旁边,专心致志欣赏着乐曲。相视一笑,却压不住心里莫名的焦虑。全曲下来他只是最后象征性鼓了下掌,目光始终焦灼在铜管组的几排里,刚刚空出的位置已经有人填补上了。
是女孩,和亦诗一样的黑色脱地礼服长裙,又是完全陌生的欧洲面孔。雷电交加,乐声里心里也燃了火一样。
她去哪了?
波尔卡如轰鸣的雷声,什么音乐也听不出好,全团起立行礼又坐下,观众席恢复平静,等待最后一首最精彩的安可曲。他迟迟才落座,望着刚刚她坐过的地方出神。
这首听不出是什么曲子,长笛、定音鼓和小号领奏一开始,孔谦就想起身离开,被宛如拦下了。台上交织的旋律温婉动人,两人僵持的目光里只有宛如还一如当初的冷静。
“怎么了,谦,你去哪?”
手搭在他手背上轻轻安抚了两下,不管用,他收了回去,紧紧攥着画册,身子都僵着,目光转回台上。
“谦?”
想问,音乐声起来了,他避而不谈,只说是没事。
最好的一首曲子,听得最不专注。孔谦一直在台上寻找,怕是自己看漏了。前前后后看过去,就是没有她。最后一次见是在中场小合奏,她和几个女孩在台前坐成一排合演一首小曲子。
那曲子很美,她在最边上,他看得很清楚。比起刚刚学会长笛时吹给他听的那些曲子,他更喜欢她现在的音乐,成熟了,轻快了,有了同伴。那时她只有他一个听众,现在却拥有了满场人在分享。
他希望她能成功,但现在,他只希望能马上见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宛如的声音插进来,问了两句他没听清楚,心思都在亦诗身上。全曲刚刚结束,献花的司仪还没上台,孔谦已经不顾礼节贸然起身,迫不及待出了音乐厅。
掌声雷动,他离开得太快,宛如反应过来再追出去,走廊上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寂静的廊里隐约传出厅里的谢幕声,只听见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回响。走得快不起来,宛如追到后台门边的时候,已经开始散场了。
门口正涌出下场的乐手,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叫,他没有回头继续在后台里急促的奔走,好像在找什么。
绕开后台合影留念的学生,迎面是整理乐器布置舞美的工作人员,宛如避到一边再跟过去,又试着叫他。
“谦,孔谦,怎么了?”
这次他听见了,回身紧锁着眉,什么也没说,甩甩头扎进逆流的人群里。
眼前都是同样的黑色礼服长裙,昏暗的灯光里,每张脸都带着笑容。化妆间的门大敞着,女孩子的笑声传出来,宛如刚要跟进去,孔谦已经闪身出来,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谦!你找什么?到底怎么了?”
这次拉住了他,但被甩开来了。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他毫无顾忌的甩开了她的手。
还要追过去,他停得很突然,宛如没收住脚差点撞到他背上,站定了刚要问,被往外走的几个人挤开。
一抬头,只见两个穿着演出服的男学生正抬着个女孩从化妆室里走出来。
远介抱着亦诗,来人冲撞的太突然,差点摔倒。
音乐会后半程,他和和子几个都在台上,明明知道亦诗晕倒了,又不能在化妆室照顾她。
到处堆满了乐器,舞台指导还在发脾气,管理服装的老师只好让人把她抬到换衣间的凳子上躺着,远介下了台跑过来,老师还在旁边照料着,说她一直没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后脑上肿了个大包,连乐器都没顾得收拾,找来同学合着一起把她抱出去。和子跟在一边手里抓着外衣想给她盖,还没盖上,台口冲过来的男人一下把和子推开了好几步。
“谦!”
周围都是上下台的人,远介臂上吃疼,执意想往前走,被孔谦一把拦下。
“她怎么了?”
孔谦除了急,也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亦诗这么憔悴虚弱。她虽然常常不快乐,但都健健康康的,身边也有人照顾。来了比利时以后,她瘦了,但偶尔还会笑笑。而现在,她精疲力尽的侧在陌生人怀里,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紧紧阖着,睫毛留下了一排深色的阴影。后台的灯光很亮,照在她瘦下去的双颊上,完全像一个陌生人。表演时绑好的头发散开了,了无生气的垂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突然让孔谦想到了她母亲的葬礼。
第一次见她,她捧着一只白色的玫瑰花,穿着黑色的裙子,瑟瑟地站在风里。所有的光都失去了亮度,她脸上的白净肃然只剩下消瘦嬴弱。听见宛如在台口又叫了一次自己的名字,孔谦还是不由自主地拦住了面前的男孩。
“给我!”
远介已经认出了他,僵持了一秒就放开了手。和子追过来想给亦诗搭衣服,被远介死死拉住。
“让他去!”
“可……”
“让他去。”
后台的通道壅塞,孔谦抄手夺一样把亦诗抱起来,容不得身边来来往往围观的人,转身往台上走。
“谦!”
尽了最大的勇气,宛如依然留在台口,整个人定住无法动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抱着女孩从身边走过。对视片刻的目光里,他别开了脸。
他怀里的人她认得,静静的躺着,不言不语。她们从来没有交谈过,对她的了解也都是从孔谦和询问的资料里。第一次见面,她远远的站在行人道上,始终没有上前,眼里带着不容错过的热情,对他的热情。
她傻,留下了伞让他送她回去。她能看出他们是旧识,只以为不会是她料想最糟的情况。孔谦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他很平和,经历了婚姻之后,不会轻易交付什么。那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