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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强眉毛微微一动,便有人将郭春海架了出去。
林子强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跟大伙猜拳行令……
汪小丽也出来了,李木楠没去接她。想去,又怕。自从分手后,李木楠再也不敢主动接近汪小丽。工作上的事迫不得已,硬着头皮也得在一起。轮到私下,李木楠则是能避就避。这辈子他是欠下她的了,永远也还不起,无法还。每每想起这些,李木楠就痛悔不已。
招弟去接汪小丽,陪她洗完澡,又上街买了套衣服。招弟迷信,说那种地方穿过的,不能再穿,要扔掉。过日子一向精打细算,节俭了再节俭的招弟,这次表现得非常大方,不容分说就把汪小丽身上衣服扒下来,果断地扔进垃圾桶,还冲垃圾桶呸了几口,说霉气再也不跟着小丽了。
汪小丽来医院看陈天彪,陈天彪挣扎着坐起,笑说:“你再不出来,你姑妈都急出病来了。”
汪小丽急着问病情,陈天彪支吾说没事,一点轻伤,养几天就好。招弟一旁不高兴,说:“轻伤?都下不了床,还轻伤!”说着,抹起了泪。汪小丽就急着跑去问大夫,不大工夫,又走进病房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啊,恩将仇报。”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没见你姑妈生气嘛。”
“我才懒得生气呢,我是气自个。”招弟说着擦了泪,张罗着给陈天彪换药。护士很快被叫来,汪小丽要帮忙,招弟打开她的手:“一边去,谁家女孩干这个?”
汪小丽半天才明白过,脸一红,背过脸去。
护士走后,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招弟用毛巾细细地抹去陈天彪头上的汗,心疼道:“疼坏了吧,这阵好点没?”陈天彪努力着笑了笑,“你也擦擦汗吧,看你,比我还疼。”
李木楠正在考虑要不要主动给林子强开个欢迎会什么的,毕竟现在是他主持工作,不热闹一下似乎说不过去。没想林子强很快就找来了。
目光相对的一瞬,两个人都想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些什么,可惜都未如愿。时光赋予他们很多智慧,让他们在这种场合变得从容、变得圆滑。
李木楠起身,客气地请林子强坐。
“正打算给你接风呢,看来气色不错嘛,好,回来就好,回来我就有主心骨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林子强有些吃惊,印象中李木楠好像不是这样。才几天工夫,怎么感觉变了个人?
林子强大大方方坐下,并不为李木楠所迷惑。这世界,能迷惑他的东西越来越少,尤其这次经历后。他的态度很端正,拿请示的口吻道:“我来问问,我的工作怎么安排?”
李木楠自然知道林子强是跑来做什么的,干笑两声,谦和地说:“董事长住了院,厂里一下没了领头羊。很多事又火烧眉毛,耽搁不得。你来真是太好了,你是副董事长,你说吧,咋都成。”其实昨晚他就林子强的分工苦想了半晚上,打定主意绝不让林子强沾手改革的事,最好去抓抓党务或者工会什么的,离生产经营越远越好。
林子强倒是很大度地说:“我这次进去,厂里上上下下肯定有不少议论,过几天检察院要来做些说明。这样吧,要不我先熟悉熟悉,你想好了随时通知我。”
“行。”李木楠爽快地应了。既然是玩,就玩个痛快,反正现在他也不怕哪个。林子强隐隐感觉到李木楠的辣,还有狠,不简单啊。心里似乎有点不舒服,几年前他就知道,对他来说,河化真正的对手不是陈天彪,是李木楠。没承想,两人的交锋这么快就开始。
李木楠这天也是成心,脸皮迟早是要撕破的,这一层他看得很透,林子强快出门时,他突然问了句:“家里都好吧?”
林子强的脚步稍一迟疑,马上就又淡定,朗声道:“还行。酒厂搞了个新品牌,老婆还挺忙的。哎,对了,啥时喝你们的喜酒?小汪这次可跟着我受罪了,你要好好补偿补偿她。”
李木楠没想到他会提汪小丽,一时语塞,讪讪地笑道:“我跟她……算了,不说了,你是大忙人,别耽误了时间。”
林子强反倒不想走了,站那里又说:“江上月的母亲跟老婆孩子还在公安局招待所住着,厂里是不是该关照一下?”
李木楠顺水推舟说:“要不你给工会安排一下,让他们照你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好吧,你表态了,我这就去办。”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啊。
林子强走后,李木楠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巾,边擦头上的汗边诅咒自己,说是不怕,还是被他搞乱了。现在是你主持工作,而不是他林子强,为啥让人家三言两语就问得乱了方寸?怪来怪去,才明白,搞乱他的不是林子强,而是汪小丽。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木楠还没彻底镇静下来,汪小丽又敲门进来了。
“你……回来了……”他慢慢从椅子上站起,声音打着趔趄。
“回来了。”汪小丽倒是显得平静。那场死去的爱情,不管给汪小丽留下怎样的伤痛,表面上,她却从未有过受伤的样子。生活给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风雨留在不同心上的印迹是不同的。汪小丽一开始是痛苦的,死的心都有。后来明白自己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几年替身,忽然就通达了。她失去的不是爱,赎回的却是自己。
“回来就好。”李木楠明显有几分尴尬,搜肠刮肚在找词,末了却说,“要不要休息几天?”
“不休息了。”汪小丽平静得出奇,好像跟李木楠从未有过什么关系,“我来请示工作。”
“这样啊。”李木楠结巴半天,说,“没人说要变你的工作,如果不休息,就继续到企改办上班吧,很多事还等着你处理呢。”
“谢谢李总,我先告辞了。”
李木楠大脑一片空白。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给他上了两堂课啊。
林子强上班后,并没像李木楠担忧的那样制造什么麻烦,相反,他事事站在李木楠一边,主动维护李木楠的权威。李木楠几乎要感动,偶尔也会问自己,是不是受陈天彪影响太重,误解了林子强?
贷款的事迟迟没有着落,买断金仍然无法支付,改革逼迫停顿。班子会上,林子强建议,应该抓紧落实几个分厂的出售,拿这笔钱支付买断金。李木楠将这项工作分工到林子强头上,叮嘱道:“出售的目的是妥善安置职工,一定要做到现款出售,不能再来个十年八年分期付款。”
河化几个分厂的地理位置都很优越,出售公告登报后,前来咨询的人倒是不少,但一听必须是现款支付,而且一次付清,问津者全都叹息而回。李木楠这边急等用钱,不停地催促林子强加把劲。林子强一边诉苦一边解释说:“河阳这些年出售企业从没一次性付过款,有些甚至签了五十年付清的合同,行情都让小企业弄坏了,这步棋看来走不通。”李木楠说:“再弄不来钱分厂的工人要造反了,你说咋整?”林子强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能不能干?”李木楠情急地问:“啥办法,快说。”林子强说:“我认识一家投资公司的老板,现在正好有一笔钱闲着,我们可以借来救急。”李木楠埋怨道:“有这事咋不早吭声,我都让钱逼疯了。”李木楠真是让钱逼疯了,每天追屁股后面要钱的各路人马有好几拨,再搞不来钱,他连厂子里都不敢来了。
林子强顿了顿,缓缓说:“他们放的是高利贷……”
李木楠心里腾一声,半天,忍不住问:“利息多少?”
“百分之十,而且是提前扣除。”
“太高了吧,不能……往低谈?”这时候,李木楠已经在冒险。一个声音阻挡着他,马上打住,不能就这话题往下说。另一个声音蛊惑他,能不能成功,兴许就在这一搏。
林子强观察他好久,道:“这是最低线,我谈了几次,才谈到这个数上。不过,一次能借到一千万……”
李木楠动心了,一千万啊,足能救急。不过他还是佯装做不了主地问:“你的意见呢?”
林子强笑笑:“这事还是你做主。”
李木楠随后就召开总经理办公会,参加会议的除高层领导外,还扩大了财务部牛部长,企改办汪小丽等几个中层。会上大家都在看李木楠脸色,听他的口风。这事最后表态定了下来。李木楠对做记录的办公室主任说,把记录做好。
财务部牛部长问:“借一千万到账只有九百万,账怎么记?”李木楠说,“还用我教你吗?你是老财务了,技术处理应该懂吧?”
办公室主任抬头问:“这话记不记了?”
李木楠恼怒至极,问办公室主任:“水平太高了吧你?”
签合同时,对方提出到期不能还本,以河化集团氰铵公司的产权做抵押。林子强吃不准,跑来请示。李木楠说:“抵押就抵押,我不信到时候还不了款。”
汪小丽很担心,将这事说给了陈天彪。陈天彪听得一愣一愣,等汪小丽说完,叹道:“他胆子真大啊……”遂感慨万千地闭上眼。招弟训斥小丽:“以后厂里那些破事少往这里带,还想不想让他好了?”
汪小丽吓得噤了声。本来她还有其他话要跟陈天彪说呢,一看姑姑那恶相,不敢言声了。
李木楠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医院探望陈天彪了,陈天彪的信息越来闭塞,到现在,有关河化的一切,近乎听不到。病床上的他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一住院,那些前呼后拥的下属像是躲瘟神似的躲他。急的是李木楠再这么折腾下去,河化怕是真保不住了。出让和变卖河化子公司,这是步死棋啊。现在需要的是硬挺,只要咬牙渡过这难关,河化一定有救。一旦变卖公司,形象立马就垮。如同一座大坝,一处决口等于毁了大堤。李木楠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口碑是企业的无价之宝。李木楠要毁的,正是这来之不易的口碑啊!口碑一倒,人心必散。人心一散,你拿什么让企业起死回生?
李木楠啊李木楠,原以为你聪明、能干、有魄力、有胆略,哪想到你会这样!你真是聪明反比聪明误,别以为你读的书多,理论一套接一套,办企业有时候需要的是最简单、最朴素的理啊!
陈天彪怅叹一声,对这个最信任、最欣赏的副手已是无能为力。他医院都不肯来,眼里哪还有他这个董事长?
招弟见他又犯老毛病,气急败坏说:“不占茅坑不拉屎。你少操点闲心,爱卖卖去,爱借借去,厂子是大家的,身子可是你自个的。不是我说你,看你一辈子用的人,哪个有良心?你风光时恨不得管你叫爹,你一病,抢权的,夺利的,哪个不是你信得过的人?从三成到李木楠,你瞅准谁了……”
是啊,我瞅准谁了?
招弟不提还罢,一提,陈天彪又让滚滚往事淹没了。
第14章
43
三成变了。
最先跟陈天彪说这话的是三成的亲爹队长二舅。是在庄稼收了场打碾了麦子、苞谷全入了仓,庄稼人终于可以歇缓上一口气的一个后晌,队长二舅佝偻着身子拄根拐杖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来到厂里。
他跑来见陈天彪,不再是堂而皇之坐到椅子上,一点也没了当年理直气壮的样子。进门后巴望半天,“哧溜”蹲到了门边,圪蹴着身子颤抖着嘴唇跟陈天彪说:“三成变了。”
接下来是薛兰兰。
她挑陈天彪回家的日子走进大姑养满猪的院落,身后还跟着两个碎娃。如同惊讶队长二舅一样,陈天彪惊讶薛兰兰的变化。娃娃相的脸上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不但不见光泽反而让密密麻麻的雀斑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