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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之城-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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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强说:“淑贤就是嫁了人,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你想想,这么多年淑贤是不是拿你当亲娘看待的?”

婆婆嗫嚅道:“看待是看待,那是有我儿子哩,现在儿子没了,难说!”

林子强磨了半天嘴皮子,还是说不转婆婆,索性大包大揽道:“淑贤要不养活你,我养。”

“你……凭啥?”婆婆迟疑地瞪住林子强,脸上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

“不凭啥,江上月是我的兄弟,好兄弟呀——”林子强突然动了感情,痛彻心扉地捂住嘴哽咽起来。

婆婆毕竟老了,经不住林子强连哭带发誓的劝说,再说也担忧真跟媳妇闹僵,后来,点头答应了。

善后协议签字前一天,林子强单独跟肖淑贤有过一次谈话。谈的时间很长,内容却无人知晓。这以后,两家的关系便不一般起来。

李木楠觉得该去看望一次陈天彪了。

这是个下午,特护区静悄悄的,李木楠推开门,病房里只有陈天彪一人,半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陈天彪并没睁眼,仍然那么躺着。李木楠一时有些心虚,头上开始渗汗。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谈话该怎么进行,陈天彪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充满期待充满信任吗?

望着眼前这张脸,李木楠脑子里涌出许多往事,他想起陈天彪三顾茅庐去小厂请他的情景,想起初到河化的日日夜夜,想起陈天彪一次次力排众议,将他一步步提携到领导岗位上的良苦用心……往事如烟,往事又如一把刀,层层剥开他的心灵。

望着望着,他心里又浮出另一番感慨。

如果说,主持河化这段日子他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受,那就是对人的感受。人在世界上,如同那些树,你如果单从树的枝叶来衡量、来判断一棵树的生命力,那你就大错特错。树的生命力不在枝叶,在于根。有些树根深枝粗,却没有几片像样的叶子,你不能说它就要枯死。那些千年古树,一身干皮,枯枝败叶,却风吹不倒,雨淋不死,一活就是几千年。而那些看上去清秀挺拔,枝浓叶茂的树,冷不丁一场风就给吹断了。为啥,它缺的是根呀!

人活岁数树活根,说的正是这个理……

而在河阳,要想活出根来,是多么不容易!

“你来啦——”陈天彪微微睁开眼,瞅了一眼床边默坐的李木楠。

“来了——”李木楠起身,恭顺地说。

“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吧?”

一句话,李木楠的心便湿了。他本来已做好挨骂准备,想不到,想不到啊。

“没,没遇啥事儿。”

“没有就好。”陈天彪复又合上眼,脸色微微变幻着。

“您……恢复得好吗?”

“好,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哦——”

寂静。

“分厂……都改了?”

“改了。”

“工人……没再闹?”

“没闹。”

“厂里……咋样?”

“还行。”

又过了半天,陈天彪像是很艰难地问:“你把汪小丽……撤了?”

“有些事,等你……病好我再给你解释。”

“没……没必要,你觉得咋合适就咋弄。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是……急了点,但我真是想把厂子搞好。”

“我能懂,我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

“你……听到什么,还……还是别乱信……”

“我能听到什么,什么也听不到呀。”

“都怪我,没及时汇报。”

“是吗?”

“……”

“……招弟呢,她咋不在?”

“她回乡下了,家里有事。”

“那……我派个人来?”

“不用了。”

液输完了,陈天彪自己拔了针头,拿棉球摁住针孔。

“还有药吗?”李木楠真想找点事做,可病房里实在没啥事儿。

“没了,你回吧,厂里不能没人。记住,干事就得像个干事的样,瞻前顾后不行,耍小聪明不行,要让人服你,首先自己要行得端,立得正。干错了不怕,就怕一错再错。河化……不能再出错了……”

这话,既像是说给李木楠,又像说给他自己。李木楠觉得再待下去没了啥意思,陈天彪这些话,已经明确把他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再想多听什么,就有点愚了,遂起身告辞。

一出医院,李木楠的心情立马变得不一样。来时他怕,内心很恐惧,这阵,却不再怕;来时他愁,这阵,心境居然出奇的明朗。改变心境的方法原来这样简单,就是要敢于面对你不敢面对的人,敢于面对不敢面对的事。他抬头望望天,天蓝得透明,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浑身变得轻松。

接下来,他要认认真真考虑跟浙江人的合作了。

第16章

51


夜色渐深,冬日的寒冷浸漫到屋子里,陈天彪感到从未有过的冷寒,他的身子已经在抖了,紧跟着心也抖起来。他拽拽被子,想把自己裹严实点。

来医院看他的张素云默无声息地灌好热水袋,轻轻塞进被窝。他感激地瞥她一眼,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富有人情味的姑娘啊。在河化,有多少人得到过他的帮助,多少人从他手中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可现在,他们在哪里?那些让他心动的微笑,那些总也听不完的奉承,不请自来的关心,都到哪去了?

这世道,真的就这样冷硬如铁?

连日来,陈天彪都在想一些问题。他自信是个正直的人,没伤过谁,没害过谁,更没盘剥过谁。他辛辛苦苦,废寝忘食,没命地愁,没命地干,为了谁?可上面为啥要对他这样,停他的职,收他的权,现在又要将他赶出河化。

陈天彪已从几个渠道听到,最近市里在研究河化班子,很有可能,他要被扫地出门了。尽管尚不能明确,接替他担任河化董事长的究竟是李木楠还是林子强,他自己,却肯定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他想不通,想不通啊!

酒!他现在真想喝酒,想痛痛快快喝一场,痛痛快快醉一场。

“你去帮我买瓶酒来。”他突然说。

张素云慌了,不知所措地望住他。

“去呀,愣着干什么?!”他的声音猛就厉起来。

“董事长……你不能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也不能拿自个身子赌气呀。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点委屈,你还受不了?”

张素云走到床前,很想抓住陈天彪的手。她有好多话想对陈天彪说,此时此景,所有的语言又那么苍白无力。她尊重这个男人,理解这个男人,更是深深感激这个男人。但是,她说不出口,自己哪有能力开导他呢,这一刻,张素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没用。

不多时,病房门“嘭”地开了,招弟一脸风尘横在门口。

张素云知道自己该走了,将医生叮嘱的话跟招弟重复一遍,黯然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陈天彪坚决地出了院。

招弟死活不同意,陈天彪这次没听招弟的,一瘸一拐办了出院手续,打车回到了家。

屋里灰扑扑的,尘土落了一屋子,沙发上,茶几上,就连地板都是厚厚一层土。陈天彪这才想起,苏小玉走了。她走时去过医院,将离婚协议放他面前,说:“我走了,你自个保重吧。”她的声音很平静,面部表情更是平静得可怕。陈天彪跟她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沉着,这么冷静。那天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是离过一次婚的人,知道婚姻对男人、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一场婚姻一旦要散,说什么也是闲的。本来还想问问,她要去哪,带了多少钱?又一想,这话可能引起她误会,索性什么也没问,掉转头闭上眼,直等她消失。

现在回到家,突然感到家没了,又一次没了。一股子难过的情绪涌出来,陈天彪感到从没有过的失败。

招弟进屋后,扫了一眼,没说啥。苏小玉离家出走的事招弟知道,那天她偏巧不在,如果在,她会甩脸子给苏小玉的,骂出难听的话也有可能。等她从乡里赶来,苏小玉已经走了。陈天彪躺在床上,手里捧着离婚协议,痴痴的样子令人难受。招弟问了几遍,发生什么事了,陈天彪才说,苏小玉走了,啥也没带,啥也没要,就那么走了。

“本来就不是她的,她拿什么,有脸没?”招弟抢白道。陈天彪苦笑一声,人只有在失去某样东西之后,才能感受到它的珍贵。何况陈天彪这次失去的是人,一个陪伴他过了五年日子的老婆。是他把苏小玉从黄花闺女变成了二房,陈天彪感慨万千。想起第一次跟大姑离婚,他似乎没这么难受,痛苦尽管也有,但毕竟这边有如花似玉的苏小玉等着,那份难受是能化解的。可这次,他化解不开。

招弟那天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陈天彪后来不满了,斥道:“少说两句行不,人都走了,你还不放过她!”招弟马上掉过脸,恨道:“是我不放过她啊,她抢了我还是夺了我?她死她活关我屁事!”骂完,收拾东西要走人。陈天彪也不阻拦。他的心已乱,以前是恨不得苏小玉立刻消失,真消失了,内心又生出强烈的负罪感。招弟没走,她也只是说说气话。她是恨苏小玉,恨得有些莫名其妙,恨得有些不知道为什么而恨。苏小玉真的离开陈天彪,心里却又替她担心起来。“说了没,往哪去。那人是个烈性子,万一闹出啥人命来,苏万财两口子能放过你?”陈天彪无言以对。

这阵,同样的感受袭击着招弟。望着冷清至极的家,满屋子的灰尘,招弟的心猛疼了几下。身为女人,对家的温馨、家的整洁有一种本能的向往与爱护,看着眼前的凄凉景象,招弟心叹,原来没有女人的家是这个样子的。苏小玉在时,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个家。陈天彪忙碌一天,回到家里,有人捧给他热茶,端给他热饭。可现在……

招弟的眼泪不由得就下来了,控制不住。她怕陈天彪看到,偷偷抹掉泪,拿起抹布,紧着清理起来。那些灰尘随着她的手,慢慢离去。屋子一步步地,往干净里去。炉子上的开水,也冒起了热气,家的感觉在她手上,慢慢升腾起来。眼看就要整理干净了,外面响起敲门声。“谁呀?”招弟问了一声,走过去开门。门刚打开,就把她骇住了。

苏万财领着四五个人,加上他老婆姚桂英,站在门外。

“你们……”招弟怯怯地问。

“走开,你个骚货,怪不得我女儿过不下去,原来是你这老妖精作怪。”姚桂英率先一步跨过来,一把撕住招弟的领子,不容分说就扇起了嘴巴。招弟哪受过这辱,挨两巴掌后被姚桂英扇醒了,一拳还击过去,姚桂英的鼻孔就出了血,鼻梁骨差点让招弟打断。

“好哇,敢打我老婆,你个老不要脸的,抢我女儿被窝不说,敢对我老婆下狠手。往死里打,打死我负责。”苏万财自己没动手,指使带来的人对招弟动粗。就在这当儿,楼梯口响出一声:“哪个敢?!”原来是墩子。他去医院看陈天彪,护士告诉他病人强行出了院,才匆匆赶来。见着这阵势,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苏万财,真有种啊,带人打上门了。”

苏万财瞥一眼墩子:“我的家务事,你少管。”

“打我老婆也是你的家务事?”

怕是没人会相信,苏万财谁都不怕,独独怕一条胳膊的墩子。年轻时候,两人就为琐事争吵过。有次苏万财动手,结果让墩子拿铁锨一顿乱砍,差点将一只耳朵砍下来。打那以后,苏万财见了墩子,远远就避开。

“谁打你老婆了,你看见了?”

墩子没理苏万财,几步跨过去,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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