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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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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刻,尘土再度飞扬,便见来人身穿寒雪银甲,驱策一匹天山白马,不急不缓徐徐而来,冷面似含寒霜,嘴角如噙刀笑,正是萧家统帅萧晚月。

他已换了一口兵刃,不再是昔日的寒光剑,而是一把长柄弯月斩马刀,单手持于马侧,虽未开杀,杀意早已扑面而来。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前锋大将,以及三个儒衫军士,看来是在护主帅周全。

我未曾多看他人一眼,只死死盯着萧晚月,冷声问道:“你为何食言而肥!”

萧晚月策马立于城下仰面看我,眼中短暂的隐痛一闪而过,已不复昔日温柔,竟有一份恨意如剑光似的朝我射来。

我心中一悸,便见他白袖一挥,执起斩马刀直指司空长卿,也不回我只言片语,仅对他道:“司空长卿,今日我要与你签下生死状,决战金陵城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若死,萧家绝不向你复仇,长川军必退兵五十里,三日后再攻金陵——若你败了,我要你司空氏成为历史尘埃,我要你司空长卿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三个字:恨!恨!恨!

司空长卿看向萧晚月,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眼神凛冽对峙一回,应道:“好!”

众将大惊,跪地齐呼:“主公万万不可啊!”

司空长卿望着多年来相依相伴的纹龙银枪,又看了看狼烟四起的战场,心中豪情顿起,纵声大笑:“我金陵儿郎,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岂能被长川萧氏所辱?今日且让我厮杀一场,让萧家的人看看我们的本事!”说罢跃下城头,一马当先,奔出金陵。

鬃毛如烈焰的神驹,在风中猎猎飞舞的火色披风,以及那银色长枪,使得司空长卿气势如虹,仿佛战神一般令人心悸神摇。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司空长卿冲入战场的,那如同烈火燎原的气魄,纵横捭阖的声望,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心生凛然壮志。

这一刻,仿佛整个战场都因他而燃烧膨胀,金陵军也因他备受鼓舞,四下军士一个个变得勇猛豪情,摇旗呐喊。

我与周逸、蔺翟云随后也下了城头,奔出金陵,两军隔着战场遥遥对峙。

蔺云盖自长川大军中缓缓走出,一手负背,一手持拿生死状,临风站在战场中间。蔺翟云亦从金陵军中走出,与他迎面对立。

叔侄彼此相顾,竟一时无言。

蔺云盖仰面唏嘘:“没想我们竟真要同宗相杀,苍天捉弄啊!”

蔺翟云平声道:“你我各事其主,各尽其职,叔叔不必记挂情分,便如昔日所言,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蔺云盖点头,眼中不复无奈,只有坚决,衣袖一拂,将生死状扔于蔺翟云。蔺翟云展开一看,确认内容无误,朝蔺云盖点了点头。蔺云盖摆手,便有两位军士搬来木桌置于战场最中央,桌上设有文墨,蔺翟云将生死状平摊木桌之上。

萧晚月和司空长卿上前,挥斥方遒,各自签上姓名,笔杆随后掷于地上,两道清脆的断裂声,见证了生死契约。

蔺云盖道:“生死状已签!胜负在人,生死在天!”

众人退出战场,退至外围观望。

我是最后一个退出战场的人,离开前一直站在司空长卿背后。萧晚月当时看着我,眼中仍有一丝脆弱的希望在挣扎。我没有看他,对着司空长卿的背影道:“我会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也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誓言!”

活下去,以爱起誓,创造生命的奇迹!

司空长卿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微微举起右手,银枪闪闪,指破苍穹。

——苍天明鉴,我与你同在!

我读懂了他无声的言语,微微一笑。

最后一眼看向萧晚月,见他只身茫然伫立在西风萧瑟中,如风化的冰雕般,一点一滴失去雍容华贵的体态……

我终究不忍再去看他的落寞,转身离开了。

怎能面对,如我接下来将要带给他的,是更大的打击,更深的伤害。

回到金陵军阵中,我站在巨大的战鼓前,拿起鼓槌,“轰——”地一声敲响。

我为司空长卿擂鼓助威,我要他生,便意味着,我要萧晚月——死。

远远的,那袭白色身影踉跄地退了一步,微微弓下身子,万分痛苦地捂住胸口。

那里,是心碎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将他从视线中驱逐。

依稀想起不久前,我曾问过周妍:如果两人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

周妍的答案,宁愿心中深爱的那个人活下来,她陪丈夫一起死。

我的选择,背道而驰。

突然又想起司空明鞍曾说过的那句话: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

爱这样的感情,终究抵不过没有答案的答案。

战场上已开始了激烈的交战,兵刃交接声乒乒乓乓,夹杂着两军的呐喊声,排山倒海地涌进我的耳朵。

我闭眼擂鼓,心无旁骛。

或许我唯一的记挂,只剩下一个奇迹。

金陵军中,蔺翟云抚掌,和着我的鼓声歌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是一首国殇战歌,众军初时只是以声相合,后来也跟着高歌起来。

苍劲悲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盘旋,对国土沦丧的痛,对入侵者满腔的恨,全都化为浴血奋战的豪情,视死如归的决心。

将士们将这份勇气,通过歌声传达给了战场鏖战的那道红色身影,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着的,生命!

奇迹,诞生了!

萧晚月在银枪的披靡攻势下,节节败退。

长川军阵中死寂一片,众将士面色苍白,神色惶然。

无声无息,我落下眼泪。

许是因为歌声太过悲壮,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充满着温柔的美梦。

梦中涟漪湖面,一轮晚升的明月,月中映着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他说:我相信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永远为另一个人等待。如果……呵,我只是说如果,哪天你不想等了,就带着这只玉簪子来找我。

“呜——”天空横然传来洪亮的鼓角声,打乱了我擂鼓的频率。

咔嚓一声,鼓槌豁然断成两半。

我茫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半截木桩,脑中一片空白。

已分出胜负了么?谁胜了,谁败了?谁活着,谁死了?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停止,整个战场,几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我缓缓抬眼,黄尘随着风沙中缓缓散开,战场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乍见那一幕,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剧烈地晃动,兀地喉咙一阵腥热,呕出鲜血。

奇迹,从来没有出现过!

司空长卿远远遥望我,面色死灰,不停地吐血。鲜血像是红色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淌过他的胸膛,在地面上流出一条崎岖的血河……

还魂丹的药性,终于是尽头了……

司空长卿看着我,此刻的眼中没有悲哀,没有绝望,只有爱怜和不舍。

他缓缓开了口,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飞扬的微风,将这句话温柔地送到我的耳畔。

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看到萧晚月眼底骤起的浓烈杀意,斩马刀已架在司空长卿的颈项上。

“不要——”我朝战场狂奔过去,过长的裙摆让我摔倒在地,跌在他们跟前。

紧紧拉着萧晚月的袖角,我苦苦哀求:“求你,别杀他,别……别让我恨你……”

萧晚月笑了,温柔地对我说:“悦容,恨我吧,恨到老恨到死恨到灰飞烟灭……有时候,恨也是一种感情。”

“不——”

凄厉的尖叫声中,长刀挥下,头颅飞向天际,逆着光,成了一个永恒的黑点。

——他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死在我面前,血如雨下。

我呆滞地坐在地上,抬头茫茫看着天。

天空是寂静的蓝,阳光在那蓝色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延伸,寻找生存的空间。

那些光芒,终究还是被无边无际的天空吞噬了。

我疑惑着,是否再也看不到那些阳光了。

无意低头,却看见脚下有一朵花,花朵上有阳光在闪烁,直到……花瓣坠落、枯黄、腐败……至死。

那朵花儿,会不会后悔呢?

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朵花儿,会不会后悔用生命爱过阳光呢?

大风刮起,席天幕地的黄沙。

长卿最后的声音,仍在风沙中穿透,如同他的思念,苦苦哀求着,不肯离开。

他说:“悦容,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要和你相遇。”

死后等在来生里,再继续曾经厮守的故事。

我抓着泥土,慢慢地爬过去,抱起他的头颅,嘶声痛哭起来。

眼泪像泉水似的,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些随着鲜血和眼泪,死在泥土里的爱情,会不会像土地上的花朵一样,在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开出地老天荒呢?

(第二卷完)

【第二卷】 长卿篇 番外:谁家少年足风流(一)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在那崎岖里看阳光。

红尘里,快乐有多少方向,一丝丝像梦的风雨,路随人茫茫。

——题记

人们都说,一个人的记忆是从五岁后开始的。司空长卿却记得三岁时的一个片段。那时父亲快死了,把他叫到病榻前说了一些话。他还太小,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后来就渐渐淡忘了,只依稀记得父亲说完话之后让人把战马牵来,然后策马奔出金陵,就这么一去不回,死在马背上。

司空长卿从小跟太君不亲,老鲁国公死了之后,太君一直忙碌着管理朝政无暇照顾他,后来嫁去楚家的司空大小姐回家省亲,照料了他一段时间,又离开了,感情还没来得及亲昵起来就疏远了。司空长卿的童年是单调的,但并不孤独,所幸他还有不少可亲可爱的朋友。他喜欢曲慕白的睿智,周逸的幽默,秦冬歌的正直,司空明鞍的沉稳。小时候他们常跑去金陵城郊外的一个山坳里玩耍,也曾效仿从书上看来的那些英雄豪杰结为拜把兄弟,歃血为盟,皇天后土为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后来十岁刚出了头,周逸每次出来玩,身后经常有个小跟班,是他的妹妹周妍。周老将军为金陵禁军统领,朝五晚九的忙总很少回将军府,周夫人死后,久而久之妹妹就特别依赖哥哥,走到哪跟到哪。秦冬歌总爱挨在周妍身后“妍儿妍儿”地叫,把虫子捉来往她身上丢,弄得她抱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以后见了他就浑身直抖索。每当这个时候,明鞍就会把路边的野花儿摘来给周妍,然后她就笑了。

冬歌经常跟明鞍吵架,有时候大打出手,但最后都一笑泯恩仇。他们说,男人就该这样。

那时候司空长卿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秦冬歌老爱挑衅明鞍,周逸少年老成地说:“这是竞争意识在作祟,我也经常有这种想法。”司空长卿吓到了:“你也想找明鞍打架?”周逸摇摇头:“不,我想找慕白打架。”司空长卿奇怪了,问为什么。周逸说:“我家老头子整天拿我跟他比较,说曲将军的儿子怎么怎么的好,让我多学学。别人家的总是最好的,儿子也不例外。听得多了,我这小心肝就扭曲了,还真看他有几分不痛快。”司空长卿了然哦了一声:“那行,你们打一架吧,男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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