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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让司空长卿心情顿时痛快起来,前些日子吃败仗的闷气也扫去不少,吩咐手下们盯紧了,混进王府把里头的秘密给找出来。
蹊跷的是,混进王府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更让司空长卿深信里面暗藏文章。他琢磨着,得找个法子去王府深入探究一番。
很快的机会就来了,前不久夜枭大盗闯进司空宅院,盗走了高祖皇帝赏赐的玉如意。这玉如意共有八只,三王四家族各一只,最后一只就在当今天子的藏宝阁里。后来秦冬歌出了个馊主意,用美人为诱饵,抓了一个冒牌夜枭。司空长卿看着那身鬼神夜枭服,一个主意就这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就这么他假扮夜枭夜闯常昊王府,遇见了那个让他一生痴缠的女人。
他觉得这是他和她的缘分,天注定的,谁都不能更改。
第一次见到楚悦容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她有多特别,长得是够艳丽,倒也算不上倾国倾城,至少常昊王和自己的几个姬妾都比她绝色。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赵子都会那么紧张她。
当时司空长卿受了伤,就躲在悬梁上避难,看着她一件件脫光衣服准备沐浴时,他不否认,打量她的目光确实多了几分猎艳好奇的成分,男儿本色嘛。直到她发现了他,接下来的事情让他觉得有趣。前一刻她可爱动人,楚楚可怜,后一刻她阴险狡猾,杀机重重。她跟你斗智斗勇耍心机,她跟你说天下英雄,借古喻今。司空长卿愈发觉得这个女人无害的外表下,藏着睿智、胆识和气魄。因为她的一句话,兴许因为她的在意,让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粉面书生——萧晚月。让他最感意外的是,她竟认识真正的夜枭。她胁持他,恫吓他,学着他说话:“见过我的男人无不爱上我,爱上我的男人无不伤心。”之后她揭开了他的面具,两人一时无语对视,映着澡桶里的水汽,波光潋滟里,一眼万年。
那一刻,他爱上了她。
爱情来得如此突然,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奇妙,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
就算你用尽全力,也无法抵抗内心突然失去频率的跳动——如果你能用意志抵抗爱情,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了!
这是一个甜蜜的开始,也是他痛苦的开始。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刻的相遇,还是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有点难过。
他永远不会忘记,再次见她的那一晚,是何等的惊艳。
她在半空跳舞,如临天的仙子,夺走了他的呼吸——不,她夺走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呼吸!
她解了他的相思,又种下求之不得的痛苦。
她让他再也移不开视线,他的血肉里有了她,灵魂里也有了她!
那时他就在想,就算拿走她飞天的羽衣,也要留她在人间。
他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回了一趟金陵。他还很高兴地跑去苏楼,对老太君说:“娘,孩儿爱上一个姑娘了,下次一定带来给您看,您一定会喜欢她!”当他决定再回皇都见她的时候,却听闻她被选进皇宫成了天子的妃嫔。当时他失控了,恨不得立即飞去皇都,所有人都阻止他,老太君一巴掌打醒了他:“现在的你凭什么跟皇帝抢女人!”他愤怒地用银枪把庭院里的翠竹林打得一片狼藉,一边打一边骂:“赵子都你不是男人,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不是骂赵子都,他是在骂他自己。他发誓,下一次就不会再放手了。
当他再次想起这种痛苦地时候,已经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了,那时他正躺在她的房间里,睡在她的床上,他正把一个名叫姹紫的女人赶出去,然后一个人在黑暗里流泪——他的爱最后还是受到了伤害和欺骗,她非但不爱他,还利用他!
他在黑暗里躺了一夜,觉得寂寞又痛苦,他对自己说,放弃算了,这样一个女人,不值得的。他这么想着,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恨她的负义,却恨起了自己的痴情。都这样子了,[小说网·。。]他还贪恋床上她的味道。他干巴巴地睁着眼睛,看着屋子从漆黑变成青色,又从青色变成白亮。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薄的帷幔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清晰地回想起三岁时,父亲临终那会儿对他说的话。
父亲说:“长卿,如果有一天爱让你觉得痛苦,你却还是放不下那个人,那么请继续爱她,就像你爱自己一样,尊重她,就像你尊重自己一样。一个人不会因为得到多少爱而快乐,而是因为付出许多爱而满足。”
他终于决定了,爱她的方式——
让我的爱情
像阳光一样
包围着你
而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
他抬起手臂,拥抱了她,就像拥住满屋子的阳光。
他在早晨的阳光里,读着她写的诗,感动的快要流出泪来。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爱情,让他不再潇洒,不再从容,也不再豁达,却给了他另一种丰富的情感。
从此,他的心里藏下一个秘密,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知道。
如果我爱你,绝不会把泪水的响声种进你的梦里。
就让你的生命如蝴蝶一般懵懂,漂亮地舞完一生。
【第二卷】 长卿篇 番外:谁家少年足风流(三)
多少痴情的人在佛前许下后一个五百年。
然而,佛非万能,不会因为安慰你的痴情而对你宽容。
——题记
司空长卿醒来,看见他的小妻子还在睡着,睡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于是他笑了,觉得很满足。
他穿好衣服,去苏楼看老太君。老太君病得厉害,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就坐在床榻上握住她的手。
从小到大,说他对太君没有怨,那是假的。他也曾像个孤独的孩子那样,渴望母亲温暖的怀抱。当他一日日看着母亲忙碌而远去的背影时,渴望渐渐地变成了奢望。她终究是太忙,忙得分不出一点时间给他,哪怕仅是慈爱地抚着他的头,一次也好。等她有时间了,他已经长大了,高出她许多许多,她再也够不到他的头了。
人之将死,心境突然开朗起来。司空长卿看着自己的老母亲,慢慢地红了眼眶。曾经他在心底幼稚地问自己,娘爱的是金陵还是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比较,娘为了金陵,就是为了他。鹰推幼崽坠崖,为其学会飞翔。没有老太君,就没有今日的司空长卿。是她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给了他一个丰富美好的人生,所以他才能认识了那些发过誓要同生共死的兄弟,遇见了那个值得他用全部生命挚爱的女子,他拥有梦想,他坚持着永不放弃,他去过许多许多地方,看遍大好河山,走过无拘无束的风雨旅程……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圆满了,没白活,虽仅短短的二十几年,更胜别人百无聊赖的一生。他最对不起的,还是他的母亲。人世间总有这般无奈,子欲养而亲不待,现今怕是要累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老太君幽幽醒来,看到司空长卿,忍不住老泪纵横:“儿啊……我的儿啊……”
母子抱头痛哭,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心酸的画面了,屋内丫鬟嬷嬷们见此无不泣下,泪湿衣襟。
好一会儿,司空长卿安抚住老太君,与她把心谈话。
他笑着说:“娘亲心里头爱着的,怕不是父亲,而是昔日将你抛弃的那人吧。”
老太君并没否认,脸上带有遗憾,喟叹:“所以你父亲恨我,临死前宁愿策马离开,也不愿让我见他最后一眼。”为此她愧疚了一生,也决定拿她的一生守护金陵,偿还一段感情。
司空长卿由衷道:“娘别再为此内疚了,父亲从不怪你,策马离开是因为司空家的男人绝不死在病榻上,马背是他们的归宿,战场是他们的终结。父亲爱您,就像爱着他自己,尊重着您,就像尊重他自己。他认为活着最快乐的事,就是能娶到像您这样的妻子,他觉得很幸福。”他低下头,在细腻的光线里微笑:“这恰恰是儿子现在的感受。”
老太君满面是泪,司空长卿笑得豁达,为她擦了泪,捏好被子:“娘,您该休息了,好好保重身子,我就不打搅您了。”老太君像预感到什么似的,突然惊慌地叫住他:“长卿——”他回头,站在四方门的中间,背后罩着强烈的白光。老太君眯了眯眼睛,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依稀见到他的嘴角噙着笑,轻声说:“娘,我待会再来看您。”就这么一步步消失在白光里。
离开苏楼,司空长卿去看稷攸和怀影那两个孩子。
他坐在摇篮中间,咚咚咚地摇着拨浪鼓,孩子们尚不懂大人的忧愁,拍着小手咯咯地笑。司空长卿也抿嘴笑了,浅声低语地问:“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知道这辈子不能陪她过了,却还是自私地想要她怀上他的孩子。他看着稷攸,叹息:“我爱着你的母亲,所以也爱着你,可怜你无法选择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身为你的父亲,这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后的保护了。”
他招来群臣,立下遗诏,交代完所有的身后事。
终于,他可以放下世间的一切,孑然一身地回到她身边。
她还在睡着,微微嘟着嘴巴,真的很可爱。他趴在床榻上,目光随着嫩色的阳光贪婪地观摩她的睡脸。他怕不多看几眼,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醒了,对他说早安。他们聊着天,装得比世上任何人都快乐。
睡梦中他听见她说:“如果真有下辈子,还是别相信缘分了,千万别再遇见我,也别再被我连累。”
他就在想,缘分是什么,难道从生到死厮守一生的就叫有缘?
不是的,由陌生到相识,由相聚到离别,都是他和她的缘。离合悲欢也好,牵扯不清也好,锥心刻骨也好,如果缘分真是一种伤害,那就让这种伤害越来越深,深到他的骨头里,体无完肤也不在乎。
他一直庆幸着,当初没有放弃她,就算很多次想放弃了,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如果放弃与她的缘分,就等于放弃自己,他的心也就死了。至少在死的前一刻,他仍然不愿意放弃她,所以自私,所以任性,渴望着一个他和她的孩子,让她就这么一辈子记着他才好。
如果有人问他,你这一生最大的骄傲是什么?
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我对楚悦容的爱!
他自信着,这一份爱不会输给世上任何一个人,不管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尽管他从来不是她的最爱。
他一无所惧,所以他昂首挺胸地站在战场上,站在萧晚月的面前,告诉他:“哪怕你杀了我,也永远赢不了我。从一开始你就输了,从你欺骗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永远都失去了资格。”
他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如期地看到了萧晚月的焦虑和恐惧。
还魂丹的药效过了,他战败了。
黄沙散开,世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司空长卿想,再看一眼吧,最后再看一眼,他深爱的她。
把她看得深刻,从此带进轮回里,下辈子要比谁都先找到她。
他不知道死亡的时候,凝望苍穹竟然会那么凄凉,一声一声霰雪鸟的悲鸣,斜斜地掠天而去,他看到她的面容浮现在苍蓝色的天空之上,于是他笑了。
来世,他还要求一段与她的缘,哪怕在佛祖面前跪上五百年,哪怕只求得一丝一缕的薄缘。
他愿做一只从她眼前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