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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孝帝,便是经天子赵彰影的谥号。
周逸匆匆扫阅完讨伐书后,蹙眉道:“经孝帝遗孤,那不就是乾王赵熏?他和楚太后两人不是都已被昭帝赐死了吗?”
是的,萧晚风的确早已杀了赵熏和太后,但是……
我烦躁地在房内来回走动,双手不安地绞着手指,心事重重。
周逸不明所以,“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区区一个冀州牧范建忠造反,何至于让你紧张成这样吧?”
我神色凝重,蔺翟云在一旁叹道:“周将军,夫人紧张的不是范建忠,而是范建忠手中的那个经孝帝遗孤。”
周逸仍是摇头,道:“那我就更加不懂了,这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冒出个前朝皇族,又与夫人什么相关?”
“周将军你有所不知,这本是一件极为隐蔽的事,所知之人甚少,请原谅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
事已至此,已不得不说了!我睁眼,深呼吸道:“我怀疑范建忠讨伐书上所写的前朝遗孤,是……是怀影啊!”
“什么!!”周逸像是被浇了一罐冷水突然惊醒,自床上惊跳起来,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怀影少爷分明是主公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前朝皇族遗孤!”
“这件事我以后自然会向你详细解释,但现在……如果怀影真的落在范建忠的手里,事情就不好了!以萧晚风的性格,若是平定这次叛乱之后,是绝对不会放过怀影的!”
先前萧晚风就对怀影动了无数次杀意,但最终因为我的请求放过怀影一次,这也导致今日这个祸端。我自然了解萧晚风,同样的错我他是不会犯第二遍的,这次如果范建忠起义失败,那么就算我跪下来求晚风,他也绝对不会答应再给怀影活命的机会了,势必会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怀影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一直将他视作亲生儿子,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
但我的儿子的存在,又恰恰成了野心家动摇我丈夫江山的有利工具……
为何时间之事总是要陷我于两难,为何苍天总要如此捉弄?
我走到周逸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急败道:“我要在这次叛乱被镇压之前带出怀影,再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我不能让他死,绝不能让他死!”
才刚刚才下定决心,要保护自己身边所有深爱着关心着的人们,怎么可以再让屠杀带来更大的仇恨?
我的内心一直都害怕着,害怕自己到最后谁也保护不了,谁也挽留不住。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任何自己所熟悉的人离我而去了。
蔺翟云安慰道:“夫人,你先不要自乱阵脚,到底范建忠所说的那个前朝皇室遗孤是不是怀影少爷目前还没确信,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事情或许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如果真的是怀影,那该怎么办?”
周逸抬眼看我:“夫人想让我怎么做?”
我抹泪,问:“你现在能调集多少兵马?”
周逸想了想,道:“自萧晚风创建大昭一统天下之后,金陵的屯兵已经被削弱许多,而我和慕白的兵权也都受到很大的限制。短时间内,我最多能调集两万人马,慕白的话,也许能调到三万。”
“总共五万是么……”我深深呼吸,凝神稳住情绪,静静道:“我们五万打范建忠十万,赢的可能并不是没有,更何况还有先生、周将军和曲将军你们三人在,希望就更大了。”
蔺翟云提醒道:“夫人,现在不是急着出兵的时候,当务之急还须弄清,叛军所拥护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怀影少爷。”
“对,你说的对!”我怒挥衣袖,颁下命令:“周将军,你即刻修书给曲将军,让他召集好大军静候我的指令;先生,你传令下去,备好快马——”
抬头看向屋外愈见漆黑的夜色,我冷冷道:“……我要到玄宗走一趟!”
当初我是信任袁不患,才把怀影安置在玄宗,这次他最好能让我看到一个完好无缺的孩子,否则管他袁不患是不是一代宗师,也不管他的两个徒弟袁少恒和柳君侯到底有多厉害,我都要闹得他们玄宗不得安宁!
玄宗总坛设在白云山,快马加鞭前往也需要两天两夜。
在这时间紧迫关头,蔺翟云居然违背我的命令,只为我备了一辆马车。
我让他将马车换回快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白云山,弄清情况也好提早拟定下一步计划。
但蔺翟云的一句话,却让我陷入极度的震惊中。
“以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以快马这样激烈的方式赶行程,还是以腹中骨肉为重,坐马车去吧。”
“什、什么?”我失神半晌,掌心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吃吃道:“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蔺翟云点头:“是的,我先前摸过夫人的脉搏,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想来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是晚风的孩子!”我傻笑起来,那一刻多么想立即回去长川,告诉晚风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的,天知道他一直盼着我能为他生一个孩子盼了好久了!
但现在还不是只顾着高兴地时候,当下要做的事实确认怀影的平安。
我最终听了蔺翟云的话,改用马车上路了。
马车的行驶速度自然比不得快马,原先预计的路程多增加了一天。
一路上我妊娠的征兆也渐渐明显起来,先前就一直都觉得胸闷恶心,并且嗜睡厌食,本以为是因为周妍的死打击太大导致压力过重的反应,现在才知原来是腹中孕育着孩子的缘故。这一路上,马车颠簸得厉害,晃得我脑袋发昏,肠胃更是翻滚不已,所幸有蔺翟云一路相随,他善医术,在我脊背的几处穴道上挤按过后,孕吐才得稍减。
恍恍惚惚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睡醒后发现自己竟像只猫儿似的伏在蔺翟云的膝盖上,清晰地闻得他身上一阵淡淡的药草香。抬眼看去,冷不防地对上他的视线,幽柔而绵长,眸心有一种思绪酝酿,又好似隔着一层烟雾一样,寥寥扰扰,让我看不仔细。
“醒了?”蔺翟云敛去思绪,抿嘴笑了笑,肩侧垂落的发丝掠过我的鼻尖,酥酥痒痒的。
我忙坐正身子,拂着微乱的鬓发,尴尬地对他笑了笑:“嗳嗳,我怎么又睡着了呢?……现在都到哪儿了?”
蔺翟云回道:“刚过了临平县,再往东行三十里就能到白云山的地界了。”
我点点头,随口问:“在临平县的时候有探到什么消息吗?”
沿途我们不断打探消息,以图掌握更多的情报。
蔺翟云道:“三个时辰前,泸州、晋阳、北暨、三口关四方州牧、郡守都已经发出告书,言明响应范建忠,反昭复经,现在叛军的人马已经汇集了三十万,范建忠打算在冀州会盟各路诸侯,可能还会有其他诸侯不断加入,反贼的队伍将会越来越大。”
闻言,我不由蹙眉,感到无比烦躁。
才仅仅三天,反叛萧晚风的义军居然水涨船高一般增加了三倍!这种情况,太不对劲了!萧晚风素来作风强悍,并以铮铮铁骑威震天下,那些诸侯们一个个都怕他怕得要命,无不对他俯首称臣,现在没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冀州牧范建忠的造反,就突然相继跳出来盲目跟着造反。
蔺翟云沉吟,道:“夫人,事有蹊跷,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明知故问:“什么味道?”
蔺翟云眨了眨眼睛:“阴谋的味道。”
我陷入沉默,想一些东西想得渐渐地出了神。过去一些事情的小小细节,慢慢地在脑海里清晰起来,越往深处想,眉头就蹙得越紧。
忽而眉心一凉,便见蔺翟云探手掠过我双眉间,问道:“夫人,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抿直双唇并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
蔺翟云叹息,掀开车窗垂帘,外头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这样淫淫而来的绵绵秋雨,怕是比暴风雨更深不可测,更令人寒骨三分。夫人,你以后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烦心的事情怕是会越来越多了。”
那日,蔺翟云最后告诉我的消息是:朝廷派出讨伐叛军的前锋将军,正是当朝驸马楚天赐。
我闭口不答,缓缓地阖上了双眼小憩,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所能回忆起的那张曾靠在我怀中痛哭失声的脸,渐渐地变得苍白,透明,飘渺,愈发不可捉摸了。
三日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白云山下。放眼处,苍山翠竹绿树成荫,烟波浩渺白雾缭绕,江水延绵于碧琼尽头,远处喁喁传来砍柴人的歌声,深山处虎啸猿啼,惊起飞鸟满天……眼前之景真如名家笔下的山水画,与世隔绝的神仙之境。
白云山青峰峦下,有一人临风站在那里,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到来,已在那恭候多时了。便见那人头束浅白纶巾,身着苍色月纹长衫,手执金裱紫色檀木香扇,含笑望着我。
我自然认识他,并且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时值深秋,他还打着一把扇子,真是好个凉。明明是个花花肠子,竟穿起儒衫,充作文士才子。我走了过去,略带嘲讽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柳君侯,你还是这么喜欢故作风流,附庸风雅。”
柳君侯摇着扇子,鬓发漫飞,吟道:“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才是良辰美景。今有佳人做客玄宗,在下自当非才子不做。”言讫,自命潇洒地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懒得与他耍嘴皮子,我直言道:“我问你,怀影人呢?”
柳君侯却答非所问:“随我来吧楚悦容,师傅已经等你许久了。”视线随意扫过我身后,指着蔺翟云。小荷和福安等人道:“至于你们就暂且在这里稍后,玄宗可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得去的地方。”
蔺翟云当然不会同意,上前跨出一步:“不行,我绝不会放夫人一人只身犯险。”
“只身犯险?”柳君侯哼了一声:“你当我玄宗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还是山寨强盗窝啊?”随后又打量了蔺翟云好几番:“想必你就是那个‘腹中点墨藏千军’的金陵第一军师蔺翟云吧,告诉你,就算你叔叔蔺云盖来到玄宗,也要按照我们玄宗的规矩办事,见到我师傅,也得客客气气地喊声‘前辈’,你这毛头小子别不识时务。”说罢,拉起我的手便走。
蔺翟云上来阻止,柳君侯身如狡兔,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蔺翟云,并且顺势将我横抱了起来。蔺翟云一见他对我无礼,气红了眼睛,无奈只是个文弱书生,敌不过对方一身高深的武功。柳君侯得意笑起,下盘一蹬,便纵身费飞了出去。蔺翟云和小荷他们在其后追赶,口中直呼着让柳君侯将我放下,我便喊了回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就在原地等候吧。”话才刚说完,便见柳君侯带着我穿过一层浓雾,再回头看去,早已不见了蔺翟云他们的踪影。
不过须臾之际,人竟凭空消失了,我惊呼:“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柳君侯道:“我不是都说了么,玄宗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四周都是五行八卦迷阵,没人带路很容易迷失,谁教他不听,现在陷到阵里了,活该他倒霉。”见我焦虑,又安慰道:“你放心,据我所知蔺翟云之才不逊于他叔叔蔺云盖,相信那些迷阵困不了他多久,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回到原处了。”
我这才稍稍舒心,意识到在他怀里,便恼道:“你放我下来!”
柳君侯笑笑:“你确信要我现在放了你?”
我环顾四周,不由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