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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的外围有重病把守,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蔺翟云刚踏入桃花源入口的时候,便被他们抓住,那时我正准备与萧晚风结束这日的踏青返回家中,就见蔺翟云坐在轮椅上,被那些侍卫推着带到了我面前。
再度相见,恍如隔世。
我总觉得亏欠了蔺翟云,他为救我而双腿残废,我却枉顾他的安危,将他只身一人丢在长川皇宫内,自己与萧晚风遁隐世外去了,每每想起他总遗憾不已,也万分挂念。
“先生?真是你麼!”乍见蔺翟云,我霍然站起身子,情绪激动地难以自己。
直至确信眼前所见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他,这才颤抖道:“你……你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蔺翟云笑笑,清癯的面容仍如记忆里那般随性,不计生死荣辱,回道:“夫人别忘记了,那张牛皮地图我是看过了的。”
我了然点头,确实如此,依照蔺翟云的聪明才智,若想循迹找到我,不过轻而易举。
故人重逢的喜悦让我一时忘乎所以,高兴道:“早前就一直记挂着先生,如今先生来这里实在太好了,此处桃源安泰富足,生活无忧,你本性淡薄,不喜欢俗世纷争,就别走了,留下来吧。”心想着定要让他跟大哥见上一面,他们父子相见,哪怕不愿相认,知道对方彼此平安也是好的。
蔺翟云黯然叹息,说如此世外仙境怎能不让人留恋,奈何他此行前来,必然是要离开的。我问他缘故,他说有一事要告知于我,听完此事后我若依然选择留在此处,他则会为我祝福,独自一人离开,去做他该做的事。
我按捺住心中莫名涌现出的那种空前绝后的不安,问:“什么事?”
蔺翟云沉默了许久,这才将这四个月来外边所发生的事简短地说给了我听。
我听后频频摇头,简直不敢相信。
想过所有的可能,唯独没想到在劫竟会大举兴兵进攻江北,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攻占了金陵,雍军所到之处尸骨无存。
江北那片富饶的土地在昔日萧家铁骑的践踏下已饱受摧残,如今好不容易恢复生机,却遭到了比从前更加凶残的践踏,曾经我付出了半生心血和女子最美好的年华,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惜抛下个人的荣辱仇恨和世人的嗤笑唾骂,再次改嫁他人,只为让那片土地永享太平,如今却再次因我遭受巨大的苦难——在劫这么做,全都因为我啊!他恨我,恨我背叛了他,所以他要摧毁所有我视如生命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天赐呢,天赐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之所以没有想到在劫会拿金陵泄愤,是因为一直以为有天赐在,必会牵制在劫,不让他为所欲为,但世事又怎会尽如我所料?
蔺翟云看了一眼萧晚风,回道:“萧晚月在胡阙边界发兵,欲要夺取蒹葭关,意图借此为跳板反攻中原,楚天赐御驾亲征,举全国兵力与他对抗,双方交战四月,难分轩轾,因为这两人的相互制衡,这才让在劫毫无后顾之忧,大雍全军倾巢而出攻打金陵。”
初夏的风暖暖如棉,却让我觉得刺骨寒冷,伫立在风中瑟瑟发抖。
又听见蔺翟云道:“在我前来寻你之时,在劫已经攻占了金陵,就连周逸将军也被他擒住,幽禁在大牢中,他放话若三日内你没有出现,每过一日他必杀千人,直至金陵城中十五万百姓诛杀殆尽……”
我只觉得一股气血冲上头顶,双眼一黑,昏倒在萧晚风怀中。
悠悠晃荡,浮浮沉沉,鸣烟朦胧的水声将我唤醒。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船舱厢房内,天色已暗,房中只点着一盏琉璃灯,萧晚风便坐在灯前,逆着灯火看我,却目无焦距,神魂不知去了哪里,蹙着眉头似乎想着什么沉重的心事,就连我醒来了他也没发现。
“晚风。”
我唤了一声,他回神,重重心事一扫而空,含笑看我,笑容出奇温柔,就连眼角的细纹在幽光下都显得格外细致。
我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晚风道:“你昏倒后我便下令收拾细软,连夜出发。”
意识还处在混沌状态,我吃吃问:“去哪儿呢?”
两个字清晰地从他唇齿间吐出:“金陵。”
所有记忆潮水般袭来,那如血的黄昏,突然而至的蔺翟云,还有那令人万般痛苦的消息,在劫……
突然想起了一事,我惊坐起身,“回去,快将船开回桃源去!”
萧晚风道:“悦容,我知道你放不下金陵,这件事如果不解决,就算你留在桃源也会不快乐,你不快乐,我又怎么会快乐。”
我焦急道:“是的,我放不下金陵,所以我要回去,但是晚风,你得回去!”
萧晚风蹙眉,“你认为我会让自己的妻子一个人在外面涉险麼,更何况你还怀着我的孩子。”
垂下眼眸,我面露痛苦,“晚风,你不懂……”
再度看向他时,我已整理好情绪,道:“早前我来寻你时,在临平县遇见一位半仙,他曾为我算过命,说我若是找到你并跟你离开的话,绝对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会有血光之灾。我宁可自己遭遇任何危险,也不愿你出什么意外,所以你先回桃花源,我答应你一旦事情解决了,一定会回来找你……”
萧晚风将我的话打断,“悦容,难道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麼,不要相信算命,真正的天命是算不出来的,能算出来的都是未定命数,而未定的命数是可以改变的。”
“可是……”
“相信我……”
他捧起我的脸,那深邃的眸子笃定将我凝视:“我们是夫妻,福祸相依,生死与共,谁也不能撇下谁。别害怕,我一直站在你的身旁,总在你呼唤时守在你左右。”
眼中溢出泪水,我已融化在他深情的瞳孔中,再也不能拒绝他任何的请求。
如何拒绝?谁能拒绝爱的请求?
“好,晚风,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们发在一起,死也不分离。”
他的眼眶微红,拇指拂去我眼角的泪。
半响,问:“那位替你算命的半仙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回道:“是个异士,名叫姬轩。”
忽而,萧晚风脸色一变,随即闷哼出声,手掌捂着胸口,神态颇为痛苦。
我惊慌道:“晚风,你怎么了?”
他惨白笑笑,安抚道:“没事,只是莫名地一阵心悸,疼得厉害。”
“定是你匆匆上路,累到了身子了。”我连忙为他揉胸口。
许久许久,恍惚听见他低声道:“悦容,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你千万不能原谅我,因为那是我应得的。”
一时没听清楚,我目露困惑,不解道:“晚风,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他俯首吻住了我所有未及脱口的疑问。
水声潺潺,细而绵长,像是无声的预言,我未知的的结局。
抵达江北境内时,已过五日,常州、锦州、赵阳等所有守城、关卡全都已经换上了大雍的将领,见到我等一行人后,那些大雍将士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打开城门,礼遇有加,补给各种物资供我们上路,我知道一定是在劫得知我到来了。
已经过了三日之限,金陵那边没有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在劫并没有下令屠城。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良心发现,我已经不愿想太多了。
不作休整,马不停蹄继续赶路。
路上所见皆是战后强疮百孔的江北,田地荒芜,庄园残败,屋舍焦黑,饿殍满地,弥漫在所有百姓面上的是无尽阴霾,他们痛苦沉吟,恶毒咒骂,绝望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然后静静地等死。
这不是我记忆里的江北,长卿所留给我的江北,应该是土地富饶,繁荣昌盛,就算饱受苦难,也折不弯生存的希望,这里充满着顽强不屈的抗争精神,坚强,热情,勇敢,一代代传承爱和希望——江北,金陵,长卿的家园,我的家园!
当我站在金陵城下的时候,仰望着那铭刻着厚重历史感的灰色城墙,泪水已经在我的脸上汹涌。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我转身,并没有进金陵城,马车嗒嗒而行,绕道转而奔向益州。
灰色的天空,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乌云,像是滚滚浓烟在天际肆虐。
高耸的城门上,一面旌旗背着苍穹,在狂风中凛冽招展,旌旗上硕大的“曲”字,仿佛镶嵌着坚毅无畏的灵魂,不屈不挠地迎风怒吼。
城门不开,城墙上,守将高喝:“来者何人!”
我走出马车,仰面扬声道:“金陵司空氏,楚悦容!”
守将一怔,立即折身而去,很快地城门便轰轰打开了,从行辕中疾速奔出一骑一人,马如虎,人如龙,正是曲慕白,兽口战甲上尤且沾着发黑的血迹,风霜扑面,却掩不去凌厉的眼神,席卷着战场上浓浓的杀气。
“夫人——”
曲慕白翻身下马,便要朝我下跪,我连忙将他扶起,哽咽道:“曲将军不必多礼,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四目相对,这位铁骨铮铮的将军,竟也红了眼睛,“夫人,末将对不住你,没能守住金陵。”
我知道此事不能怪他,在劫用兵之道我深有体会,阴狠毒辣,诡谲毒辣,旁观者不清,入局者迷惑,就连萧晚风也着了他的道,颠覆了大昭天下。曲慕白纵然是司空氏的一代名将,但性格正直,刚正不阿,难免会中了在劫的奸计。战场上兵不厌诈,成败定王寇,此时讨论谁对谁错,不过多此一举。
简单地安慰了曲慕白几句,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闲情逸致与这个故友叙旧把谈,同他并肩走入益州城中,边走边询问近下军情,曲慕白朝随行而来的萧晚风、蔺翟云等人行完礼后,便将军情详细向我道来。
现在留守益州的尚有十万大军,步兵七万,骑兵三万,后延有七郡,粮草辎重供给尚算充足,益州城墙高十尺,厚五尺,周有护城河,易守难攻,而曲慕白本就是善于守城的大将,所以大雍军队多次来骂战,本想将大军引出城再战,但曲慕白并未上当,一直都坚守不出,多日下来,大雍军也无可奈何,至今不能攻下益州,益州就成为江北最后一块壁垒,为司空氏保存了最后的根本,只要益州不失,司空氏就不灭,金陵总有一日会夺回,江北失去的所有领土也总有一日会收复。
一边听着曲慕白对于这四个月来的战况口述,一边暗暗心惊在劫的老辣持重,大雍孤军深入江北腹地,以战养战,苦战四个月也没有陷入粮草不足的窘境,非是大雍粮草充足,恰恰是因为粮草不足,在劫才采取霸道手段,屠城搜刮,坑杀战俘,最终目的是为大雍军保留了大量的后背实力,所以他才能在江北腹地久战不退,直至占领了江北首府金陵。
只是在劫的心未免也太狠了点,斩杀战俘也就罢了,兵家求胜,非常手段,但为何连无辜的百姓也杀?
倒是进了金陵后,在劫反而变得善良仁厚起来,开始善待城中百姓。
我暗想,或许这也是他的阴谋,一种征服江北百姓的心理战略。
当百姓的生死操纵在胁持者的手中时,胁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就会不胜感激,从而在心理上产生一种扭曲的依赖感,在这种现象在现在西方心理学上被称作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若真是这样的话,在劫的城府未免太深了。
正想得出神时,守门将领来报,说从金陵有敌军使者前来,送来一封书信,扬言要递交给永康公主。
我不由冷冷一笑,在劫真是好快的速度,我才刚来益州没多久,就连椅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