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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什么？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已经有许久了，他都已经不知道累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难堪，就算在警局挨了打，他回到家前，也一定会将伤口遮住，不叫她看见。
就算他已经疲惫得一步也走不动，见她之前，也一定会先调整情绪，强打精神。
但最终的最终，他也没有挽回局面。
第二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昨晚上是怎样睡下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似乎时钟的针已经指向了五，他还张着大眼睛，困意全无。
而今天，他必须给和鹏辉一个交代。
似乎，也就只能接受摆布了。
也只能向和鹏辉妥协了。
但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妥协，和鹏辉要他娶他女儿，他就娶？生活不是用来妥协的，让步越大，后退越多，回旋的余地就越少，喘息的机会就越少。幸福是自己的，爱情又怎么能因为金钱而将就？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他又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一场无爱的婚姻中？
他起身，穿上外套就出了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往机场狂奔！
他要追上戚嫣，不能让她就这样错过，这样离开。
当晚就有一趟飞往纽约的航班，立刻买了票。三小时后，就到了肯尼迪国际机场航站楼，他知道戚嫣在哪里。
上东区73街78号，名古屋便利店，是一个日本老板开的便利店，里面有许许多多的漂亮的日本小工艺品，艺妓的小木雕、檀香小扇、木屐、薰衣草枝做的细簪……。他们相遇便是在这里，两人都看上了一瓶九八年的白釉清酒，一同伸过手去取，却碰见了彼此的手。
一看，对方也是中国人，异国他乡，自然添了好感。
后来才发现，彼此就是大学同学。
这是不是一种命定的缘分？
正想着，一抬头，戚嫣居然真的在这里。
不知道是流产的原因，还是他的错觉，苏言只是看着戚嫣，恍然觉得她那样瘦。下巴也尖了，眼睛下面的青黑越发严重了，一张脸庞，分外憔悴。
第四十一章 类似爱情（3）
戚嫣看着苏言，一时间只是愣住。
她没有料到他会找来这里，转身就走。
苏言一下上前，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戚嫣这才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戚嫣瞧着他，满眼的泪水。
苏言也一下慌了，半天才开了口：“你……怎么了？”
她摇头。
苏言说：“不是我不明白你信里所说的话，但是你这样不告而别，让我很难过。我知道，你离开总归是为了我好。但我喜欢你，没有你，我一个人撑不下来。所以，小嫣，请你不要离开我。相信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切都不是问题。”
戚嫣只是泪水迷蒙，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继续说：“有你在身边，哪怕道路再崎岖，也觉得没什么。只要你不离开，只要你对我不抛弃，不放弃，我就有信心继续拼搏下去，将全世界都放在你的手心。所以，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坚定，沉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但戚嫣觉得胸口很痛，好像小腹也抽痛起来了，仿佛眼前的苏言就是一面雕像，虚幻的，而又可以触摸的。她觉得自己像是误入白帐子里的蚊蚋，冲冲撞撞，做了最坏的决定，放弃了一个对自己那样好的人，身陷囹圄。
戚嫣几次开口，也张不开嘴，她其实想说，我多么不想离开你。
她想说，冥冥之中，异国他乡，能遇见一个和自己那样相合的人，那样一个优秀的人，那样一个对自己不抛弃、不放弃的人，那样一个她哪怕是与之一起吃苦也能甘之如饴的人，那样一个让她肯放下身段、放下骄傲、放下包裹住自己的厚厚的外壳而接近的人，多么不容易。
因为母亲的缘故，她承认，在遇见苏言之前一直是独身主义者。她是苦过来的人，她也不是一个多么有个人魅力的女人，在大多时候，她做人严肃，是因为她害怕一旦深陷，就是万劫不复。大抵从小缺少父爱的女孩都有这样的顾虑与担心。因为自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所以她表面坚强而自信，独立而自我，无论在国内还是海外，一直对世界存着相对厚重的戒心。除去苏言，她很少在男生面前谈笑自如，更谈不上明眸善睐——虽然她长相一直很漂亮。
所以，能够和苏言一直走到现在，不容易。在遇见苏言之前，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母亲跟了和鹏辉那么多年，既没有名分又没有地位，做了一辈子的地下情人，就是吃够了未婚先孕的苦。多少个夜里听见母亲的哭泣，多少次被人说是私生子，这种痛楚，她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但在你的生命里，总会出现一个人，打破你所有的规划和预想。苏言就是她生命里的这个人。
如果不是百分百的信任，如果不是百分百的喜欢和挚爱，如果不是百分百确定了这辈子就是他，她是绝对不会走这样一步。
哪怕跟着他吃苦，她也愿意。
但苏玉钧就拿着从她生父那里要来的美金，堂而皇之地递给她，并且明说了，就是她亲生父亲给她的，意思表达得那样明确，“孩子已经没有了，这笔钱足够你安心休息、休养身体，请你离开我们家苏言。”似乎怕她死皮赖脸不走，终于下了一剂猛药，“这笔钱是你的亲生父亲，和鹏辉让我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苏言是他为他女儿和欣挑选的女婿，你和他并不配。”
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一定是错愕而精彩的。
那一刻，她从小在心里建筑起的对父爱的渴望，对完整家庭的期盼，对幸福美满的希冀，轰然倒塌。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原来人生是这样残忍，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幸福，都要被扼杀。
但她从童年时期就建立的自尊和坚强，让她的面部肌肉还不是那样的坚硬，让她还能够自如地发出声音：“我知道了。请你转告我的亲生父亲，从他让我离开苏言这一刻起。我和他，就再也没有一丝亲情了。他这一辈子，都别指望我能够叫他一声爸爸。以后，我见他，永远都是路人！”
然后她镇定地从苏玉钧手里抽出那一张支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
居然笑出了声：“谢谢你们的支票。原来一段感情这样值钱。祝愿你们家苏言与我的同父异母妹妹，百年好合！”
这下轮到苏玉钧错愕了。
当时的她，是万万没有考虑到苏言的感受的。
她写信的目的，只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苏言一个交代。
但苏言居然来找了她，还说了这样感人肺腑揪心揪肺的话。
真是让她无所适从。
苏言还在说：“我不要做别人的女婿，我不会娶别人的女儿，我心里认定的媳妇儿，是你。永远都是你。所以，小嫣，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不要这么点儿的挫折，就这样放弃行不行？”
她想了半天，才开口：“苏言，你这样来找我，我也不好过。”
他一愣。
戚嫣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开了口，她说：“我收了你父亲的钱。才会离开你。所以，你放我走吧。”
苏言这下是彻底怔住了，他问：“你收了我父亲多少钱？”
戚嫣说：“五十万美金。”
折合人民币，将近四百万。
苏言说：“没关系，这些钱并不多。只要你还给他，以后我们能赚的，能够赚更多的。你不是看到了，我那个电商站，才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赚到了十万美金呢。你相信我，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孩子掉了就掉了，不是问题，我们年轻，机会多的是呢！”
戚嫣残忍一笑：“可是我等不急了，怎么办？”
苏言看着她，等着她再开口。戚嫣果然接着说：“你是学商科的，自然听说过有一个叫做利益最大化的东西：在一个有限的条件中，创造最大的利益，共需双方的成本最小，却要达到双方产出共赢。在你和我的这场感情中，我离开你，我获得了金钱效益，你娶了别人，你的才能能够得到发挥，你的未来有了保障，最关键是，他们能够挽救你的事业。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和鹏辉，谁还能让你再东山再起？”
他说：“没了你，就算东山再起，又能怎样呢？”
戚嫣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想清楚。现在我们在热恋，所以你这样说，但若你真的为我放弃了这样好的机会，以后会不会怨我？以后会不会后悔？你就这样一辈子，如果真的就这样消沉了，怎么办？”
他沉默了三秒，然后又坚定地说：“我不会，我确定不会。”
戚嫣笑了笑：“但我会愧疚。苏言，放手吧，就这样吧。我们的爱情现在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就算再一起，也不一定还能幸福如初。至少现在还有美好的回忆，就这样吧。”
第四十二章 若爱下去（1）
……
和欣听得入神，但苏言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她不由转过头，问他：“然后呢？然后你和戚嫣就是这样分手了？”
他微笑，点头：“是。然后我就站在名古屋便利店门口，站了好久好久。但怎么也没有再去追她。”
“为什么？”
“因为她说的很对。”他也转过头来，笑着看和欣，“爱情本来就应该是一个单纯的东西，因为快乐而在一起，因为不快乐而分开。如果背负了太多的压力，而让爱情不快乐了，那就应该分手了。所以，我尊重她的决定。而且，我也不能够完全保证，如果放弃了这样的机会，以后是不是真的会后悔。”
他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摸了摸和欣的脑袋，笑容温和，“现在想来，以前的种种，都是过去式了。而且当时的担心，也都已经迎刃而解了。终归是你和你父亲救了我，终究后来，我们的五年婚姻，还算是幸福。不是么？”
和欣点了点头，却听得有些唏嘘。
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和当时的迈克。
同样的年轻彷徨，同样的华灯初上，同样的悲剧散场。
同样的放开拥抱，就各奔一方。
苏言当然看懂了和欣的眼神，他说：“过去了，就不要想了。之所以当时会那样对你宽容，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你的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但和欣，真的往前走了，就不要回头，那只会让自己痛苦；也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更不要尝试挽回，因为就算挽回了，那些东西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她突然有些湿了眼眶：“你是想说什么？”
“我和你都不再是四年前的我和你。”他定定地看着操场上玩耍的三个小朋友，缓了一口气，“我不会劝你放弃，但你是聪明人。许多事情我没说，你都能猜到原委，我想这次，你也不需要我说太多。”
他的语气太过镇定，和欣觉得撑不下去，好半天，她才说服自己问下去：“苏言，到底什么意思。请你表述明白一些。别说什么我是聪明人的废话。”
苏言笑了笑，笑得别有深意。
但和欣等了许久，终究没有等来他再开口。
苏言像很累一般，闭上了眼睛。和欣再转头，发现他眉头皱起，一动不动，她一惊，想要问他怎么了，他又已经睁开了眼睛，仿佛之前的场景，都是错觉。
他转过头，对和欣苍白一笑：“我没事。”
这时候露茜跑过来，一脸焦急，几乎要哭出来，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将意思表达清楚。另外两个小伙伴也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用英文说了什么，苏言与和欣都没听清。露茜指着远处的大树，和欣看见大树的枝桠上一个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