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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
2009年8月2日仁川医院 PM2:00
戌壹已经住进了医院,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得到的回应皆是摇头。
她反倒乐观的很,还是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着,尉杉索性也搬进了医院,每天照顾着戌壹不离开半步。
“你要把我养成一头猪啦!”戌壹翘着嘴抗议道。
尉杉塞了块苹果给她,捏了捏她的脸说:“有么?也没见你长几两肉啊,都卖不到好价钱。”其实戌壹一点都不胖,反而一天比一天瘦,她吃不下什么东西,半夜常常疼得辗转反侧,冷汗淋漓。
“好啊你,还想着把我卖出去呢,哼!”
“那也是跟人合伙呀。”
“合伙人是谁?”
“你说呢?”
戌壹咬着嘴里的苹果,打着呵欠道:“跟秦老板合伙,亏的人肯定是你。”
尉杉见她眼皮开始打架,“是不是困了?要不睡会儿吧。”
“不用,我这刚吃完就睡,真的要成猪了。”戌壹挥了挥手,强打起精神来,“你陪我聊聊天吧,说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睡着。”
她最怕的就是睡觉,每次都感觉睡下去之后就看不见第二天升起的太阳了。
尉杉拉着她的手唠家常,最后还是问到了生病的事上,“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得了这个病?”
“也就一年前。”
尉杉叹着气道:“傻姑娘,你怎么能瞒着不告诉我呢?”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想活,发现得了癌症时,反倒觉得是上苍给的恩赐。”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劝你把子宫摘除的,这样就不会……”就不会转移恶性淋巴癌了。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她的表情格外坚定,“我已经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了,不能再成为没有子宫的女人。”
“壹壹……”尉杉红了眼眶。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对秦暮然告白后,其实很后悔,想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去说喜欢谁呢,我要躲起来,我得消失。可躲了一天,我突然发现其实我还是一个女人,抛开所有的一切不说,我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戌壹看着尉杉,平静地说:“所以我不会后悔当初没有摘除子宫这件事,如果摘除了,这会是我人生最后悔的事。”
事到如今,戌壹的尊严是变本加厉的跟随着她。
只是,以前她是作为戌壹在活着,如今,她仅是作为一个女人在抬头挺胸的活着。
尉杉突然想到有一次戌壹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失去我”,那时她其实在试探自己,怎么都不会去想象有一天失去她会如何。
“壹壹,你会离开我么?”
戌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的。”
戌壹不知道,说这句话时的尉杉已经做出了一个关乎于生死的决定。
她不知道,永远都不知道。
而门外的秦暮然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那天在麦当劳戌壹吵着要做妈咪时,他说“其实你可以自己生一个”,这句话该有多么讽刺?
她不能生孩子,她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完整的尊严,可是为了他,她努力的保有着所剩无几的骄傲,只因为他。
2009年8月10日关宅 PM9:00
关邵白到家时发现蹲在大门口的尉杉,她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虽然说过让她不要再出现于他的面前,可是他根本就拿这个女人毫无办法。
“不是有钥匙的么?”
“嗝,我忘了。”
他皱眉,“你喝酒了?”
她做了个手势,“只喝了一点点。”
浓郁的酒精味道,只是一点点么?
他半搂半抱的把她拽进家里,递了杯茶给她,“醒醒酒。”
“我没有喝醉。”尉杉倒在沙发上,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打着隔说:“我真的没有醉。”
“喝醉的人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已经醉了。”
“关邵白,别用你那套关大律师的口吻来跟我说话。”尉杉做挺尸状,“我不吃你那套。”
“那我该用哪一套来和你说话?” 如果说错了也许又是一场误会,关邵白自嘲的想。
她闭着眼不再说话,室内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就在关邵白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尉杉突然又说:“方佩蓉死了。”
“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心肌梗死,一下子就死了。”她的音调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而戌壹呢,每天承受着剧烈的疼痛,一天比一天消瘦,你知不知道我看着有多难过,为什么每次戌壹疼的时候我都不能替她?”
尉杉不能接受方佩蓉的死,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死了,没有折磨没有疼痛,眼一闭人就没了。难道上苍就不懂得公平一点么?为什么戌壹要承受那么多的磨难和苦痛?为什么除此之外还要承受死?而无恶不赦那么恶毒的人,却可以轻轻松松的死去。
尉杉痛苦的闭上眼,方佩蓉死了也好,再也没有人会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了,戌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恨方佩蓉了。
就像尉杉也不知道,戌壹为什么会复仇到这一步。
“我可不可以替她死?”尉杉走去关邵白面前,目光灰寂,“我能替戌壹死么?”
他把她紧紧地抱住,恨不得嵌进自己的身体内,这样她就不能离开自己了。关邵白在颤抖,全身因为害怕而颤抖,他无法想象自己有天会失去她,她不在了会怎么样。
“不在了”这三个可怕的字,堵得他心口难受之极,快不能呼吸。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可以放开你了么?”他哑着的声音含着些微的颤抖,“就算你死了我也要你。”
怀里的人一颤,久久才低呜道:“可是死的人不是我啊。”她抓住他的衣襟,滚烫的泪水流过他的颈间灼了他的皮肤,“是戌壹,是戌壹快死了啊!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抱着我喊我姐姐的壹壹,对我说‘我的都是你的,我们就是一家人’的壹壹,为了治好我的胃病给于向昇当情人的壹壹,做了我的替身都在说着‘还好不是姐姐’的壹壹,每次都挡在我的前方全部一个人承担的壹壹,为什么她要生这种病?为什么每个医生都在摇头?为什么还只剩下三个月的命了?是我害她的,是我啊!”
她哭得悲恸,攥紧拳头一下下的捶着关邵白,仿佛想要宣泄她心里积压着的无数痛楚,“该死的人是我……”
关邵白俯下头吻住她,粗烈地,仿佛想要将她咬碎般,让她再也说不出那个字来,再也说不出会让他失去她的话来。
“痛不痛?”额头相抵,他看进她的眸内,“出血的地方痛不痛?”他轻轻一笑,好似一朵诡秘绮丽的花在夜色中绽放幽幽色彩,摄入人心。
“死的话很痛,所以不要死好不好?”他叹息着抚上她的长发,就如以前般那样眷恋地替她慢慢顺着,手指发出寂寞的声音,直到此刻才找到了依伴,这样的不想放开。
“因为我会哭到连头都抬不起来。”
2009年8月9日仁川医院 PM7:00
“这是什么?”
“蛋糕啊。”
“我知道是蛋糕。”秦暮然瞪着眼前的草莓蛋糕,“但是今天谁过生日了么?”
戌壹无辜的眨着眼睛,“没有谁,就你。”
“嗯……”秦暮然若有所思的一点头,“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生日可不是在今天。”
“我知道是三个月后的今天。”戌壹可爱的歪着脑看他,“但是我就要在今天给你过生日。”
秦暮然揉乱她的头发,“那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你偷偷跑出去买了蛋糕?”
“呜,讨厌,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她装傻撒娇道:“那你罚我插蜡烛!”
秦暮然挑眉,“这件事情还需要罚着来么?”
“当然,可是有34根蜡烛呢。”戌壹认真的将一根根细细长长的五彩蜡烛插满,“你看,也是项大工程吧。”
他笑着说:“还真的是。”
“喔耶!大功告成!”她举起手欢呼,顺势投奔于他的怀抱中,“秦暮然,34岁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
“秦暮然,35岁生日快乐。”她仿佛变魔术般手里又多出了一根蜡烛。
“同乐同乐。”
“秦暮然,36岁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
“秦暮然,37岁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
“秦暮然,38岁生日快乐。”
……
……
……
“秦暮然,100岁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
蛋糕上整整插满了100支五颜六色的蜡烛,烛光把她的笑脸映衬得如水晶般透明。
“我可是给你把生日提前过到100岁咯,你要不要亲下我作为奖励呢?”
温暖的吻蔓延去她的心口,多么留恋,生生世世都不愿忘记。
“我可以许愿么?”她虔诚的看着跳跃的烛光,“你的生日愿望可以由我来许吗?”
“可以。”
“那我许愿咯。”
“好。”
“秦天,你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么?”她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用指腹慢慢触着,轻声问:“那我可不可以不要死?”
一百支蜡烛,一个愿望。
我可不可以不要死?
“我错过了你之前的人生,但是你之后的人生我依然还是会错过。我怕自己活不到你生日的那天,活不到你之后人生的每一天。我只有……不,我还有三个月的明天,我会努力的活着,活着才有明天,才有明天可以罚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才有明天可以24个小时都爱你,你说好不好?”
秦暮然把戌壹温柔的拥入怀里,他是秦天又怎么样?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又如何?他改变不了自然规律,他无法让一个只有三个月生命的人活到100岁,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问自己可不可以不要死。
可不可以不要死,这七个字是他心底最深刻隽永的伤口。
她在他怀里轻叹:“假如,我们分别的日子比在一起的时间多,那么,我对你的思念会有多孤单。”
夜深,她疼得在床上翻滚着睡不着,额上沁满了冷汗,按着腹部下床去秦暮然的房间。
这个病房很大,而秦暮然自从戌壹住院后,也是每夜每夜的守着她。
趴在床沿边静静凝视着他,疼痛一阵阵袭来,可却咬着牙不敢呼吸。伸出手拨了拨他的发,笑容渐渐映上惨白的脸,只想这样看着他,靠近他,哪怕下一秒她痛得没有了知觉,也不愿意闭上眼。
“戌壹。”他醒了过来,在黑夜里握住她柔软的手,轻声唤她的名字。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嗓子有些哑,“再叫我一次。”
“戌壹。”
“再叫一次。”
“戌壹。”
“秦暮然,你再叫我一次。”
“戌壹。”
她的眼泪无声息的淌了出来,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日子可以这样听着他叫她的名字。戌壹,戌壹,有始有终的生命是不是真的快走到了尽头?
她慢慢地爬去床上,牵扯出来的疼痛让她几乎低吟出声,可最后还是忍住了,背靠着秦暮然,缩进他的怀里。
他贴着她冰凉的脸颊,伸出手臂抱紧她,后背紧紧贴着他厚实暖和的胸膛,治愈了全身难熬的疼痛。
“你在哭么?”
“没有。”她扣住他的手指,微微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只是好像一辈子太短了,我的一辈子太短了。
时间在一格一格走动,流淌过的是曾经的回忆,和现在温暖的拥抱。
“如果,我说如果……”她顿了顿,缓慢的低声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他的呼吸真切的在她耳边流过,再一次紧紧的拥住她脆弱的身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