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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抓住了泳池的边缘。向玛西亚小姐招了招手。
“你在干什么?”玛西亚语气严厉地说道:“在没有教练允许和监督的情况下擅自加大训练强度?你知道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她的声音震撼着整个游泳馆:“你在自杀!”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上帝啊,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的腿抽筋了,或是因为……”
“玛西亚小姐,”宝儿懒洋洋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向她继续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玛西亚小姐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宝儿露出个可怜的眼神,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面颊,下巴还有点儿婴儿肥——玛西亚小姐叹了口气。她心软了。
“我游得怎么样?”宝儿说:“你刚才看到了吧,我把老毛病改掉了。那可真不容易。”
玛西亚小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想继续生气,但办不到:“宝儿,”她放低了声音:“你怎么能够这样为所欲为?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哪怕一分钟——好好想想,如果你出了事儿,你的父母……还有叔叔,他们会多伤心哪?”
“他们才不会呢。”宝儿带着一种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微笑说:“叔叔压根儿就无所谓,而我的父母,大概只会觉得为我举行葬礼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说实在话,”玛西亚小姐虎着脸说。“我是真的想要向校长提出申请了——你这样的小混蛋,显然急需一根藤条来提个醒,教个乖。”
宝儿做了一个鬼脸,“我伤心了,”他捧着胸口:“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要为了别人打我,唉,美人儿,我费尽心力。却连一点赞扬都没能得到。”
“我以为有大半个格兰德的女生为你尖叫就已经足够了。”玛西亚小姐蹲了下来,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宝儿摸了摸她的脚趾头,纤细的手指凉的就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你该出来了。”玛西亚小姐说:‘我得先带你去趟医务所。”
她伸出手。宝儿躲开了:“我还没得到奖赏呢,玛西亚。我特地等着你,让你第一个知道,却什么都没得到——除了责骂和一个威胁。”
玛西亚小姐看看身上,她今天有约会,穿着深宝蓝色的紧身套裙,膝盖被绑的紧紧的,步子走大点都会受到约束。
她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说说,什么奖赏?”她真心希望宝儿想要的不是那套捷克波希米亚的水晶盘子,那套盘子是一个追求者送的,宝儿已经砸了半套,她把另外的半套藏了起来。
宝儿游了回来,浅蓝色的眼睛就像月光石那样闪闪发亮,“一个吻。”
玛西亚松了口气,“先上来。”
“一个吻。”
“先……好吧,”玛西亚小姐妥协了,她小心翼翼地跪了下来,身体向着泳池探出去,男孩的手臂抱住了她的头。
“闭上眼睛。”
“你的要求多如牛毛。”玛西亚小姐一边闭上眼睛,一边说:“我祈祷你将来的女友宽容而仁慈,能够忍受这一切。”
宝儿的笑容深了点。
和手指一样冰凉的嘴唇先是落到了玛西亚小姐的鼻子上,她也禁不住露出了微笑,然后是嘴唇——笑容凝固了——她被突然咬了一口,在她发出惊呼时,宝儿的舌头伸了进来。
舌头的温度同样低的可怕,它疯狂地游动着,就像是条危险的蛇。
Kelpie(水鬼)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花园 8
玛西亚一下子推开了宝儿,她的力气大极了,不但将男孩一把推得老远,还让自己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手肘上的皮——她对此毫无感觉——男孩漂浮在水面上,沉默不语,看着那个年龄几近于自己三倍的女性就像个第一次意识到男女差别的小姑娘那样惊慌失措地一次又一次地用手背和指头胡乱擦拭着嘴唇。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玛西亚努力想要镇静下来,这很难,她的嘴唇哆嗦个不停,肩膀僵硬的就像是岩石,宝儿舌头留下的粘腻感觉仍在她嘴里缭绕不去,残留下的唾液里带着牛奶的味儿,她强忍着恶心回味了一下,“你喝酒了?!”晚餐时她喝了点白葡萄酒,餐后喝了一杯香槟,这两者无论如何也不会产生应当只有单一麦芽威士忌才有的那种余味。像是烟草,又像是泥炭。
浓厚的香料和奶油,巧克力,再加上威士忌与精酿烈酒,应该是酒精度在百分之十七左右的百利甜酒。
格兰德里的商店与自动售货机里没有香烟和酒,但高年级生能设法从外面弄来各种违禁品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你不弄出什么大事情,教师和管理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怎么说,对于那些在此之前犹如生活在蜜糖中的孩子来说,骤然袭至眼前的现实是那样的苦涩可憎——他们所要迎接与承受的东西沉重的就像是座黑铁的勃朗特峰——但如果他们不想辜负父母、亲友、甚至社区的期望,并且想要申请上一所较为有名的大学,以期在将来得到一份体面工作的话,就必须即刻从足足做了十多年的悠闲美梦中醒来,乖乖儿地自行套上gpa(高中每一年的平均成绩),sat1(大学统考成绩),sat2和ap(大学预科考试成绩)这四根会自动收紧的绞索,两手拉住,绝不放开——由此产生的压力大的足以让孩子们陷入头痛、疲劳、溃疡、胃功能混乱以及失眠的迷宫里。甚至还会伴有一些更严重的神经失调、心律加快以及心血管疾病等疾病。
考试期间,总有人借助药物、酒精和香烟来纾解一下压力,这都快成为一个不可明言的传统了——有些学生在比赛前后也会这么干。
玛西亚小姐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宝儿游了回来,他刚才被玛西亚推开,整个人都在外力的作用下短暂地沉进了水里,他的面孔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水痕,在月光下,他就像是一个被摆在白银八音盒里。镶嵌了无数珠宝的象牙跳舞小偶人。
“我以为您是喜欢我的,”他轻轻地,悲哀地说:“我以为……玛西亚,在你心里,我与众不同。”他抬起头,盯着玛西亚:“我喜欢你,玛西亚。我爱你。”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发出声音,游泳馆里只有风穿过罅隙的呜呜声与池水拍打池壁的声音。
“……我也……喜欢你,”过了好一会儿,玛西亚说:“你是个又漂亮。又有天分的孩子,我看着你。经常在想,我如果有孩子的话,一定就是像你这样的。”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但宝儿,你还有点儿混淆不清,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别打断我的话,现在我头脑清醒,而你喝了酒……或者你只是想要戏弄我一番?(宝儿立刻摇摇头),又或者你把我当成了别人?(更快的摇头)……”玛西亚停顿了一下,宝儿等待着:“我相信你,宝儿。”她用那种难以想象会出现在她身上的柔和声音缓慢地说道,无视男孩充满了哀求与希望的眼睛:“你不是个真正的坏孩子……所以,宝儿(她咽了口唾沫)我会忘了这件事,彻底的,完全的。你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看到过我,什么事情都没法发生——就这样。”
***
“我讨厌考试,”别西卜说:“如果它的存在是必然的,那么谁能来告诉我。它为什么非得分成一天一天的,我感觉我已经被零切碎割了。”
“一再抱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会让你活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撒沙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干净的内衣和衬衫。亚麻长裤,用一块宝石色的大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如果它们都被放在一天里。你铁定会觉得那就像是被人打了脸,左一拳右一拳,打的你晕头转向,连喘气的功夫都找不到。”他丢下浴巾,对着挂在墙边的镜子看了看,这两个星期他都没时间去剪头发,刘海长长了,遮住了眼睛,他从书包的夹层口袋里找出一板珊瑚红色与牡蛎白色的细发夹,用手将刘海往后推,再用发夹把它们固定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
“参观社团得到的纪念品,”撒沙说:“你还记得在考试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们的新社团?嗯哼?”
“记得清清楚楚,”别西卜无精打采地说道:“就算在考试期间,我都在想从哪儿再找个四五个小时出来——我也许可以在冲撞训练的时候睡觉,反正那时候用不着看的太仔细。”他一边抓住衬衫的下摆,像脱一件背心那样直接把它从头上取下来,一边走进浴室,浴缸上方的水龙头正在哗哗地放水,雾气蒸腾——别西卜试了试,正是他最喜欢的温度——略微有点高,能够从皮肤一直烫进内脏和骨头里——他直起身体,有那么一两分钟,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他在浴室里绕了半圈,拧开定型啫喱的盖子,挤出里面半透明的乳膏,擦了一整个胸脯——发现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声诅咒起来,单脚跳着脱掉身上剩余的衣服,急急忙忙地逃进了浴缸。
水刚能没过他的膝盖,白色的缸壁,深褐色的四肢就像是画在上面的,别西卜垂下头,用手撩起热水洒在自己的脸上,他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你刚才说参观社团?”在等待热水将自己统统淹没的时候,别西卜高声问道:“它怎么样?”
“还不错。”撒沙同样提高了声音回答道,通往小阳台的落地窗旁边被别西卜搬来了一张舒适的长沙发式的躺椅,里面衬着厚厚的乳胶海绵,表层是整张小牛皮的,深褐色,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儿——在训练与补习间可能会有的,极为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别西卜会在上面争分夺秒地睡上一会儿,现在它归撒沙。霍普金斯所有了。
浴室里传来很响的水声与模糊的喊声,幸亏霍普金斯们的听力都很不错, “我也这么想,但别西卜,”他说:“我不觉得你会适合这个社团——它的全名是‘戏剧、道具和化妆’。”
撒沙侧耳倾听,浴室里传出很大的水花声响,有东西掉在了地砖上,声音清脆,应该不是人类的身体……不是就好,小霍普金斯耸耸肩膀——落地窗打开着,栀子花馥郁的香味随着水汽浓重的晚风一道涌进室内,撒沙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床薄毯——比起别西卜,他更适合这张躺椅,他的身高恰恰好,不会像别西卜还得悬着两只脚。他拉起薄毯,直到胸口以下,然后在腹部交叉起双手,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姿势和他那个习惯于精神病院和监狱小床的父亲一模一样。
霍普金斯正在浅睡与深眠间徘徊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第三个拥有房间钥匙的人走了进来。
艾弗里一眼就看到了睡在落地窗边的撒沙,他有些犹豫,想要叫醒霍普金斯——他的勇气积攒起来需要很久,消耗起来却快得惊人。
令人无法忍受的内疚与羞愧已经折磨了这个普通男孩很长一段时间,他睡不好,胃口欠佳,整日里迷迷糊糊,教练已经训斥过他很多次——为了那些不应该犯的错误,他的考试成绩,可想而知,不用等待结果出来他也知道一定是一塌糊涂……他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要和别西卜,还有撒沙道歉,另外,还有说明——他不是有意的,至少,他并不知道老队员们私下里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他们会调换恶作剧的地点,还调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一无所知,以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每个新队员都得接受的小小磨练,一个显示勇气和胆量,忍耐力的好机会。
别西卜。比桑地和撒沙。霍普金斯什么都没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