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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特莱夫垂下双手,安东尼。霍普金斯有着非凡的语言才能,在多年前,他的中世纪意大利语和拉丁语轻而易举地让佛洛伦萨的艺术委员会会员们倾倒在他的脚下,他还会说法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据说要学习三百年以上的阿拉伯语和欧洲最保守的冰岛语(古挪威语)。
他也懂中文,简单的说和写,但这里没人知道。
进入捕捞期的鳗鱼每磅可以卖到十元,而这个养鳗场里最起码有着十吨鳗鱼,一艘中型渔船能够把它们全部偷走。以前也有过养鳗场的工人被人偷袭绑起,捞走所有鳗鱼的事情发生。
凯盛国沉默了一会:“很抱歉,”他转向了史特莱夫:“我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
“我有点儿弄不明白,”史特莱夫用那种令人胆寒的天真态度说道:“您觉得这儿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凯盛国明显地迟疑了,“也许是抢劫。鳗鱼最近的价格又有所上涨……这里最少有二十万元。”他停顿了一下,嘴唇很快地动了动,这次用的是中文。“但愿如此。”他说:“破财免灾。”
没错儿,假如只是单纯的抢劫就好啦,盗贼们要的只是鳗鱼。
但如果真的只是那样的话,他们没必要作得如此精细——把所有的人绑在一起关在屋子里就行了。就算有人能够挣脱报警,那也是几小时之后的事儿了。谁又能在茫茫大海中准确地找到一条没有任何鲜明特征的中型渔船?
“我觉得像是海盗。”史特莱夫说。
因为原先正在屋内工作的关系,工人们没有穿着那件鼓鼓囊囊的羽绒衫,身上只有一件或两件品质低劣的毛衣,随着时间流逝,傍晚摄取的食物带来的热量消耗殆尽,他们不得不轻轻地跺脚,搓手,将身体靠拢在一起来驱寒,史特莱夫的话令他们干脆发起抖来。
在海上与海边工作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过海盗,他们挟持运输船、渔船、油轮以及上面的工作人员,不付赎金的话,他们就会沉船杀人,最糟糕的是,海盗们会给每个人标上价格,那些孩子的父母会给钱的,凯盛国议员和他的女儿当然也会安然无恙,他们——即便全家工作上一辈子也拿不出那笔对他们而言近乎天文数字的赎金。
他们会被杀死,或许还是残忍的虐杀。
“不可能,海盗不会到这儿作案,这儿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凯盛国说:“国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史特莱夫耸耸肩膀,“谁知道呢?最近索马里也不怎么好混。”
***
有人打开了储藏间的门。
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兜帽仍然严严实实地带着,脸上蒙着口罩。
他向凯米拉作了一个手势:“出来!”他喊道。
博罗夫人拉住了凯米拉,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年轻女性被一个暴徒单独喊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凯米拉伸手按住了那只瘦削,微微颤栗的手,她摇摇头,拉开它,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伤害她!”博罗夫人嚷嚷道。
没有人回答她,门被关上,重新锁紧。
chimera(客迈拉) 第七十一章 鳗鱼 5
凯米拉被带出去不久,她的父亲凯盛国议员也被带出了地窖。
他的身体因为地窖的寒冷与窘迫而变得僵硬,双腿尤甚,他的脚跟一落到地上就钻心的疼,押送他的人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毫无同情心,他们不断地敲打他的脊背,命令他快步向前走,不许停,他们沿着房屋外围的棕褐色小道一直走到餐厅里——这间餐厅是供来养鳗场参观游玩的客人暂时休息和用餐的,非常宽敞,布置的非常舒适,也没有浓重的异味,一个开敞性的厨房紧挨着它,厨房的炉子上正炖着一锅热汤,带着口罩的暴徒之一正在烤箱边忙碌,从里面抽出大块的面包,那香味令凯盛国的胃部一阵阵的痉挛——他已经多少小时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他的手表被拿走了,而匆忙间瞥见的昏沉天色甚至不能告诉他现在是早晨还是中午。
温暖的房间里暴徒们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但可以看得出,他们是有中心的,唯一一个坐在餐桌旁边的人是他们的首领,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往他那看——凯盛国被推入房门的时候,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个精致的方块玻璃,这是给客人们准备的小礼物,晶莹透亮的有机玻璃里凝固着一条孵化了没多久的鳗鱼苗,它全身透明,就像片水晶叶子那样弯曲着,黑色的眼睛周围包裹着一层纯粹的金黄色,颈部有一点鲜艳的红色,这表示它来自缅因州的达马瑞斯哥塔湖,只有那个地方的鱼苗才会有这种特征。
“漂亮的小东西。”首领说,他带着口罩,声音有点模糊,“鳗鱼是一种奇异而顽强的生物,”玻璃方块在他手心里转来转去,“每年九月,最炎热的两天里,飓风来临,河水上涨,洪水肆虐,成熟的鳗鱼借着朔月的黑暗顺流而下,游向大海,它们的**官在海里才能发育完全,然后交配、产卵,死去;再过上几个月,藏在海藻里,没有被鱼虾吃掉的卵孵出透明细小的鱼苗——它们会随海流漂泊,直至到沿岸河口,那时它们会发育成白色透明的线状“玻璃鳗”,而后逆流而上——一路上它们要面对一连串危险:岩石、泥土、水电站大坝、河流改道、污染、疾病、遭遇(多纹鲈、白鲸、特别是鸬鹚)捕食,还有愈来愈多得人类捕捞——但它们仍然会奋力向江河上游游去,不久,体色加深变黑;成为“线鳗”,到达淡水生长地后,经生长发育身体体色又转变为褐色,又称为“褐鳗”,整个过程需要跨越近四分之一个地球——一些幸运儿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湖泊安下身来,等上五到八年,它们体内会产生一种激素,促使它们走上祖辈的道路,到那时候,它们的身体会变成银白色。”
“当然,”他说:“我刚才所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和这个小家伙无关了,”他举起一只手,比出自己的拇指,向屋外指去:“和那些也无关,人类费尽力气捕捞幼苗,把它们关在池子里,精心喂养,为的就是一饱口福。”他摇摇头:“它们永远不会得到洄游入海,繁殖后代的机会。”
那个有机玻璃小摆件被他放回到桌面上,小心翼翼,好像那条鱼苗还会受到惊吓似的。
他的视线转到了凯盛国身上,凯盛国沉住气,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有着一双干净冰冷的蓝眼睛,姜黄色的头发从兜帽下面溜出来,挂在白皙的额头上。
“您好,凯盛国议员,”年轻的首领说:“我们是ealf。”
ealf,地球动物解放阵线,一群激进狂热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们所聚合而成的松散组织,是被全世界以动物之名采取直接行动的动物解放行动分子们,所广泛应用的名称。他们将动物带离实验室和毛皮养殖场、人为破坏与动物试验以及其他以动物为基础的产业相关的设备。根据他们的声明,任何能促进动物解放事业,并采取一切合理的预防措施以避免伤害任何动物(人或其他动物)的行动,都可以冠上ealf的名头。
乍一听似乎还不错,但近二十年来这个组织的行为越来越过激了,一些具有特殊利益的极端主义分子——最为臭名昭著的是在动物权利和环保主义运动当中的“暴徒们”,他们使用破坏他人财物和恐怖主义活动的手段,以声明他们的主张——他们连续制造了十来起已经完全不能用“恶作剧”来形容的纵火案与投毒案、爆炸案,造成了数千万元的经济损失,近万人因此失去工作机会,另有数十人因此死亡或受伤——这已经不是保险,赔偿与囚禁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他们的行为直接威胁到了人类自身(无论为了什么),愈来愈多的机构(包括绿色和平组织与国际动物保护协会)和国家开始快速地疏远与漠视这个日益疯狂的保护动物团体。
二十世纪中期,联合国1562号决议将ealf列入恐怖组织名单。
他们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支持与纵容,但这并未形成障碍,ealf继续盲目但坚定的前行,他们的手段日新月异,层出不穷。
凯盛国张开嘴巴,想要说话,随即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首领点了点头,一个暴徒端来了一杯温水递给凯盛国,凯盛国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里面还少许放了一点糖和盐。
“谢谢。”他说,心里不由自主地衍生出一丝希望来,他们不是海盗,他慢慢地喝着水,思考着,这些人需要我做什么?释放那些鳗鱼?这并不是不可以。但这他们自己也能做,他们还想要点什么,资金?应该是的,他们需要钱,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钱,但他必须设法让别人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是一笔赎金,因为这些人手里有人质,而不是他自愿捐赠——一个支持恐怖组织的议员?哪怕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与猜想呢,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得到头儿了。没人会信他的话,支持他的决议,投他的票,甚至有可能会被联邦调查局或其他什么部门监控与询问(讯问)。
凯盛国并不擅长谈判,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贸贸然地抢先开口,尤其是关于钱,ealf的成员们也许会感到受到了冒犯或是轻视,他们也许会因此变得暴躁,混乱,冲动,而这里还有着他的女儿和无辜的孩子们。
他略微垂下头,双手握着玻璃杯,竭力摆出温顺平和的姿态。
出乎凯盛国意料之外的,那双敏锐的蓝眼睛并没在他身上逗留过久,视线很快移开了,伴随着一个无声的命令,一个暴徒打开了门,一个人在两名暴徒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凯盛国站在房间中央,那个人看见了他,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顿,他身后的暴徒立刻伸手用力推他,完全不顾他已经鬓雪白,皱纹满面。他狼狈不堪地踉跄了几步,两只脚绊在了一起,如果没有凯盛国,他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玻璃杯掉在地上,碎片和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老许?”凯盛国惊讶地低声喊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老许靠着凯盛国的手臂站稳,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番,而后脸上浮现出安慰的神情:“我受托付来亲眼看看你……确定你安然无恙。”
凯盛国和这位老许先生是将近三四十年的老朋友了,每年的圣诞节和春节他们都会阖家互相拜访,许家在第七区有着两家面积广阔的酒楼,本人在华人中也有着不低的位置,加上他们的年龄,他们从未被这样粗鲁而轻蔑地对待过,怒火从凯盛国的脚底一直燃烧到脖子,几乎将他的理智也一起烧掉,但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怎么能让你来?!”凯盛国怒不可遏:“凯家的人都死绝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有我来。”老许苦笑:“他们只容许一个人来……但有些事情,只怕单单一个凯家还做不得主。”
凯盛国蹙起他的眉毛,他的眉毛既粗又长,当它们搅在一起的时候会令他的方脸显得十分凶狠,“这话究竟怎么说?”
“也许是我们要的太多了点,”那个首领突然说道,语气轻快:“他们不得不谨慎些。”
“你们要多少?”
“我们不要钱,”首领摇摇头:“我们要第七区排名前十名的饭店和酒楼配合我们的行动。”
“什么行动。”
首领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在口罩上方弯了起来:“收缴所有的鱼翅、燕窝、网鲍,野生动物,蛇,鸟,狗,猫,甲鱼和鳖……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