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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空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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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送别赵律师之后,楚瑶站在门口静静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心神渺渺茫茫,脑海中思绪不着边际,便也只能任其随波逐流,浮浮沉沉。
这世界总是不能按照凡人的意愿来运转的,想要的多了,未免太过贪婪。蜉蝣一世,蝉鸣夏秋,倏忽一个转眼,终归也是就这样过去,连挽留都来不及。人世短暂却又漫长,苦苦耗着为求一个答案,自讨欺辱的折磨只会是慢慢步入毁灭,不如早日放手离开,也省却了……拖着他人陪葬。
楚瑶轻垂着眉眼,霞辉映在白皙的肌肤之上熨出淡淡的温暖的影,身形似是过分消瘦了,却是那低低一叹,连自己都不明白这叹息中蕴藏的意味究竟是困锁,还是释然。心神渐渐回笼,然后这才想到仔细凝望这个唯一可以被称作是“家”的地方。
路湿寒塘草,月映清露流。方抱新离恨,独守故园秋。
两年未归,虽有人按时记得来清扫打理,可终究不能如它的主人那般面面俱到,芜草绿藓幽幽铺陈,纵然是花树如冠植草娇妍,园子终究还是荒了啊,她在那年秋季离开,陆陆续续回返的时光用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原以为总有亏歉挥散不去的,可再见时胸腔中竟无久违的感念,只剩下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寥落。
有些东西,无须一个承诺,还是会誓死铭记着的。就像候鸟一样,无论天长水阔飞出多远,心中牵系的始终都有那么个归宿——可就是似乎那年的疮痍在胸口留下个魇咒,任凭时光如何消磨都无法淡褪下去,它在阻挡自己靠近,如同今天她回来,明日又将离开,留给它的,始终还是只有一度一度的花谢人未还。
楚瑶走出门廊,慢慢回转过身来,抬头眯着眼仰望这栋旧式的二层带阁楼别墅。夕阳的余晖镶着金边,附和铺陈半边天的火红艳霞,辉煌中带着凄丽,仿佛是要在沉夜来临前燃烧完最后的生命力。可它日日这样灿烂到极致,旧屋子仍旧此般安谧又幽静地守着这寂落的天地。
屋顶与边沿的墙壁已经爬满了青涩苔痕,仿佛铜锈斑斑驳驳,一点霞辉,便映就了个沧桑与庄严。它或许有着不同寻常的历史,只是无人能得知。
在近一个世纪之前的民国坐落到如今,被传到姥姥手上,然后又传给母亲,从母亲那里再过到她名下,如今的价值已经无法用金钱估量,若非她长年在外,否则光是年年不死心前来询问是否转让的人已经可以让人对付得焦头烂额。而对于母亲的那边的人,所幸这是无人得知的私产,才能落得个清静。许是有这一层缘由在,这般古老与大气的氛围却是越发深入骨髓。
可是银色栅栏已微锈,墙垣攀满爬山虎,秋日芳华落尽,唯有茶梅娇俏,藏在墙垣中的荒草铺着苔藓,小径青石游离了位置,散落成不规则的图形,从内里透出来的那股久无人烟的落寞却是催得人只一眼就几乎落下泪来。
楚瑶又茫然发了会儿呆,终于转身进得屋去。
屋中亦是旧时的布局,大部分竟都是纯粹木制的结构,就算少数上百年历史的古董家具已经被存放在别的地方了,光是留下的这些依然看上去典雅又厚重,那种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木香古旧又雅致,不经意间散发出来侵据了周身,那氛围似乎是历史遗剩下来的沙烁,只需要一点点,便足以将人震慑。
她带回来的行李也就只有一只肩包与一只旅行包,静静堆在客厅,只那么片刻便散光了外界的鲜活,被周围家具映衬得就像发了黄褪了色带着些微虫蛀的古书一般。屋里亦无丝毫人气,更觉冷清异常。
楚瑶愣了愣,才想起来方才一直是在门廊处与赵律师谈完的话,人家匆匆赶来竟连人都未邀进来,茶也没奉一杯,当真是失礼至极……
坐不住,又无知无觉在屋里转了转,就像迷路的孩子般茫然无措。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视线这样寥寥打了个转,就想起当初母亲与父亲仍在时的时光,那里阳光挥洒而下时,母亲曾站立过,那里父亲曾闲雅独坐,儒秀的眉眼一如往昔,然后人影消失了,时光却就那么定格,这屋子早已自成一番意境,如同记忆中那般缱绻而悠然,似乎她在与不在便是一般,每每走近一步都恐会惊扰这氛围。
她就这么站着,站得双脚发了疼,全身冷成冰,终于循着记忆去洗手间洗了把热水脸,清了清神智,对着镜中自己的面容半晌,转身走出客厅,扶着楼梯爬上了阁楼。
阁楼老旧的气味越发浓重,许是因着有人按时打扫,空气中也没有多少灰尘漂浮。老房子的韵味全集在阁楼,因而就连书蛀柜霉的味道都显得格外古雅醇厚,父亲还在时,这里便被改造成书房,当时那些珍贵的字画与书籍典册还有不少,她后来离开,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又不放心,于是尽数挪到了安全地方差人看护,此刻看来难免空泛了些。
她脱了鞋,赤脚踩在厚厚的毯子上,静静环顾时,一切竟如昨夕丝毫未曾改变。无声地笑了笑,从空荡荡的书架后面挖出个红泥电磁小醅炉,墙角旮旯的地方挖开一块木板,掏出一个密封得很好的油纸包,里面是当年父亲自制的茶叶,打开来撮起一把闻了闻,还能喝,顺手打开壁橱取出珍藏有好些年头了的青瓷茶具,然后自顾自煮水,泡茶。
当年爷儿俩窝在阁楼里,这些活儿没少干,偶尔从厨房顺些糕品茶点,就像吃饱了的老鼠般开心躲个一下午,因为母亲不准只能偷着来,地毯上至今仍有被烫熔掉的破洞在,现在孤零零这样做起,虽是微笑着却始终觉得鼻子发酸。
茶香四溢,捧着一杯热茶,氤氲倦袅之中,她眯着眼缩在藤制的摇椅上,才总算觉得有了那么些温度。
楚瑶在这样静寂又沉谧的氛围之中,迷茫地开始回想自己这么多年的流浪。岁月悠然,现世静好,纵然是颠沛流离无处皈依,仍让人感念得无以复加。
这不是她的世界。
或者说,一觉醒来,天翻地覆,世界就那么变了样,她白捡了二十一年的生命。
前一刻还是面临逼婚的孤女,下一秒,竟成了刚降生的婴儿。
直至今日,当年那欣喜若狂的心情还在胸腔中留念感怀,虽是淡褪了不少,却始终留着那么点永不磨灭印象。毕竟人生得以从来一次,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啊——可若这是梦,哪怕是一直流泪到天明醒时,她也是甘愿的。
父母还是那个父母,家世还是那个家世,只是原本的世界变成了平行世界,与记忆相悖的陌生事物充斥了成长的一路。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随遇而安惯了,又何况重温了遗失十多年的亲情,想一想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可她没想到,就算是苦苦挣扎着不愿放手,命运始终不曾为你动摇,该离开的,终究挽留不住。母亲还是那样走了,父亲还是那样走了,眨眼之间,杯盘残乱,酒冷茶凉,又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她。
舅舅找到她。那是母亲唯一嫡亲的弟弟,自母亲下嫁父亲离开那个家之后,虽说明里早已一刀两断,连姥姥离世母亲都被拦在了门外,但唯有他还暗地里与母亲保持着联络。以舅舅的意思,自然是回去,他总是觉得侄女毕竟还年幼,依靠在自己的羽翼下才是对这疼爱万千的侄女最好的选择——前一世也是这样,舅舅对她的爱更甚自己的子女,可那时他们都想不到未来还会有那么多不测,那么多苦难。
她拒绝了。她知道舅舅那样疼爱她,所以才不能再连累到他。别再说什么恩怨情仇,也别再说什么难解喜忧,这一世惟愿永不相见,也省却了彼此折磨。一条路明知那么多艰辛还要继续,就已经不是豁达而是愚蠢了。于是不想再一次去投靠那朱门大宅的外公,也不想再一次让舅舅为难,犯傻一辈子已经够了,或许就是当年所谓的一步走差满盘皆输——她的一生就毁在那个大家族里。
重活一世再细细想来,反正母亲已被彻底除名,父亲的出身又为他们那般诟病,回去再在他们眼前晃悠,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当年的那个耻辱,如鱼刺梗喉难以解脱,还不如躲得远远的至少安耽。
舅舅说服不了她只能妥协,为不暴露她的存在,监护权转到了姥姥那边很信任的赵家赵律师手上。替母亲与父亲守足一年的丧,再之后她就没打算继续学业,能学的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说服赵律师也不是难事。赵律师虽然对她多加照顾,但毕竟亲疏有见,有些事既然她下定决心了,也无法干预,况且谁也不会指望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不像个小孩子的孩子正常起来。
于是独居在这别墅的第二年,翻完阁楼上所有的藏书孤本,交代完所需要处理的一切事务,转头她就离开了这个城市。
其实当年母亲执意离开那个朱门府邸,身上所带的私房那是相当多的。父亲也并非那些人所讲的无能,毕竟他总是一个人自食其力赚下的这番丰厚家底,光是凭此足以衣食无忧一辈子。可当时正年少,做很多事并不方便,还要赖以赵律师和投资助理的帮忙,索性做个甩手掌柜。离家出走也无目标,只是找了两三个志同道合的驴友,短短两三年游遍大江南北,算是圆了曾经牵肠挂肚只恨无缘的旧梦。
剩下个时间,继续颓废到无可救药,学着父亲当年边旅行边摭拾文字,这些年也算不上很出名的文人,但有才华一词倒是被公认了的,出的诗集也有一度被卖翻了天。然后半路拾了个全能型保姆兼经纪人,这恐怕是到现在为止做得最完美的一件投资。
这辈子没有束缚,却也真是随心所欲得连老天都看不过去。紧接着误交损友,重拾旧业,有那个闲情逸致做起coser来,反倒是应了旁人埋怨自己不务正业的话。
说起来,这曾经是她最大的娱乐。在那样一个大家族里,若说想做一个演员,那是活该千人指万人骂踩到脚下一辈子翻不了身,她倒不会去理会这些话,就怕自己的母亲还被活生生再拉出来骂成与她的一路货色下贱胚子,于是有些心思藏着是永远冒不出个头来的,cos倒是退一步而求其次。毕竟是一堆天南地北同样兴趣的年轻人,化了妆藏了身份谁也识不了真面目,谁能想到表面上一沉默懦弱的豪门孤女,暗地里却是低调活跃粉丝群大把的知名coser?
许是现实与幻想的反差太过强烈,cos情缘之深直至换了个世界也退散不去。
游游转转,又是经年,十八岁成年,重回旧地,找赵律师过完手续,明日就将离开前往帝都。走得累了,总想休息休息,对这个年龄来说,哪有比校园更天然的好去处?
报名,考试,录取,轻轻松松准备迎接四年的米虫生涯。
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或许是这屋子的影响实在太大,怎么,就那么觉得……难受呢?
楚瑶捧着已经冷却的茶,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台上晕黄温暖的光圈,仍旧是静谧如画般的姿影,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
202
“请问是楚彦小姐吗?您的快递到了,请来签收。”
“好的。稍等。”
平和简短的语辍却惯来带着一股子冷意。关掉与门铃连通的对话机,楚彦面无表情拉开玻璃门,穿过整个花园,走到门口按指纹开了门,接过单子签上字,然后慢慢等着略显局促的邮政小伙子开车离开,这才挑眉望着地上堆得满满当当的一滩。
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让人眼花缭乱,楚彦抖了抖手上的